计稷先站了出来,取下自己背后的乌胎硬弓,说道:“我先给两位贵客表演一个流星贯日,大哥,帮忙配合一下。”
花东翔点了点头,推轮椅来到酒坛前,伸出双手,拿起两个体积略小的酒坛,两臂一用力,直接将酒坛甩向了半空之中。就在两个酒坛到达最高点的时候,计稷倏地弯弓搭箭,扣动弓弦,一枝利箭激射而出,直上云霄,砰的一声,将一个酒坛击得粉碎。
这还没有完,计稷再次弯弓搭箭,射出了第二枝利箭。这第二枝箭的目标并不是另外一个仍在空中翻腾的酒坛,而是劲力未衰的第一枝利箭。清脆的一声鸣响,两箭撞在了一起,在这一撞之下,第一枝利箭猛地改变了方向,速度突然加快,从另外一个酒坛的正中部一穿而过,半空中顿时散落下无数的碎片。
看到如此神乎其神的箭术,方腊和苏若彤都惊呆了。凭借两箭相撞,让第一枝箭在半空中改变方向,准确地命中另一个酒坛,没有高超的眼力,精确的判断,超凡的准度,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一招流星贯日有点类似后世的斯诺克,但其难度要高上百倍。
“计英雄,想不到你的箭术竟然到了如此超凡的境界,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想来前朝的李广、霍去病等人,他们的箭术恐怕也不过如此吧!”方腊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计稷微微一笑,说道:“方帮主,我这招流星贯日根本不算什么,等你看完我大哥的绝技,你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箭术!”
花东翔开口道:“老二,你就不要自吹自擂了。我们的这些小把戏,恐怕是难入方帮主和苏姑娘的法眼之中。”
方腊忙说道:“花庄主,你这就太客气了。在箭术上,你可算得上是武林中的前辈,我是望尘莫及啊!还请花庄主快快露上一手,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见方腊都这么说,花东翔便不再客气了,接过计稷手中的乌胎硬弓,说了一声:“老二,开始!”
计稷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顺手放入一个酒坛之中,然后大喝一声,用力将酒坛扔向半空,铜钱和酒坛内壁不停地碰撞着,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咚咚声。
花东翔缓缓闭上双眼,头微侧,全神贯注捕捉着那咚咚之声。说时迟,那时快,当酒坛刚刚跃过最高点,将落未落的那一瞬间,花东翔倏地弯弓放箭,利箭如闪电一般划过长空,将酒坛击得粉碎。余劲未减的利箭,带着惯性,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死死地钉在一棵柳树之上。
这一幕让苏若彤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直口快的她开口问道:“花庄主,你这一招叫什么名目,我怎么觉得还不如方才那个流星贯日呢?”
一旁的方腊却是看得分明,拍了拍苏若彤的肩膀,说道:“若彤,你去把那枝箭拿过来,到时你自然就明白了。”
苏若彤闻言,忙奔到那棵柳树下,伸手就欲拔箭,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脸上满是惊诧之情。只见箭镞之上,不偏不倚套着一枚小小的铜钱,也就是说,花东翔的那一箭,不仅仅击碎了酒坛,同时还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坛中的那枚铜钱,这还是在盲射情形下完成的,这简直太骇人听闻了。
回到众人身旁的苏若彤,一脸的不好意思,将箭枝递给花东翔,低声说道:“花庄主,方才我误会你了,你大人有大量,一定要多多包涵哦。”
“哈哈哈,苏姑娘,你客气了。方才这一招,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想出来的,我帮它取了一个名字,叫一箭穿心,雕虫小技,倒让各位见笑了。”花东翔朗朗一笑道。
见识过花东翔和计稷出神入化的箭术之后,已是傍晚时分了。秋雨楼送来的酒菜早已准备妥当,就在秀水园的水榭之上,众人围坐一桌,一边欣赏着园林美景,一边把酒言欢。席间作陪的还有雷炯,而温克让因为伤势较重,需要静养,所以并没有过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钩弯月徐徐升上了天空,方腊端起酒碗,先敬了花东翔一碗,然后好奇地问道:“花庄主,都这个时候,那个谜底该揭晓了吧。我方某人何德何能,怎敢让庄主以恩人相称?”
闻听此言,花东翔的眼神中突然透出几分伤感,更有几分痛楚,他长叹了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此时此刻,他的目光越过了眼前的一切,凝视着远方重重叠叠的夜幕,凝视着那无休无尽的黑暗,思绪回到了那一段惨痛的岁月之中。
六年前,当时三十岁刚出头的花东翔接过老庄主衣钵,继任成为飞翎山庄的第八任庄主。当时的他意气风发,一门心思想着将飞翎山庄在自己的手中发扬光大,成为武林中的翘楚之一。但仅仅半年之后,一股比飞翎山庄更强大的势力盯上了这块肥肉,这就是任得彪麾下的长春门。
为了拉拢花东翔,任得彪可谓费尽了心思,先是派自己的得力手下川西双煞言氏兄弟出马,许以重利,但当时的花东翔心高气傲,一口便回绝了。任得彪并不死心,此后几次亲自登门拜访,威逼利诱,无所不用,但都是无功而返。一气之下,任得彪便起了毒心,伙同当时的江宁府知府,以私藏器械之罪,将花东翔抓入了大牢之中,无休止进行严刑拷打,给花东翔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脸上的刀疤、被狠狠打断的双腿,就是拜此所赐。
花东翔入狱之后,飞翎山庄为了搭救这位庄主,花费了巨额的钱财,上下打点关系,四处疏通门路,三个月之后,花东翔终于被释放出狱。不过在出狱之前,任得彪派人警告了花东翔,飞翎山庄今后不准再插手武林之事,否则的话,他将动用所有力量,将飞翎山庄屠杀灭门。
出狱之后的花东翔是心灰意冷,再也没有了往日争霸武林的心气,整天呆在山庄中,不是埋头练箭,就是凭水深思。好在他还有两位好兄弟计稷和雷炯,帮他打点着庄中的一切事务,才勉强维持住了飞翎山庄的生机,不过,飞翎山庄在武林中的地位,则是一降再降,几乎成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这段往事,计稷和雷炯都很清楚,听到大哥重提起这段伤心事,两人都低下了头,不忍再看向花东翔,大哥心中的痛,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么些年,大哥能挺过来,真是太不容易了。方腊和苏若彤听完之后,也是面色大变,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花东翔身上居然发生过这么多惨事,一个年轻有为的年轻人,就这样活生生地被毒打致残,更在心中留下了无穷的阴影,方腊再一次见识到了北宋末年官场的黑暗、腐朽和堕落。
花东翔说完往事之后,水榭之上一片寂静,凝重的气氛犹如一块大石头般,压在众人的心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还是花东翔打破了这种氛围。“方帮主,你现在该明白我为什么叫你做大恩人了吧,任得彪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杀了他,就是帮我报了仇,这份恩情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方腊看着眼前这位饱受磨难的飞翎山庄庄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去年的此时,他被孔伯璧等人废了内功,几乎成为废人一个,当时的自己,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甚至也想到了死亡,不过当时自己还保留了一丝希望,那就是走遍天下,寻找到恢复内功的武功心法,而正是这股信念支撑着自己坚持了下来。
方腊十分理解花东翔的心情,因为这一切也曾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方腊猜测着: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花东翔挺过了这段痛苦的岁月,仇恨?悔恨?亦或是执着。但不管怎么说,随着任得彪的死亡,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的花东翔又在想着什么?
天上飘过几片乌云,遮住了弯月的面容,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距飞翎山庄五十余里地的溧阳县城,一批神秘的黑衣人悄悄出现在县衙门之中。
这是县衙门的后堂,偌大的堂上,分列着三十多名黑衣人,一个个面如冰霜,一声不吭,浑身上下散发着阵阵杀气。大堂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大马金刀坐着一名黑衣人,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不过气派却着实不小,堂堂的溧阳知县钱枫钱大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身边,满脸堆笑,连动都不敢多动,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是清晰可见。
“钱知县,你很热吗?”那坐着的黑衣人慢条斯理地问道。
“不热不热!”钱知县忙说道。
“不热?那钱知县怎么满脑门子的汗水?”
“启禀大人,在下有一个怪毛病,只要心里一激动,就会全身出汗。今天大人能光临溧阳这个小地方,在下实在是激动万分,激动万分。”一听钱知县的这番话,就知道这是一个在官场上翻滚摸爬多年的家伙,明知道这话根本就是假话连篇,但一个不大不小的马屁,还是让人听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