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梦半醒之间,方腊觉得自己的身上一会儿冷,冷得犹如身处冰窖;一会儿热,热得犹如身处火炉之中,异常难受,这种情况到底维持了多长时间,方腊并不清楚。后来方腊觉得不断有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但迷迷糊糊之中根本无法看清是谁,有人似乎在自己的伤口处涂上了药膏;有人强行打开自己的嘴巴,似乎给自己喂下了一种极苦极苦的药水;还有人似乎在自己身上扎了不少针,方腊本能地只感觉到痛。
就这样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也不知过了多久,方腊终于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痛,外加浑身的极度无力。方腊环视四周,发现自己依然还是在那个黑色的牢房内,只是身上的铁索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在自己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内被去除了,不过手铐和脚镣依然还在。
再看看自己身上,东一条西一块的,到处都是绷带,看着犹如木乃伊一般的自己,方腊苦笑不已。此时方腊的心情很平静,虽然现在方腊还不到三十岁,但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这也造就了方腊的一颗平常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方腊倏地想到了宋朝大文家范仲淹这两句流传千古的名言,只可惜范仲淹在自己转世来到宋朝之前已经逝世了,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和这位宋朝名臣共同探讨人世间的风云变幻了,想到这里,方腊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这边方腊身陷囹圄之中,那边他的一帮兄弟已经开始悄悄地行动了。这是初春的一个清晨,阴历一月二十五,此时距离方腊被擒已经一个多月了,兰溪县城里的百姓和往年一样,纷纷走出家门,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大家都期望今年能有一个好收成。城内的各家商铺陆陆续续重新开张营业了,精明的商人从不愿放弃这一年之中最宝贵的赚钱机会,来自各地的商人也不断地涌进城内,希望能捞上一笔。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兰溪县城的城门口已经挤满了人,都是想早点进城的小商小贩们。在人群的一个角落中悄然站立着六个人,为首一位中年人,身材高大,一副商贾装束,左右两手无名指上各戴着一颗偌大的碧玉戒指,甚为醒目;他身侧一人头戴皮帽,青衣长袍,一副管家装束;再后面则是四个小伙子,个个眉清目秀,一身青衣劲装,每人身上都背着一个包袱,看样子应该是那中年商贾的家丁。
看到城门还没有打开,中年商贾轻声向身侧的管家问道:“鲁老弟,这次我们深入龙潭虎穴,有多少把握可以救出大当家?”
那管家低声回道:“吕兄,虽说我们的计划很周密,但只要其中一个环节没有考虑到,后果就很难说。所以我们这一次只能见机行事,随机应变,尽最大能力营救大哥。”
中年商贾没有再说话,向身后的四个小伙子扫了一眼,眼神中满是叮嘱的意味,四个小伙子也都明白此时此刻自己身上所担负的责任,不约而同地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一定不会兄弟们的期望。书中暗表,这六人便是营救方腊的第一路人马,中年商贾是吕师囊,那管家则是鲁安,四个小伙子分别是吕师囊的两个儿子吕腾风和吕腾云,还有方腊的四弟方楷,以及加入青竹帮不久的夏侯成。
吕师囊和鲁安所率领的这一路人马,化妆成商贩进入兰溪县城内,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进一步摸清楚城内的情况,为后续的一系列行动做好准备。由于事关营救大计的成败,因此这人选是一选再选,后来经过鲁安、方貌、余庆、吕师囊等人的反复定夺,终于确定了目前这六人。经过一番乔装打扮,确定官府再也无法辨认出六人的本来面目后,这第一路人马终于出发了,这也意味着营救方腊的行动正式拉开了帷幕。
太阳已经升起了很久,在众人期盼的注视下,兰溪县城的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了,一队官兵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为首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官兵,冲着城外的人群嚷道:“不要挤,不要挤,都给我排好队,一个一个地进城,每人进城需缴纳入城税五文钱。”
一听这话,城外的人群顿时炸锅了,有人愤愤地问道:“昨天不是只要缴纳四文钱吗,怎么今天一下子就变成了五文钱了?”
“你个草民懂什么,现在匪徒四起,朝廷要剿匪保护我们老百姓,这不都要用钱吗?废话少说,有钱的交钱进城,没有钱的快点滚蛋,谁再多啰嗦,我抓他见官去。”那个小队长蛮横地叫囔道。
自古以来,千百年中国封建制度的压迫和束缚,造成了老百姓潜意识中“民不与官斗”的理念,这大宋朝的子民也不能免俗,虽然心疼钱,但大家还是排好了队伍,乖乖地交了钱,在两列官兵蔑视的眼神中进了城。
看众人差不多都进了城,吕师囊冲着鲁安点点了头,然后一行六人大摇大摆地向城门口行去。“站去,你们是干什么的。看你们面生,从哪里来得,到兰溪城做什么的,从实说来。”六人刚走到城门口,便被那小队长一把给拦住了。
吕师囊看了一眼小队长,并没有理睬他。此时鲁安赶紧上前,向小队长一拱手道:“官爷,我家老爷世代在杭州府从事丝绸生意,这次前来贵地,是想拜访一位朋友的。”
“哦,不知你家老爷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那小队长骄横地问道。
“我家老爷的朋友姓郑名彪,不知官爷是否认识?”鲁安回道。
“原来是郑爷的朋友啊,干嘛不早说,请请请,快请进城。”一听说是找郑彪的,那小队长立马转了脾气,变得客气了许多,连入城税都不收了,还一个劲的张罗道:“小六子,这几位是郑爷的朋友,你快带他们去郑爷府上。”
鲁安赶紧劝阻道:“官爷,不用不用了,我们以前来过郑爷的府上,知道怎么走,您就不用多费心了。”说着,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子,偷偷地塞到小队长手中,压低声音说道:“官爷,第一次见面,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银子就当见面礼了,给您和兄弟们买点酒喝喝。以后有什么事,还要请您多多帮忙呢。”
小队长看着手中的银子,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只知道点头了,嘴里不停地说道:“这位爷,你实在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鲁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吕师囊点了点头,然后一行人扬长而去,只留下城门口一群喜笑颜开的官兵们。
吕师囊等人进了城内,由鲁安带路,一行人东转西绕,来到了城中的一户人家。此户人家的府邸前后共有三进,占地足有半亩多,在兰溪城内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府邸的大门正上方悬有一块匾额,上书“兰溪郑府”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落款之人居然写得是“眉州东坡居士”。吕师囊微感诧异,在此之前鲁安并没有给他介绍过郑彪的详细资料,不过光从这块苏东坡题词的匾额来看,这个郑彪并非等闲之辈。
此时郑府的大门紧闭,府内一片安静,不知是府内之人尚未起床,还是另有原因。鲁安疾步上前,轻轻地扣打门环。过了片刻,嘎吱一声,大门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花白头发的脑袋,看着门外的众人,懒懒散散地问道:“谁啊,这么早就敲门,也不让人家睡个懒觉。”
“老人家,不知道郑爷是否在府上,我们是他的朋友,特意从杭州府赶来,前来拜访他。”鲁安忙回道。
“我家老爷昨天出门后就没有回来过,你们下次再来吧。”
“老人家,您知道郑爷去哪里了吗?他何时回来?”鲁安不甘心,追问道。
“我家老爷的行踪,我怎么知道。”说完这话,哐当一声,大门已经关上了。鲁安看着紧闭的大门,摇了摇头,想不到刚进兰溪县城就吃了一个闭门羹,真是出师不利。
既然人不在,吕师囊、鲁安只能先在郑府附近找了一个客栈安顿了下来。众人吃完早饭后,聚在吕师囊的房间内,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吕师囊向鲁安问道:“鲁老弟,那郑彪是何等人也?看样子,他在这兰溪城颇有点势力。”
“吕兄,那郑彪是这兰溪县的县尉,为人乐善好施,好结交各路朋友,故在这一带颇有影响。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大宋朝开国元勋汝南王郑恩的后代。郑彪的爷爷当年也在朝廷为官,和苏辙、苏轼等朝臣的关系都不错,后来因看不惯朝政,便告老还乡,来到这兰溪城定居了下来。因为这层关系,虽然那郑彪只是个小小的县尉,但在兰溪县甚至婺州境内,还真没有多少人敢得罪他。”
“原来如此,那鲁老弟是怎么和郑彪认识的?”吕师囊继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