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侧只点着几盏摇摇欲灭的红灯笼,映射下,女子脸上的表情显出几分诡异,“都这个时候了,慕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等夜色下散步,可不是个好时候……”
慕望舒眯起一双桃花眸,缓缓笑了笑,“蔚三小姐说的是,本相也没有深夜散步的习惯,只是大长公主邀约,本相必要赴宴。蔚三小姐也应当收到大长公主递予的请柬才是,彼时不应该在公主府么?怎么还在此?”
蔚唁眼帘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须臾轻笑一声,“看来慕相尚且不知宴席已散。恐怕公主府内之人送信送的晚了些,慕相还是先打道回府的好。”
“散席?怪了,怎么散的如此早。”慕望舒语气平淡,一双桃花眸直勾勾的盯着蔚唁,希望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情绪。感觉到慕望舒并不含好意的打量,子锦脸色微变,意欲挡住蔚唁,身后又一阵马蹄声传来。
蔚唁微微蹙了蹙眉,若早知道走这条近路会遇见这么多麻烦,不如抄远路走。
慕望舒打开手中折扇,笑得很是肆意,“还真是热闹,本相不过想挑条小路走,非但遇见了蔚三小姐,竟连摄政王也来了,看来以后这条路要常走。”
蔚唁没想到后来的马车是楚轻狂的,黑眸愣怔了半许,瞥了迟暮一眼。迟暮一见她望过来,苦着脸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冤枉啊小姐,属下真的没有给王通风报信,属下一直待在你身边,哪来的时间通风报信……”
慕望舒并未在意蔚唁这边,眸子紧盯着不远处的马车,似要透过马车看清楚车内之人,将其千刀万剐之势。苏四坐在车前,见慕望舒紧盯着马车看,不由发出一声嗤笑,“慕相爷,您那是什么表情,是要吃了我家王爷不成?不行不行,我家王爷可不是断袖,您还是不要肖想了!”
慕望舒并未因为苏四无礼的话而露出什么不满,相反他笑得更加灿烂,折扇收起很有规则的敲了敲车壁,“这位公子恐怕是误会了本相,本相只是在想,如今三辆马车,该如何驱使。照理来说王爷身份高贵,本相理应让位,只是……”
慕望舒看了蔚唁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蔚唁拧了拧眉,正欲开口,苏四抢先说道:“慕相多虑了,我家王爷本就和蔚三小姐同路而走,既然蔚三小姐已经让路,我们王爷后来居上也不好说什么,时间不早了,慕相还是早些回府去吧,夜黑风高,可不是什么好时候。”
苏四隐晦一笑,带了几分纨绔不羁,慕望舒眯眸打量他稍许,薄唇微抿,“往日里没发现王爷身边竟有能代王爷说话之人,若本相猜测无错,公子应当不是五暗卫之一吧。”
苏四脸上显出几分不耐,俊眉微挑,冷冷吐出四字:“干你何事!”
他不屑的声音在平静的月色下响起,似是卷起一阵腥风血雨,替慕望舒赶车之人隐在长帽下的头微微抬起,犀利的眸子落在苏四身上,握着缰绳的手缩紧三分,只要慕望舒一声令下,他便会冲上去,只是慕望舒脾气出奇的好,只是笑了几声并不回话,局面一下僵冷。
蔚唁摔下轿帘,耐心已经磨完,她实在不想再将时间浪费在这,清冷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怒气,“既然慕相和摄政王有事攀谈,臣女也就不继续打搅二位雅兴了,先走一步,车夫,赶马!”
慕望舒扫了眼蔚唁的马车,高声道:“蔚三小姐,月黑风高,小路甚是隐蔽,不如大路来的光明正大!”
蔚唁阖上的眸子倏地睁开,深黑的瞳仁下一抹诧异闪过。
蔚唁的马车渐行渐远,慕望舒还想说些什么,未曾来得及开口,马车内声音响起
“小四,跟上去。”
至始至终,都未曾理会过慕望舒。苏四应声驾马而去,狭窄的道路中央,唯有慕望舒的马车还停着。苍术眼底划过一抹嗜血,缓缓道:“少主,可要属下去教训教训那个小子!”
楚轻狂他打不过,苏四应该还是能搏上一搏的。慕望舒冷哼了一声,桃花眸间一抹恨意一闪而过,“就算你杀了他又如何,他能如此嚣张是因为他身后之人强大,只有扳倒他,才能一举解决这些人。”
说罢,慕望舒顿了一顿,眉头微微蹙起,“泽漆说楚轻狂身边有个高手,想来便是那人无疑,你与泽漆身手不相上下,去也是自寻死路。今日目的已经达到,回府吧,本相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
蔚唁马车虽然先行半刻,苏四却一会儿就赶了上来,小路狭窄,加之蔚唁刻意让车夫走中间道路,两辆马车无法并肩前行,苏四只好控制着车速跟在后头。子锦见蔚唁垂眸须臾不说话,车内气氛有些压抑,想着缓和开口说道:“小姐可是在想慕相走时说的那句话?”
蔚唁眸光微闪,理了理云袖,喃喃道:“小路隐蔽,大路光明,月黑风高……”
子锦迟暮对视了一眼,纷纷不明蔚唁到底在想些什么。沉思间,不觉身后风声刮过,转眼间,车内便多了一人。蔚唁一怔,黛眉蓦地蹙起,冷叱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面对蔚唁怒容,楚轻狂很是淡定的瞥了一眼对面的子锦迟暮二人,淡淡道:“珍珍让你们出去。”
子锦和迟暮不约而同愣了愣,在触及楚轻狂深谙的眸色后,身子一僵,转眼掀起轿帘坐到马车边。迟暮拎起那车夫后襟,将他丢下马车,“这里离蔚府不远,你自己走着回去。还有,今晚的事你若说出去半个字,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那车夫早在方才三人对峙之时就吓得止不住颤抖了,听闻此话忙不迭的扭头跑了回去。苏四叼着不知从哪儿来的草叶,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嗤笑了几声,“废物,这就吓到了,若是跟着一会儿还不吓死。”
灵柩彼时也坐在苏四身侧,听闻此话很是疑惑,“究竟怎么回事,一会儿会出事?”
“呵,月黑风高,杀人的好时机……”苏四枕着双手倚靠在马车边,望着凉凉月色,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眼看着子锦和迟暮离开,蔚唁不禁咬了咬牙,任人都看得出她要赶的人是他,能如此光明正大颠倒是非,真是无耻!
楚轻狂并不理会蔚唁要杀人的目光,轻车熟路从桌案底下拿出棋盘,蔚唁微微愣了愣,“你怎知我车上有棋?”
楚轻狂并未回答她,只是将棋盘摆好,递予她白子,“路还长,陪孤下棋。”
路还长?
蔚唁咬唇,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棋篓,黛眉蹙得愈发紧了,她总觉得今夜在这条路上碰到慕望舒和楚轻狂都不是巧合,这二人定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慕望舒走时的最后一句话,加上苏四和楚轻狂的话,今夜定有事情发生。
由于思绪紊乱,第一局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蔚唁就惨败而归,楚轻狂看出她心思不在,出声道:“有孤在,不用想那么多,费神。”
蔚唁将棋子丢回棋篓,按住棋盘,凤眸微眯,语气中不乏愠怒,缓声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我可不相信这只是巧合。楚轻狂,我不喜欢被别人蒙骗!”
这种众人皆醒她独醉的感觉,上辈子尝到了,这辈子不想尝。
楚轻狂抬头,与她对视,眸间夹杂着一抹冷意,淡淡道,“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么?还要孤解释什么?再者,孤也不喜欢被人蒙骗,蔚唁,你应该明白孤是什么意思。”
长睫微颤,正视着他这双眼睛,蔚唁没来由的多了一抹心慌,蹭的坐回远处,深吸了一口气,蔚唁淡定的执起一颗棋子,稳当的落在棋盘上,语气满是镇定不带半点心虚,“臣女只是猜测,不敢妄自断定,故询问一下罢了,摄政王若是不想说便不说,无所谓。”
他后一段的话,被她云淡风轻的忽略。不知何时,本该其乐融融的车内又生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亦如二人前世初见,两个同样强势之人,一个也不肯退一步,如蔚唁的话来说,宁死也要拖得他一起两败俱伤,绝不低头!
她不说,楚轻狂也不问,二人相对而坐,只在棋盘之上互相厮杀,宛若一场无形中的战争。
月色愈发深沉,车道上除了马车的声音再听不见其他声响,渐渐便行入一条小道。苏四吊儿郎当的模样敛了起来,吐去口中杂草,松了松筋骨,语气中带了些许兴奋,“还真给面子,来了这么多人。”
蔚唁虽不及他们警惕性高,听觉却极好,那弓箭破风而来,穿车壁而入,蔚唁一个侧身闪过,抬头间,那弓箭已被楚轻狂握在手中,碾碎成尘,蔚唁勾唇一笑,“还觉得我是三脚猫的功夫?”
楚轻狂并未看她,视线依旧停留在棋盘之上,纤长的指尖捻着黑子落棋,话也随之而落,“若你能躲过下面的箭雨,孤便信你不是三脚猫功夫。”
他话音刚落,好似商量好了似的,四面疾风刮过,蔚唁怒急,正欲离开眼前一黑,撞入他胸前,还未来得及抬头一看,起身时便已在他的马车之中,车门合上之际,她分明看见不远处的马车已被射的千疮百孔。
“该死。”蔚唁咬了咬牙,讽刺一笑,“还不知惹上了什么人,竟派了这么多人来杀我,还真给我面子!”
楚轻狂淡然抬眸望她,缓缓道:“只要取了蔚府三小姐项上人头,便得五千两黄金不等。你确实很值钱。”
“五千两,还是黄金?”蔚唁也惊讶了一把,“哪个人出手如此大方?”
“……夜阁从不会暴露雇主身份。”
蔚唁瞳孔一缩,袖下的手转瞬攥了起来,天下杀手组织不止夜阁一个,却是以夜阁为首。她现在是用真实身份在和夜阁右部少主合作,理应右部不该再接关于她的任何任务,如此来说便是左部之人。
蔚唁忍下心中澎湃的怒火,瞥了一眼车外方向,淡淡道:“你不担心他们?”
“若是连几个小小的夜阁杀手都对付不了,怎有资格做王府内的亲卫。”楚轻狂一直凝着蔚唁,将她所有情绪的转变都看在眼里,不由想起几日前苏四来时禀告他的事情,隐隐一抹不悦一闪而过。
须臾,外面平静了下来,不知他按了何处的机关将车门打开,门外横尸遍野,她二人所处的马车也遍体中箭,内却未伤到分毫,蔚唁跳下马车,楚轻狂则紧跟在她身后,恐有漏网之鱼。蔚唁随意揪起身边一人衣襟,扯下后裳,果然在血下找出一抹夜阁图腾,却无法分辨到底是左部还是右部。
蔚唁不出一言,转身望了子锦和迟暮一眼,淡淡问道:“伤到了没?”
子锦迟暮微微愣怔,旋即摇了摇头,她二人虽受伤,只是早已家常便饭,根本算不上什么伤。苏四脸上也被溅到了血,衬着那半边银面具看着很是可怖,见楚轻狂下车,迎上去道:“王,这些人都是夜阁中阶杀手,留下也问不出什么,便都灭口了。”
夜阁杀手除了阁主和少主亲信之外,其余人皆是不识字也不会说话之人,大多是从小被夜阁收养培养成杀手,确实没有多大的用处。蔚唁微微眯眸,五千两黄金只请了中阶杀手,恐怕有些不大划算。
几人站了半晌,不远处又一辆马车前来,月曜跳车而下,半跪行礼,“属下参见王爷。”
楚轻狂应了一声,望了眼沉默不语的蔚唁,“走,孤送你回去。”
蔚唁温顺的点了点头,跟着他上了马车,后头另有一辆马车跟着,子锦和迟暮二人则去了另一辆疗伤,灵柩和苏四基本都未受伤,便都坐在车外架马。
车内,蔚唁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一切你都料到了,所以才刻意去小路堵我是不是?”
蔚唁凤眸一眯,声音压低了几分,“你在夜阁之内,有眼线!”
她可不相信这男人会未卜先知,他既然知道夜阁刺杀自己的计划,就一定在夜阁有相应的眼线,既然如此,他方才那没头没脑的话也有的解释了,自己和慕望舒的会面他通过眼线得知,因为自己未曾告诉他,他才说他不喜被蒙骗!
案上摆了凉茶和糕点,面对蔚唁的质问,楚轻狂端了一杯凉茶在手,神色不变,“五千两黄金之价,派来的却只是几只蝼蚁,你可知,夜阁从不做如此亏本的买卖。”
蔚唁咬了咬朱唇,长舒了一口气,“此事确实怪异的很,只是……”
“你那庶姐不是和左部慕清尘有关系。五千两黄金她拿不出来,少主令牌应该轻而易举。”随着他的提点,蔚唁才恍然大悟。
蔚清歌想要杀她,只是慕清尘上次来失败之后,她便想动用夜阁力量,可惜她没有足够的银两。少主令牌能调遣夜阁之内中阶以下的杀手,蔚清歌打的便是这个如意算盘,只是她没想到,楚轻狂在得知她与慕清尘不清不楚的问题之后,便派了人在暗处监视,得知她偷了令牌准备在今夜派人暗杀,特意来寻蔚唁。中阶杀手在夜阁虽不算什么,可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蔚清歌势必要被慕清尘问罪一番,也是不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