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还未大亮,楼墨年一如往常般起身洗漱。
两名婢女将悬挂在侧室的朝服捧来,为他仔细穿戴。
楼墨年立于镜前,任由侍女整理朝服下摆,眼神微晃,似乎在想着什么。
穿戴好,便进来另一名紫衣侍女,端来一小盆漂浮着几朵芙蓉花瓣的水。
楼墨年转身移步,稍稍弯了身子净手,尚未及侍婢奉上锦帕,外间便有一黑瘦小厮在外求见。
楼墨年微微皱眉,听得此人说话声,来人正是赵祥。
楼锦年朝婢女们一扬手,撂了袍子行至外间书桌后落了座。
婢女们低头撤下了器皿,为其奉了一盏香茶后躬身退出。
赵黑子这才低着头进来,上前行了一礼后,正色道:
“相爷,那日派人调查未央宫一事,眼下有了眉目,刚刚宫里有人传了信来,请相爷过目。”
赵黑子言罢,从怀里摸出一封浅黄色盖着火印的信封,谨慎的交与楼相手中。
楼墨年眸中一亮,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封面,那信封便破了一道口子。
抽出信纸一看,这上头只寥寥写了数字,一眼带过,楼墨年当下蹙了眉。
赵祥躬身退在一旁,虽不知这信里说的什么,但瞧着相爷面色,只怕事有蹊跷。
果然,楼墨年看完信,眼神仿佛有些飘忽的看向窗外。
拿捏信纸的手只在面前短促的一抖,整张信纸便瞬间在他手中燃烧起来。
不过顷刻,化为灰烬。
赵祥看着火光从楼相指尖燃起到熄灭,不知为何,心里生出几分说不出的感觉,像是赤脚走在雨天的泥路上,难受的紧。
不一会儿,楼相踱步至花厅门前停下,又转脸朝着立于一旁静默不语的赵祥,犹豫道:
“我问你,以前的事,可放得下?”
赵祥闻言一惊,倏地抬起头,盯着对他说话的楼墨年,眸子清亮。
“相爷,奴才……从不敢忘。”
言罢一个深深的磕头,跪在地上。
楼墨年望向屋外就要敞亮的天空,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抬脚走了出去,终究什么也没说。
然而赵祥却是仿佛知道即将面临什么一般,朝着楼墨年离去的方向又磕了三个头,这才一撂粗布袍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锦歌起身时,外头早已阳光万丈,草草吃了几口早饭,便带着桂圆去了前厅。
今日相府仿佛格外清静,前厅外头只候着两个婢女,锦歌朝里面探了探头,便问起旁边的婢女:
“陈管家不在里头?”
婢女恭敬伏了伏身子,点头道:
“回小主,管家今日一早便出去了,尚不曾回来。”
锦歌点了点头,刚打算回去,复又不放心的转回身来问:
“可知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奴婢不知。”小婢女一面说着,摇了摇头。
锦歌咬着唇,面上有些失望。今日她本打算找福爷爷要些银子,命人送去醉仙楼的。
那日不曾带银子,饭钱至今欠着。
因着后来与洛老九一战,她好歹也算名扬京都了,那醉仙楼的周掌柜居然没上门要钱,也不知是顾忌爹爹的权势,还是顾忌自己这个“阎王霸妻”的美名。
自那日帝君下旨赐婚后,她楼锦歌可算红遍了长安内外。
外人一提起左相千金,都知道是那说了一笑话,就嫁了“洛阎王”的姑娘。更有甚者,为她添了“阎王霸妻”的别名。
若是她脸皮薄点儿,恐怕如今是要连府门都不敢出的。
霸妻规霸妻,这饭钱可还是要给的,想到那清香的梨花酿,她还盼着下次能去,总不能被酒楼暗地里列入黑名单吧?
思索再三,锦歌还是觉得此事还是早些办妥的好。
桂圆见状,上前问了那小婢女:
“赵管事如今可在府中?”
锦歌瞬间有了盼头,是了,还有赵黑子呢!
谁知那小丫头依旧摇头道:
“赵管事天不亮就出了府,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锦歌一听,顿时泄了气。今日怎就这般不凑巧,大家伙儿都外出了。
正寻思着,是否要派人出去寻他,便听见门外一守卫脚步匆匆的进来,腰间佩剑撞击着铠甲,发出略有些刺耳的声音。
锦歌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桂圆上前一步,拧眉正色道:
“何事如此惊慌,莫要冲撞了小主!”
那侍卫一见到锦歌,忙跪下行礼,低头答话:
“参见小主,门外适才来了一人,交与小人一张黑布条便匆匆走了。小的瞧这上头有些血迹……”
“混账,这等物件,你拿来做什么,还不与我速速丢出去,惊扰了小主,仔细你的脑袋!”
桂圆这些日子真是长进的很,自那一日我险些被洛老九打了板子,桂圆香枣二人可被福爷爷训的不轻。
桂圆自责的很,深怪自己性子柔弱,没能照顾好我。于是向外头那些厉害的姑子潜心修学,果然说话时,气势足了不少。
“这……”
侍卫有些为难的白了白脸,欲言又止。
“桂圆,你先让他把话说完。”锦歌淡笑着拍了拍桂圆的肩,转脸对那侍卫道:
“依你看,这布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回小主,小的起先未曾在意,只当是受人捉弄。后来拿起那布又仔细瞧了瞧,小的觉得……倒是有些像赵管事今日穿的黑布袍子,只是也不能拿得准,方才斗胆将此事禀报。”
锦歌闻言一惊,再瞧那侍卫规矩的跪在下方,并不敢起身。亦不像是借此刻意邀功之人,心中隐隐有些疑惑。
锦歌看一眼同样讶色的桂圆,超侍卫道:
“你且起身,我问你,那布条你可曾带来,有劳拿与我看。”
侍卫一听小主言语间颇多照拂,忙谢了一礼,这才直起身来,将藏于腰身口袋里的黑布条递给锦歌。
刚递到眼前,鼻尖上便染了一层浓烈的血腥味。锦歌皱了皱眉,拿起布条四下查看,果然见那布条大半都染了鲜血,血迹尚未干,映着那粗布条子,还是显眼的很。
锦歌并不识得那料子,转而看向桂圆。桂圆原就胆小,见着锦歌将带血的布条递到自己跟前来,面色一白,忙捂了口鼻。
锦歌见状,叹了一口气道:
“你速去找了平日里与他相熟的人来,看看这布条是不是赵黑子身上那件衣裳上的。另外潜人出府寻他,若是安好便不必来报。”
侍卫领命,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一年纪稍大的婢女跟着桂圆匆匆赶来。一见锦歌,便低头跪下请安。
“不必行礼,今有一事需麻烦婶子,请婶子认认这块布料,可是赵管事身上所穿黑袍?”
那婢女双手接过布条,仔细看了又看,白着脸道:
“回小主,这布料确是赵管事衣物上的。”
“你能确定?”
锦歌闻言心中一慌,忙正色道。
“老奴确定。”那婢女苍白着脸,仿佛生怕锦歌不信她一般,详细说道,“府中下人衣物皆是由老奴一手操办,赵管事这件黑袍本是去年生辰时,陈管家赠的料子,虽不算多名贵,但在下人服饰里,尚算好的,因此老奴一直记得。”
问完话,桂圆遣了老婢女回去,且告知此事需得保密。
老婢女本就与赵黑子相熟,自然点头应允,眸中含着泪,踉跄着脚步回去。
锦歌握着手中带血的布条,一时间摸不着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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