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看,船靠岸了。w?w?w1.
立刻,船上那些侍从和船工们全都走了出来,纷纷在靠岸的一方开始忙碌起来,而吴彦秋一直带着禁卫军的几个人远远的在另一边的甲板上站着,这个时候也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
原本平静的,甚至有些苍茫的眼神,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的清明了起来,仿佛刚刚不小心做了一场幻梦,被拖进了许多年前的记忆里,让人有些分辨不清,可现在,看着眼前那些忙碌的身影,感觉到脚下不停起伏的波浪,还有江风中卷来的淡淡的水腥味,现实和回忆的距离立刻突兀的凸显了出来。
离儿已经和顾平走过来,高兴的说道:“娘,我们到扬州了!”
“嗯。”
我点点头,也许还有一点未及收回的神智沉浸在过去的幻梦里,我抬头看着这个码头,还有那些似乎熟悉的风景,一时间有些茫然。
当年,我想尽办法的离开这座城市,到了南岸的金陵。
那个时候,只一心想要找到离儿,找回我的女儿,就算眼前是刀山火海也一定要去闯,但现在我已经有些忘记了,那个时候我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面对的,是如今这样的一个局面?
我又要如何,来面对这个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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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裴元灏的人上了岸,离儿已经是熟门熟路的了,眼看着她在人群里蹿过去,我的眉头一皱,刚要叫她,旁边的顾平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拦下来,说道:“离——离儿,这里人多,不要乱跑。”
“哦!”
离儿被他阻拦了,却没有丝毫的不开心,反而仍旧一脸兴奋的样子,又跑回到我的身边,高兴的说道:“娘,这里可好玩了!”
“是吗?”我心里记挂着常晴的事,暂时也没有心情跟她玩笑,只淡淡的笑了一下,但离儿却还很兴奋的说道:“真的,我很喜欢这里!”
我便敷衍的道:“那,我们今天去哪里玩?”
“……”
她愣了一下,没有回答我,而是回头去看向了裴元灏:“我们去哪里玩啊?”
裴元灏对上她的目光,又看了看我。
然后说道:“我们去逛一会儿集市吧。”
“……”
离儿立刻高兴的点头,而我听着他这话,却愣了一下。
逛集市?
裴元灏带着我们过江到扬州游玩,却去逛集市?
这和他的身份,和他历来的脾性,根本完全不搭调,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我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却笑着摸了一下离儿的头,然后说道:“他们说就在那边,听说早市还很热闹。”
我更是大皱眉头。
他难道是说真的?
接下来生的事就告诉我,他还真的是——说真的。吴彦秋让几个大概是扬州府本地的侍卫在前面开道,当然也不是大张旗鼓的,但我们一行人还是显得浩浩荡荡的,直接去了离码头不远的一处废弃的旧码头。
一到这里,就感到热闹非凡,水声潺潺,人声鼎沸,几乎深入到江水中很深处的一座石桥直接变成了一个热闹的市集,清早一起来打渔的渔夫和叫卖的小贩全都在这里。石桥很宽,大概有两三丈宽,中间给人行走,两边则摆起了简易的小摊,湿漉漉的竹筐和木板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水货,有不到一指宽的,噼噼啪啪乱蹦的小鱼,也有几乎半人长的大鱼,还有活蹦乱跳的大虾,和摊在地上一大片,水汪汪的几乎透明的桃花鱼,琳琅满目,映着阳光反射出耀眼的银光。
我们这里的人大多见过这样的市集,连离儿也在吉祥村见过不少,反倒是裴元灏,虽然脸上还绷着沉沉的样子,但看他被离儿东拉西扯的去看那些东西,没有丝毫不愿,或者觉得不妥的地方,便知道,他大概也觉得新鲜得很。
我只淡淡的跟在他们后面,时不时的看一眼。
而顾平,就跟在我的身后,周围的热闹都打扰不了这个小伙子黝黑的脸上沉稳的神情,他一直很注意的看着周围,一幅警惕的模样。
我正想说让他放松一点,就听见离儿在前面大声喊:“娘,快来!”
我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过去,那是一个渔夫摆着一筐青虾在卖,虾都很新鲜,活蹦乱跳的,好几只都跳出了竹筐在地上噼噼啪啪的乱蹦,离儿伸手去捡起来往筐里丢,笑得咯咯不停,见我走过去,急忙说道:“娘,这里的鱼虾都好新鲜哦!”
“嗯。”
“我也想吃。”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刚刚你自己不是还说了,三月莫打江中鲤吗?”
她愣了一下。
这时,那老板倒笑着说道:“哎哟夫人,这都入夏了,哪还说三月的话啊。再说了,今年水暖得早,虾籽早就下了。夫人,能吃是福啊,这江里得有多少虾,我们也就吃那么一点,能吃得了多少?”
裴元灏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嘴角带笑:“这样啊?”
那老板又说道:“看老爷和夫人这么体面,还带着这么娇贵的小姐,哪能不吃点新鲜的?您看我这虾,大清早冒着水雾打起来的,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
说话间,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又有几只虾蹦起来,溅了我们一脸水。
我听着他的话,加上那水带着腥气溅到我的脸上,像是一头冷水浇下来,立刻让我轻轻的蹙起了眉头,但离儿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话中的异样和我的不悦,被水淋得咯咯直笑,又回过头来对我说:“娘,买一点嘛,好不好?”
“……”
偏偏这时,裴元灏也一边擦拭脸上的水渍,一边转头对离儿着说:“我们少吃一点吧,也不是要把江里的鱼虾都吃光。”
离儿立刻点头。
他又看向我:“怎么样?我们买一些?”
他的态度半生疏半亲近,但在那卖虾老板的眼里,我们俨然就是一家人,这种近乎亲你,仿佛一家人的气氛让我有些不适宜,或者说难捱,但看着离儿开心的笑容,又不忍心生硬的拒绝,只勉强的道:“你们高兴就好。”
一听这话,离儿立刻开心的去挑虾了。
裴元灏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转身陪着离儿去挑选,两个人选了一些新鲜的虾,完了之后裴元灏转身就走,吴彦秋立刻带着人上来付钱。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笑了一下。
而这时,裴元灏已经和离儿被下一个摊子上的鱼吸引过去了,我慢走了两步,落在他的身边,笑笑道:“吴大人,这一向可辛苦了。”
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跟他聊起来,但立刻毕恭毕敬的道:“夫人言重了。”
“这些日子一直忙来忙去的,倒也未及和吴大人详谈。”
“不知夫人,想谈什么?”
我看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虽然他们的心情看来很轻松,但我的心情却不免的有些沉重,轻轻的说道:“我听离儿说,昨天似乎出了一些意外?”
吴彦秋立刻看了我一眼。
“是啊。是下官保护不利,幸亏皇上没有怪罪。”吴彦秋说着,又道:“也希望没有吓到离公主。”
我被“离公主”这个称呼微微的刺了一下,吴彦秋也感到我的脸色一变,但我没有在这个细节上过多的纠缠,而是问道:“抓住了吗?”
吴彦秋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夫人……还关心皇上的事?”
我淡淡的一笑:“吴大人难道没看见,如今跟在你们皇上身边的,是我的女儿,还有我自己。”
“抱歉,下官失言了。”
吴彦秋虚虚的向我一颔,然后说道:“其实夫人不用太过担心,皇上这一次南下,有禁卫军保护非常安全,昨日也是因为杜炎想要抓住刺客,皇上也说他是太过冒进,才会受伤。”
太过冒进……
听到这四个字,我的心里不由的一动。
如果要说杜炎作为禁卫军,保护皇帝的安全,并且在这之外去抓捕刺客,这绝对是职责所在,为什么裴元灏会给他下一个“太过冒进”的评价。难道说——
裴元灏根本不希望他抓住刺客?
对了,之前我就猜测过,那些刺客的来历,如果排除金陵和西川,那么刺客很有可能是那些受到新政影响,对皇帝怀恨在心的豪强士绅派出的。裴元灏大概也知道自己和他们如今已然对立,但至少还保持着一个表面的平和,那些人也只是做一些小动作,而没有在台面上大兴波澜。
但,如果刺客被杜炎活捉,如果审讯出来,裴元灏不可能把这么大一件事压下去,毕竟刺杀皇帝,就算为了面子他也不能置之不问,若向那些人问罪,一旦他们狗急跳墙反抗朝廷,那么这个表面的平静就保持不下去了,很有可能,各地就会掀起如之前金陵一般的战乱。
那,才是新政最大的障碍。
所以,裴元灏才会说杜炎“太过冒进”。
也就是说,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些来刺杀他的刺客的身份是——
我不由皱紧了眉头。
但转念一想,若真是这样,那烦恼的也不该是我,况且我还有其他的要担心的事——杜炎不算是这个权力斗争中心的人,所以他不明白那么多你来我往的暗地里的较量,但现在却被裴元灏定为“太过冒进”,不知道他会如何。
想到这里,我急忙问道:“那,皇帝陛下有没有怪罪杜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