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这天早晨兰瑜起晚了,头天晚上给言谌最后整理了一些应急的必考点,做完作业折腾到大半夜才睡。急急忙忙地洗漱化了点儿淡妆出门,今天在市中心有个临时的礼仪小姐要去做,一个老乡做中介给大学生介绍临时兼职,前几天有份工作临时招不满人,问了好多人都没时间去,最后好不容易找到周五没课的兰瑜帮忙顶上。
穿着高跟鞋在活动现场站了一整天,兰瑜整条腿都麻木了,晚上换上平底鞋时有种很踏实的解脱感,领了日结的工资之后,兰瑜向她的负责人道谢后离开。
跑到公交车站,兰瑜掏手机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因为地点比较偏僻所以去学校的公交车三十分钟一班,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宿舍门禁时间之前回去。
九点,兰瑜才坐上公交车,在车上给高薇薇发了个短信,靠着椅背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公交车一颠一颠的,没吃晚饭的她胃里有些不舒服,强忍着反胃的感觉闭着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睡了过去。
“姑娘,终点站了!”
兰瑜是被司机大叔喊醒的,她睡着了,一直睡到终点站都没醒,心里突然一紧,像司机大叔说了谢谢之后她下车掏出手机,短短一个多小时之内有四通未接来电,三个是高薇薇打来的,还有一个是言谌。
兰瑜给高薇薇回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这边的情况,让她帮忙拿了一些换洗衣物和作业,要是她没能在门禁之前赶回去就挂在宿舍楼下铁门上,她去校友楼开房住一晚。
“喂…”兰瑜站在公交车站的站牌前,末班车,末班车是刚才那个大叔往回开的那班么,脑子里一阵轰鸣,这里属于比较偏远的郊区,连出租车都很少,出租车司机都不大喜欢跑偏远的地方,大晚上的她也不大敢独自一人打车,想着这里离学校也不远,可以走回去。
“你在哪里呀?”言谌的语气有些急,“你室友说你还没回寝室。”
“我刚刚坐公交车睡着了…不过我快到寝室了。”兰瑜叹了口气,开始朝回走,“还有别的事吗?”
“恩…”言谌低低应了一声,“我今天考试情况很好,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轻松过。”
“哈,那就好啊,这学期认真点,别再迟到旷课了,以后你再找我帮这种忙我可不帮了。”兰瑜轻笑,咬着自己的下唇拼命赶路,小腿麻木到简直不像是自己的。
“好…我知道,到了寝室早点休息吧。”电话那头言谌轻声笑了,语气很温柔。
“恩,你也早点休息吧。”兰瑜因为走得太快而隐隐开始喘气,她怕言谌听出来。
“好,挂了。”
“好。”
说完赶紧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兰瑜有些慌了,算一下时间估计自己不能在门禁时间之前赶到寝室了,但是她必须赶回去,这里的环境她不熟悉。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小腿发胀,兰瑜咬住自己的下唇,干脆停下脱了自己脚上的高跟鞋拎在手上,跑了两步之后又慢下来,实在是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着她小跑回去了。
还好一路都有路灯,再加上急着赶路,兰瑜觉得一个人走也没那么害怕。
赶到学校时,兰瑜已经气喘吁吁,穿在最里面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过了门禁时间。兰瑜放弃了,慢慢走到自己的寝室楼下,果不其然,宿管阿姨已经关了大门,让兰瑜有些意外的是大门外还站着一个女孩儿。
兰瑜走到大门前,扒着门朝里望了一眼,期待着宿管阿姨没这么早睡觉。
“阿姨已经睡了…”身后的女孩儿开口道,“这么晚才回来?”
兰瑜转过身,看着她点了点头。此刻她的样子实在有些狼狈,汗水濡湿了她的刘海,早上化的淡妆被晕开,手里拎着双高跟鞋,脚背冻得通红。
“你也回来迟了么?”兰瑜问。
“没有,我等人出去玩。”
月光下,化了浓妆的女孩儿看起来有几分妖艳的感觉。兰瑜缩了缩肩膀,回头去拿挂在折叠门那边的手提袋,那是她让薇薇给她备在那里的,她准备好了去学校周边的小旅馆将就一晚,里面是她的换洗衣物和作业,她突然觉得在那个女孩眼里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这么迟才回寝室,大概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女孩儿吧。
“你他妈脑子有病啊!”
兰瑜听见脚步声和男孩子之间的嬉闹声,回头看见两个男生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是很熟悉的身影。
“哈哈哈,你他妈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整天除了打游戏就是打篮球。”
“谁跟你似的,大半夜出来鬼混!”
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化了妆的女孩儿走到两个男生面前,娇嗔道:“怎么来这么晚,让人家等这么久。”
兰瑜注视着其中一个身影,听到这句撒娇意味甚浓的话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对面的某人显然也看到了兰瑜,安静的夜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的夜里,呆呆的站着的一个人其实是很显眼的,眸光深沉,死死地盯着她。
“你们先走。”
沉默了片刻,吕杨说话了。兰瑜看他,不是对自己说的,是对和他一起来的朋友和那个化了浓妆的女孩。
“等等,你的出租屋的钥匙给我。”吕杨转身,朝已经转身走开几步的朋友伸出手。
“你小子说开窍就开窍啊,”男生笑的意味深长地,在口袋里翻了几下之后掏出一把钥匙扔给吕杨,“玩得开心点哦!”
“滚!”吕杨接住钥匙,瞪了满脸猥琐样的朋友一眼。
兰瑜看着吕杨,原本想要去校友楼,现在他站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她犹豫着,看着他的脸色和目光,不大敢从他身边经过。
对峙了片刻,吕杨的朋友和女孩儿都已经走远了。兰瑜低头,脚趾冻得发麻却不想穿上手里的高跟鞋,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她低头迈步,走过吕杨身边时被他一把拉住。
兰瑜一点都不感到吃惊,只是抬头用麻木疲惫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对上兰瑜的麻木的眼神吕杨一愣,看着她脸上晕开的妆容,他眼底的怒气再也掩饰不住,冷笑着说:“我说,你这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说你是真的喜欢半夜出门,喜欢别人对你动手动脚?来说说,今晚遭遇了些什么,大叔还是青春期躁动的不良少年?”
吕杨控制不住自己,难得地一次性说了很多话,很多带刺的话。
一时静寂,昏暗的灯光打在男孩和女孩的脸上,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兰瑜愣住了,瞪大的双眼死死看着吕杨,眼神空洞,脑子有些疼啊,他刚才说了什么,他刚才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啊,兰瑜觉得有些耻辱,原来他是这样想她的啊,一个故作矜持的□□?
泪水在原本干涩酸疼的眼眶里打转,兰瑜冷笑一声甩开吕杨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挺直了背脊从他身边走过。
吕杨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手足无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气急控制不住自己说那些话快步跟上她,他伸手拽住她的手臂。
“你放开我!”兰瑜猛地被拉住,有些恼怒地甩了手上的高跟鞋,转身一拳打在吕杨胸前。
在她转脸时,吕杨看见她的脸上泪水肆意横流,嗓音里带着哭腔,心里突然一阵钝痛,他后悔了,他想起她那些害羞保守的模样,他后悔自己说了那些话,愤怒的,刻薄的,不经过大脑的。
“我叫你放开我啊,”兰瑜觉得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失态地在马路上对着一个人吼,虽然不带脏,但那其中所带着的深层次的意思却重重地伤害了她的自尊,“你有病啊,你拉着一个□□干什么?脏不脏啊!你这样不是趁了她的心意,让她满足了,开心了?”
“我…”吕杨看着身体微微颤抖的她,伸手手臂紧紧地抱住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她的耳边反复地道歉,兰瑜从咬着嘴唇忍着不哭出声音,到低声抽泣,最后终于控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吕杨紧紧抱着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埋在自己外套里,一点一点透过衬衫感觉到胸前面积越来越大的湿热,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
等到兰瑜哭累了,吕杨松开她一些,低头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兰瑜垂着眼眸,再不跟他对视。
吕杨低头看见她赤着脚,脚趾冻得通红,皱着眉头蹲下身捡起她的鞋子,强行把她背在身上。
走了大概一刻钟的路程,吕杨带着兰瑜来到一栋简单的两层民房,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青砖房,被人工加固修整过,隐匿在这种郊区的角落里,像是历经风雨,看尽几十年间这片区域变化的孤魂。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楼的一间房间。里面面积不大,只摆放了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几个简陋的凳子,书桌边还有一个小门。
进去后,吕杨把她的东西放在书桌上,瞥了一眼那张床和上面貌似整洁的被子,嫌弃地皱了皱眉,他知道掀开被子会看到怎样恶心又肮脏的痕迹。
“你先洗澡,先不要睡在床上,等我回来。”吕杨拉着她朝小门那边走,推开小门里面是厨房和卫生间。
“我回宿舍拿点东西就过来。”吕杨拍了拍她的脑袋。出租屋是他朋友的,是他用来带女孩子来过夜的,他一点都不想碰到他们碰过的床单被褥,更不想兰瑜碰到那些东西。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吕杨回来了,兰瑜还没洗完,卫生间里的水声隔着两道门传到吕杨的耳边,轻叹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被他气到要自虐。
兰瑜洗好澡之后,把被汗打湿的衣服浸在桶里泡着,穿着睡衣外面披着外套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看见吕杨正把床上的被子卷成一堆扔在地上,再把自己带来的床单被子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
吕杨抬眸看了兰瑜一眼,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头,脸上残留的化了妆的痕迹洗干净了之后又是以往那种清秀明媚的样子,只是眼睛因为哭过而有些红肿。
“吹干头发就睡觉吧。”吕杨站直了身子,看着兰瑜的眼睛,心里还是感到十分歉疚。
“不了,你睡吧。”兰瑜淡淡回应,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从高薇薇给她准备的手提袋里拿出自己的作业本。
看着她的背影,吕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脾气真是倔啊。拿了吹风机走到她身后,犹豫片刻还是打开开关,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
兰瑜身子一僵,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随后转脸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作业。
吕杨给她吹着头发,垂眸看着她翻开的作业本,作业本上清秀的字迹写着他半分也看不懂的数学公式,每一页作业老师打得都是a,课本上也满是她娟秀的字体,笔记做的很认真。这么看来,她真的是个很刻苦努力的女孩。脑海里又开始回想自己不久前对她说的那些话,或许是真的伤到了她。
“晚上去干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吕杨轻声开口,手指顺着她的头发,动作很温柔。
“哼,”兰瑜冷哼一声,“上班。”
吕杨手一顿,轻叹了一口气,才道:“对不起,晚上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说了那些话。”
“哼,”兰瑜又是一声冷哼,“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是去工作了啊。”
兰瑜心里想着是不是该原谅吕杨,他也已经道过这么多次歉了,也向自己解释过了当时他是一时气急才说了那些话,虽然这解释不明不白的算不上什么解释。但她其实是个很好哄的人,多说说两句讨饶的话就好,而且自己今晚也没轻没重地打了他好几下,要不就这么算了?
“兼职么?”冷静下来之后吕杨已经不再乱想了。
“礼仪小姐。”兰瑜声音闷闷的,似乎不打算再和他闹别扭了。
“那怎么会这么晚下班?”吕杨挑眉,深深看了她一眼,“就你这点身板,穿旗袍能看?”
兰瑜写着公式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转身从吕杨手里抢过吹风机,狠狠瞪了他一眼。
吕杨看着她的反应,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看来是原谅他了。
兰瑜麻利地把头发吹好,收了吹风机开始专心致志地做作业。
“你不睡觉?”吕杨搬了个凳子坐在兰瑜身后,看见她飞快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串复杂的数学公式,另一只空着的手绕着一缕头发,眉头紧蹙,他突然笑了,“你不会写?”
“不会写关你屁事啊!”兰瑜在草稿纸上胡乱画了几笔,“那你会写啊!”
“不会…”吕杨大方地承认了,看到她有不会写的题目居然让他莫名地有些开心,“不会写就睡啊。”
兰瑜不理他,低着头继续演算着那道题目。
吕杨继续在她身后坐了一会儿,然后坐到沙发上眯上了眼睛。
兰瑜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后看了一眼,发现吕杨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睡觉了,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和小腿,其实她已经累得不行了,但是看着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她有些捉摸不清吕杨的意思,是一起睡还是她一个人睡?为了不被他嘲笑她就一直忍着没问出口,原本想逞强做一晚作业,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寝室睡一上午,但她感到自己的眼皮已经有些沉重了,眼睛也是酸涩地不行,于是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脑子里昏昏沉沉地,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
吕杨是在半小时后睁眼发现兰瑜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的,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静静看着她熟睡的样子,然后轻轻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自己继续靠在沙发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