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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情深(1 / 1)

正仪堂,是整个郡公府的中心,亦即是郑绥和桓裕的居所。

华宇高阁,东西阙楼耸入云端,瞧着气势不凡,梁柱饰彩,纹绘应是最近上了漆的,颜色很是鲜艳,中庭涌道上楸槐荫途,桐杨夹植,原为成昏所搭建的青庐,只这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拆除,西南角空出来的地,早已让盆栽给围垒成一座小型的花坛,大红、浅紫的木槿花,夹杂着盛开的天葵与紫薇。

皆是当时节的花木。

“在想什么呢?”桓裕紧挨着竹簟坐下,伸手把郑绥拥入怀中。

郑绥吓了一跳,转头见是桓裕,才安下心,却多少有些不自在,更添婢仆都在,心里有些羞涩,于是伸手要推开桓裕,“别这样,屋子里还有人呢。”。

只是这一推,不仅桓裕没有放手,反而越发抱紧了郑绥,目光扫了眼屋子里服侍的辛夷等几个贴身婢女,很快都陆续退了出去,尔后,方低头含笑望向怀里的郑绥,“这下没人了,总可以了。”

又轻昵地蹭了蹭郑绥的发顶,“二嫂的话,你不必在意。”

郑绥轻嗯了一声,她知道桓裕的手劲大,挣脱不得,索性靠在桓裕的胸口,拉着桓裕颌下的缨带,问出了心中的猜测:“阿平,原本最有希望继承爵位是不是阿廙?”

阿廙即是桓廙,刘氏的儿子,下一辈行三,刘氏有一儿两女,其中长女已出嫁,长子和次女,还未成亲,另有一位庶女,年纪也不大。

眼下,无论是南地,还是北边,或继承家业,或承爵位,都是依照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的规矩,且不说,桓裕本身是庶出,桓裕大兄的两个儿子,也都是庶出,唯有刘氏的儿子桓廙是嫡出,所以相比较而言,有优先继承权。

更何况,刘氏出身华族,沛国刘氏地望显著,刘氏父祖这一支,在大楚亦有名望。

“九年前,阿廙年只四岁,舒郎也年才十二,朝廷和刘家,自是希望阿廙承爵,大嫂与齐安王府却想着舒郎,双方争执不下,唯独忽略了桓家宗族的意见,鹬蚌相争,临了大嫂倒戈,才最终让我承了爵,此后,大嫂和二嫂的关系便一直不好。”舒郎是新会县主的庶长子,娶妻济阳江氏,现育有一子一女。

常言说:国赖长君。

家,又何尝不是。

若是九年前,阿廙或是舒郎继承爵位,只怕桓氏,从此便没落了,更别说有今日之兴盛。

“想必你在家时,也听你五兄说过,大楚皇室对宗室的打压,从未停止过,齐安王府偏安岭南,一直势弱,大嫂转而支持我承爵,也是为了齐安王府,而二嫂多少还惦记着爵位,只是这些年来,不过在言语上占些利害。”

“我和你说这些,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往后,大嫂和二嫂住谯国,我们长住徐州,除了四时节礼来往,或回乡祭祖,相处的时日都有限,不必担心会起什么龌龊。”

桓裕的这一番话,语气中含着少有的郑重,郑绥略有些别扭,

如嘴上嘟嚷道:“知道了,大不了,以后我让二嫂子嘴上占便宜就是了。”

她从前还觉得奇怪,桓家当年出事,新会县主不过三十出头,刘氏才二十五六岁,怎么会都没有改嫁,而是守在桓家,而今南地,寡妇改嫁随处可见,可不流行什么守节。

桓裕了解郑绥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能说出这话,已是不容易,手捋了捋郑绥垂下来的青丝,含笑道:“也不用你让,只是别太过分。”

“那我今早的话,过不过分?”郑绥微仰着头,眉眼娇俏。

“你说呢?”

“不过分。”郑绥答得欢快,眼里闪耀着光芒,令人心动,亦令人心喜,笑容从脸上洋溢开来,似百花争春第一枝,遥然绽放,暖了心房。

“你倒是一点都不含糊。”桓裕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满心满眼里都是宠溺,紧搂着怀里的人儿,心满而意足,忽然抬眼望去,阳光照至窗前,连对面几案上两个翠绿花瓶里插的木槿花儿,瞧着都格外艳丽。

如花美眷,岁月正好。

人世间的美好,有许多种,人在身边,人在眼前,便是其中一种。

哪怕念叨着琐碎,亦可以谈笑风生,日子便是好的。

——*——*——

“客奴,你该回荆州了。”时值午后,桓裕从外面走了进来,阳光炙热似火。

袁循抬起头,瞧了桓裕一眼,喊了声叔齐兄,放下手中的一卷《春秋左氏传》,有些慵懒地靠在身后的凭几上,才徐徐说道:“不说留客,世上哪有赶客人的道理,我待在这里,也费不了多少米粮,你又不是养不起我。”

桓裕在袁循对面轻容镶边的竹簟上坐下,目光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洞察,“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别说我,便是郑家五郎、四郎,你跟我走这么一趟,两人怕是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话音一落,袁循的神情不由紧绷,只一瞬,又立即松乏开来,但到底有些不自在,强嘴道:“知道又怎么样,难道还不许我有淑女之思。”

“子矩,你们读书人有句话,叫适可而后止。”子矩是袁循的字,客奴是他的小名。

袁循拿着书覆在脸上,许久才答话,“你们回门时,我再去瞧她一眼,我就回荆州,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哗地一声,一整壶酒水迎面浇向袁循。

袁循反应过来时,忙地拿下书,酒水已淋湿了头发和书卷,呈现一身的狼狈,不由皱眉望向站在他跟前的桓裕,“桓叔齐,你这是干嘛。”

说着又低头用衣袖去擦去书卷上的水渍,满脸的痛惜。

桓裕有点恨其不争,怒其无能,“我看你是无药可救了,让你醒醒。”

又嗤地一声冷笑,道:“大楚皆知,桂阳王夫妇伉俪情深,恩爱极重,你的淑女之思,是不是用错了人,也用错了地方。”

虽说桂阳王萧章当初为娶郑九娘时,手段不甚光明,但至少,那份敢做敢为、破釜沉舟的勇气与作风,还是令人佩服,哪里像袁循这样,粘粘乎乎的,犹豫不决,要不是看在袁大将军份上,看在他们俩人自小相识的份上,他也不会同意,让袁循来做他的傧相,跟随他去临汝。

他原是想着,让袁循见到郑九娘后,断了这念头。

不成想,半点效果都没有。

“我也想夫妇情笃,我比那人认识阿细的时间还早,当年我便和阿耶提过,也曾求过我阿耶,只是你也知道我阿耶的性子,哪有我置喙的余地。”袁循迭坐在竹簟上,连手里的那卷书,都没有拿稳,掉落在榻席上,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显得很颓废。

桓裕一见他这样,心里却是更来气,“桂阳王虽说不成器,但在这件事上,他比你强上百倍。”

一听这话,袁循的脸色一片惨白,眼神暗淡无光,耷拉着脑袋,歪靠在左侧的凭上。

桓裕瞧着袁循的模样,心里已极是不耐,往日他瞧着袁循也是一时俊彦,怎么偏偏就在郑九娘这事上,这般不清醒,一头栽进去,都这么多年了,还不曾走出来,“你今日就回荆州,你和景初一道走。”

景初,即是庾新,字景初,和袁循俩人,是桓裕这次娶亲的傧相。

良久,突然听到袁循问道:“叔齐,要是你,你会怎么样?你如今是心想事成了,但要是王家十四郎没有死,你还不是和我一样。”

桓裕愣了一下,之后语气淡淡的,“但他死了。”

“那假如他没死了……”

“他已经死了,”桓裕打断袁循的话,语气重了些,目光锐利地盯着袁循,“子矩,世上没那么多假如,在我看来,一切的设想,不过是懦者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之后,又改口道:“你立马给我滚回荆州,稍后就走,景初和你不是一路的,也不必和你一齐离开。”说完,人便站起来,往大踏步往外走。

“我不过提一句,你就气成这样。”

桓裕止住了脚步,微眯着眼,回头瞧了袁循一眼,“客奴,我们是不一样的,你与郑九娘,怕是话都没说上几句,不过寥寥数面,这还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对她又了解多少,品性几何,我看你是入了魔障,这些年,你惦记的,不过是个虚影。”

袁循没有反驳,只呢喃道,“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你不会明白的,我就是喜欢她,自从见了她之后,心里一刻都放不下。”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桓裕咀嚼着这一句,他自小不爱读书,早已不记得,这两句出自何处,但能从袁循嘴里说出来,肯定是有出处的。

方才和袁循说了这么多话,他只觉得唯这句还中听。

急急就想回正仪堂。

只是刚出门,身后又传来袁循的满心不甘,“自是不一样,你从来都事事自有主张,谋得个心想事成,更没说,娇妻美妾,这两年,你也不曾空缺过,所以你不会明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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