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初寺位于建康城中,其左右两侧,一为东市,一为大市,故而,又比别处热闹几分。
这个时候,喧嚣热闹的东市和大市,还未开张,但是建初寺前,已是车如流水,人潮如织,川流不息,处处都停满牛车,尤以女眷为多,都是来听纳摩法师的佛经讲座。
进入寺院后,郑纬便让郑绥和阿罗去后院赏桃花,令仆从跟着,而他和王十二郎便直接去禅院那边。
只是刚一过去,不想就碰到了闭门羹。
“法师今天没空。”接待郑纬和王十二郎的小沙弥,还特意伸手指了指,坐在禅院大堂里的一众人,“这些都是等着要见法师的人,还请两位小郎等会儿直接去经院那边,听法师讲座。”
王十二郎却是伸手从一旁僮仆手中拿过一份帖子,送到那位小沙弥手中,“麻烦小师傅把这个送去给纳摩法师。”
那位小沙弥还未拿稳,郑纬上前取来,打开一看,却是笑了,“你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你这份是问道的,我备下的那份,却是参佛的。”说着,从二京手中接过帖子,和王十二郎的那份帖子一并送到那位小沙弥手中,“我就不信,纳摩法师,瞧了这两份帖子上的内容,还不见我们。”
那位小沙弥捧在手中,神情却是犹疑地想拒绝,只是王十二郎却并没有给他机会,“你只管去和法师说,王靖之前来打扰,看他是见还是不见?”
一听这话,那位小沙弥抬头望了王十二郎一眼,又瞅了眼郑纬,心头暗叹两位小郎容颜之盛,忙地应了声唯。
瞧着那位小沙弥就要离开,郑纬看了看四周望过来的目光,忙道:“先给我们安排个小厢房。”
“要一个人少一点,安静些的地方。”王十二郎也觉察到了,从前他一个人出行,也常会遇到过让人围堵的情况,不过,他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如今和郑五郎一起出门,遭人围堵的情况却是更严重,前些日子,他们还让人流堵在路上,连牛车都无法行驶。
直到夜幕来临,人方才散去。
故而,如今出门,身边的护卫,又多带了一倍。
他们还是忙避开这地方才好。
“两位施主请跟贫僧来。”小沙弥领着王十二郎和郑纬往禅房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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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郑绥和阿罗去后院。
后院的桃林,大约占地四亩,桃花开得极盛,密集地布满枝头,一眼瞧去,便是一片花海,地上更是落英缤纷,撒了一地花瓣,桃花不比梅花,经久不落,而桃花,只要一阵轻风吹来,花瓣便簌簌而落,扬起一阵花雨。
清新的花香,盈满后院,郑绥和阿罗到的时候,桃花林中,已来了许多女郎,只瞧花丛之中,人面与桃花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极其和谐的仕女赏花图。
那些女郎,郑绥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见过面的,也有没见过面的,只是总的说来,不认识的却是居多。
“郑十娘。”郑绥和阿罗才在旁边的亭子里坐下,就听到一声甜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郑绥抬头望去,瞧着眼前的小娘子,还未及笄,头上扎着两个小揪,一身粉色的罗裙,倒是与这后院的桃花极相映衬,一双漆黑的眼眸,清亮传神,令人见之不忘,郑绥虽不记得这位小娘子是谁,却总觉得应该在哪里见过。
大约是察觉到郑绥的窘样,一旁的阿罗,忙地开了口,“你认识我阿姐,我是十一娘,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姓袁,你唤我三娘即可。”声音依旧很甜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大约比你大,你也可以唤我一声阿姐。”
“我十岁。”
只听袁三娘含笑道:“那就猜对了,我十二。”
这一番话,郑绥却是想起来了,在七公主的及笄礼上,她见过这位袁三娘,当时就觉得她这双眼睛格外与众不同,很是传神,遂特意问了七公主。
“三娘今天是一个人来的?”郑绥记得当时她身边还有位姐姐。
只听袁三娘忙道:“我是跟着阿娘和阿姐一起过来的,阿娘和阿姐在经院那边,要听法师讲座,我觉得无趣,就一个人来这后院了。”
“我和阿姐是跟着阿兄一起过来的,阿兄去了禅房那边找法师,我和阿姐就来了后院。”阿罗说完,挨着郑绥旁边的石墩坐下。
袁三娘也在对面的石墩上坐下,石墩上早已有婢女铺上了厚实褥子。
只瞧着袁三娘伸手指着这一林的桃花说道:“这儿桃树虽多,桃花又开得盛,却总归显得单调。”
“怎么说?”郑绥侧头望向袁三娘。
又听袁三娘道:“其实在建康,春日看桃花最好的地方,是东城的燕雀湖一带,那儿的桃树沿湖而栽,花瓣随风一吹,全部撒落在湖面,把一池湖水,都染成了粉红色,又因桃树和柳树相间而种,桃红柳绿,相互映衬,若是遇上下雨的时节,桃红含宿雨,柳绿带朝烟,远远瞧去,那景致才是极美。”
“桃红含宿雨,柳绿带朝烟,这一句却是极好。”郑绥笑了笑,“你既然能形容得出这般景致,想必是亲眼见过。”
“前些年,有幸见过一回。”袁三娘于满足中,又带着几分惋惜,“只可惜,这两年我过去,却没有见到过这样美的景致。”
不料,却听阿罗说道:“就为了看一眼粉红色湖水也是值得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粉红色的湖水。”
“那湖水是粉红的,不过是花瓣落在湖面上,映衬出来的效果。”郑绥含笑地睨了阿罗一眼,尔后转头望向袁三娘,“不知三娘今年去过没有?”
袁三娘摇了摇头,“还没有,我原是想在那边住几日,可我阿娘不会同意,如今只想着多跑几趟。”
郑绥一笑,“不过,单单为了那桃红柳绿相映衬的景致,也值得跑一趟。”
只听阿罗提议道:“阿姐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去那边租个屋子,住上半个月。”
“你想去?”郑绥侧头望向阿罗。
“我是瞧着阿姐想去。”阿罗差点就要指着郑绥的脸,说她是一脸的向往。
郑绥想想,也觉得阿罗的这个主意不错,甚为赞同,于是下午回去的时候,还在车上,就和五兄郑纬提起这件事。
“阿兄,你觉得这一句诗好不好?”郑绥把袁三娘说的那句:桃红含宿雨,柳绿带朝烟,写在纸上,递到五兄郑纬手中,好在这牛车上趣÷阁墨纸砚都有,牛车又行驶得极平稳,郑绥在车上写字,并不觉得困难。
郑纬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眼中尽是惊喜,复而抬头望向郑绥,“这句诗是谁写的?”
郑绥一听这话,撇了撇嘴,“阿兄,怎么就不问,是不是我写的。”
“你肚子有多少墨水,别人不知道就罢了,我还不知……”话未说完,只瞧着郑绥顺手就从案几上拿起一卷书,朝郑纬头上扔去,郑纬忙地伸手接住书,却是没好气瞪向郑绥一眼,“熙熙,你这脾气,怎么越大越长进,我说都说不得了,况且,我说的可是事实。”
“不许说,阿兄再说,信不信我把这一叠书都砸阿兄你身上。”郑绥扬着头,嗔怒地伸手拍向书案前的另一叠书上。
阿罗先噗嗤笑了出来,王十二郎瞧着他们兄妹俩对峙,从郑纬手中接过那张桃花笺纸,看了眼上面那句诗,赞道:“这句诗的确不错,景致极美又极自然,必是见过此番美景的人才写得出来。”
“阿兄你瞧,十二郎都比你有见地。”郑绥瞧了五兄一眼,走到十二郎身侧,“十二郎算是建康人,能不能猜到这是哪儿才有的景致?”
“难道是南市外面的秦淮河两岸?”王十二郎瞧着郑绥亮晶晶的眼眸在听到他的回答后,略带着几分失望,又连猜了几个地方,却都不中。
“那定是燕雀湖那边了。”
“阿兄怎么知道的,阿兄去过?”郑绥瞪大着眼睛望向五兄郑纬。
只听王十二郎解释:“凡建康城中,种有大片桃树的地方,我都猜了一遍,也唯剩下这个地方了。”
“这地方我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只是听人说过,景致极好。”王十二郎望了郑纬一眼,“燕雀湖一带,多是王府所在地,故而很少去。”
说着,问向郑绥,“十娘想去?”
一听王十二郎这话,郑绥才想起她的初衷,原不是让阿兄和王十二郎赞叹这诗,遂重新走到五兄郑纬身边跪坐下来,“阿兄,我今日听人说了这么个地方,景致极好,想过去住些日子,好好瞧一眼这样美的景色。”
“你听谁的?”郑纬不由问道。
郑绥想了想袁三娘,到底没说出来,抱着郑纬的胳膊,只道:“这个阿兄就别问了,阿兄只说行不行就可以了”
王十二郎在一旁瞧着郑绥撒娇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来,“熙熙,你这前倨后恭,也变化得太大,总得让你阿兄适应过来才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