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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一章 大棒子和给甜枣(1 / 1)

第八百一十一章 大棒子和给甜枣

宫里宫外原就是一体,白日里皇帝要厘定天下田亩丁口的消息固然是传得沸沸扬扬,傍晚内廷东厂值事司奉太后旨意行杖处决了十几个大小宦官,东西六宫更有数十人被贬为内廷洒扫杂役的消息也因为6丰刻意而为,很快传开了。中文w≦w≤w≦.≦而且,皇帝有了明旨,从辽东卫所潜回的严皑勾连奸吏罪大恶极,三日后于西四牌楼斩示众。

有了这么一连串消息,各家衙门的人哪里能够安心做事,自忖坦坦荡荡的人也就罢了,那些知道或明白家乡那点勾当的人全都是坐立不安。如今去开国未远,那会儿的严刑峻法大家还有印象,不少洪武年被强行征召为官的人一想到那时候士林如狗的状况,忍不住就要打寒噤。远的不说,如同沈度这样经历过洪武朝的人,便绝不会忘记自己因征召去迟而被流放。

于是,说是酉时酉时散衙,但到了申正三刻,各家衙门的人就几乎散了个精光。张越因为手头的麓川急报而留得晚了些,心中还在盘算着平缅该动用哪位将帅哪路大军,又反反复复琢磨着沐晟此番进兵的胜败几率。由于先头定交阯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连遭大败,军力国力都没受到多大损伤,所以如今军费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可统兵大将他却实在不看好沐晟。

家里只自己孤零零一个,家下人也都吩咐过了,张越自然不像别人那样忙着回家,直到酉初一刻才慢吞吞收拾了东西出门,恰看见门外张布和牛敢已经牵着马等在了那里。上前会合之后上马,才上了东长安街,他便看到那边有一行人从长安左门出来。

那一行人官服上几乎是清一色的麒麟补子,唯有最末的一人瞧着逊色些,但也是大红纻丝大团花锦袍。为的是成国公朱勇和宁阳侯陈懋,最末的是黔国公世子沐斌。面对这狭路相逢的境地,他略一沉吟便引马而立避让,等着这些公侯和随从下人会合之后先过去,结果,走在前头的宁阳侯陈懋却策马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陈懋的父亲也是和荣国公张玉一样在靖难中死难的功臣,只不过死难功臣的爵位并非世袭,所以他的爵位一半是靠父亲的功劳,一半是靠自个在靖难和永乐初年镇宁夏的功劳,虽不及英国公张辅有开疆之功,可他比张辅更年轻,如今才四十有八。

他曾经和张越一同在大宁废城随侍病重的朱棣,不过之前之后都没有过多的往来。但今天从皇宫出来,又正好遇见张越,他的心情却复杂得很。

“听说你家里老子娘和媳妇孩子都还没回来?”

既然是封了公侯,又是赏赐勋田奴婢,又是兴建宅邸,勋贵们全都讲起了规矩体面那一套,说话也学了文官的文绉绉,因此和陈懋打交道不多的张越实没料到这位侯爵一张嘴如此直接,倒是愣了一愣,随即才点了点头:“是,父亲他们大约还得过些天才能到京城。”

“那好,等他们回来,让我家那几个小的和你家孩子一块多耍耍,免得和我一样,一个不注意就被人糊弄耍了去……他娘的!”

张越不合听到陈懋这最后一句粗话,脸色顿时更古怪了,心想这位必定在宫里受了训诫,由是恍然大悟。因此,他只是笑着答应道:“宁阳侯既这么说,以后就让内子带着孩子们多多往您家里走动走动。”

“没错,就是这话!”陈懋此时已经是想到了张太后的另外一句话,心情不知不觉就好了起来,“我家大小子和你一般大,但二小子十岁,老幺才四岁,和你家孩子也差不多大小,听说你那个族学不错?他们上国子监还太小,要是你答应,我立马把人送你家族学去。”

见陈懋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飞扬的神采,张越哪里不知道宫中帝后极可能是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答应要从宁阳侯家里两个孩子中挑一个给皇长子赞读,而陈懋要将次子幼子送到他家的学里,自然是表示亲近。然而,他已经预备让静官回来便拜师梁楘,这怎么和人家说?

还不等他想好该怎么回答,那边保定侯孟瑛等人也过来了。保定侯孟瑛和张家是姻亲,这回原是心怀忐忑进宫,结果皇帝并未清算当年老账,反而太后还抚慰了他两句。毕竟,他得了张越提醒之后,在几个相熟的勋贵中间很是劝诫了两句,总算是揭过了这头。尽管长孙孟昂的年纪要想再亲近储君已经没指望了,但他的长媳张晴又传喜讯,将来保不准还有可能。

于是,孟瑛既是张越的姻亲,此时便没有贸然插进去,听阳武侯薛禄和成山侯王通也都说要把孩子送张家族学,他差点没笑出声来。要知道,孟昂曾经和天赐那几个孩子在英国公府一块读书,谁乐意自家的子女和外头学生一块厮混?

果然,不一会儿,张越就着实招架不住,只得无可奈何地说,自家孩子回来之后预备拜梁楘为师。得知梁楘下头的另几个学生,几个勋贵知道一个先生教不了那么多学生,没法把人再塞过去,索性提出日后让几个孩子一块学习射御武艺,这一次,张越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成国公朱勇和内弟黔国公世子沐斌没去凑这个热闹。朱勇的嫡长子朱仪这一年才刚出生,以他的爵位,这赞读的名字肯定少不了,再加上他和张辅世交,从前也帮过张家的忙,也不必这时候才表示热络。

而沐斌则是羡慕中带着怅惘,他想要勾连勋贵,图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谁知道皇帝竟然想出这么一招来,张太后似明似暗的几句敲打更是让他不得不收起了那些心思。他如今最想知道的是,昨天张越究竟对皇帝说了些什么,由是不但让皇帝息了雷霆大怒,更让勋贵得了这样的好处——如果不算上那让人胆战心惊的敲打,这一趟进宫着实是收获匪浅。

终究是达官显贵进出最频繁的东长安街,前头又是玉河北桥,一行人总不好一直在这大路中央占着,于是,得了张越的承诺,宁阳侯等人便各自散去。而保定侯孟瑛则是抽空提点了一句张晴有喜,听张越说改日备礼道贺,他就心满意足地去了。这时候,朱勇方偕沐斌一同上了前来。

“你这趟回来看着低调,结果却闹出了这样的好事来,竟是文武都要记你的情。那样大的泼天大案,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还多了个厘定田亩丁口。至于咱们,要说实在的,图的就是子孙后代能够有个盼头,如今也到手了。刚刚这会儿顶尖的公侯伯都围着你打转,你还面不改色,就是文弼世兄也不如你的淡定。”

朱勇戏谑了两句,见张越笑着谦逊说今日之事和他毫无干系,他哪里肯信,当即脸色一板道:“别说你这趟回京,以前你也很少到我那儿坐坐。年前我那适景园刚修好,择日不如撞日,去我那儿坐坐。别看我是个武人,家里也就是个破园子,在我那儿闲坐的士人也不少!”

“姐夫你那个园子如果还叫破,京城里恐怕就没几个像样的园子了。元节,就像姐夫说的,你这个大忙人也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有空,就一块去坐坐吧。”

一个是如今的国公,一个是未来的国公,话又说得客气,张越实在推脱不得,也只得答应了,于是便吩咐牛敢回去对家里吩咐一声,自己则是带着张布随朱勇和沐斌,过玉河北桥之后上了崇文门大街。

这几年来,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等勋贵在什刹海两岸附近择地修建园林,这其中,英国公园和成国公的适景园只隔着三条胡同,恰显着两家的亲近。适景园沿大门往西出去,过一座牌坊就是红庙街,再往西就是中城兵马司。因饮宴过后往往是犯了夜禁,兵马司的人早就对这儿出来的人熟视无睹。

头一回来到适景园的张越穿过巷子口那雕花牌坊,见那院内榆柳葱葱亭台楼阁一片的景象,心中不由得闪过了杜家沈家杨家那简朴的小院。

这终究不是什么感慨文武之别的时候,因此,下马之后把缰绳扔给迎上前来的门房,张越穿过正院正堂,顺着夹道到了园子的大门前,见上头龙飞凤舞正写着适景园三个大字,不禁转头看了朱勇一眼。果然,这位成国公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京里的人以讹传讹,往往便把这园子叫做了十景园。这块匾额是我请大沈学士给我题的,家里能悬一块金版玉书的匾额,羡慕我的人可多得很。”

张越从前也游过苏州拙政园定园等等赫赫有名的园林,也曾去过北京恭王府,算是见过世面了,然而今世今生出生豪门世家,这富贵气象见得多了,渐渐就明白真正的权势是什么光景。昨日在英国公园伴驾,心里有事不过走马观花,今天有成国公朱勇亲自当向导,他方才瞧出这园子的风味来。

园中遍植高柳老榆,除却楼台馆阁之外,尚有高堂三处。缘正门而入,先经过的乃是左堂,但只见几棵四季常青的劲松,佐着旁边的大片绽开的茉莉,绿色愈鲜翠,白色愈纯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宜人的芬芳,让人不愿意举步。由堂后过假山高亭,又走过一段林荫石路,面前则是一汪碧绿的波光。

因是取园外活水引入,满池碧水蔚为清澈,上头只零星飘着几片绿叶,临岸边可见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来回游动,远远的还能看见池那边的仙鹤小鹿,越显得野趣十足。当沿着池畔绕过千百竿翠竹,到了右堂后大槐树底下的时候,张越不禁笑了一声。

“怪倒是那些士人都喜欢到成国公这适景园来,这里吃喝日用俱足,又可赏香花绿树美人,谁不乐意到这儿来多蹭几顿饭?这么大的园子,我一路走来,单单洒扫上的人就不下于一二十个吧?”

“横竖家里从来不缺人手,再说,家务自有管家他们料理,我哪管得了这么多。我这人没多大抱负,但却知道这人活着得及时行乐……而且,田舍翁有田舍翁的好处。”

说到田舍翁自有田舍翁的好处,朱能警告地看了一眼沐斌,见他在大槐树下摩挲着那树皮愣,他就顺势解说道:“这已经是四百多年的老槐了,建宅的时候有人来看风水,还说什么老槐成精未免不祥,让我把它砍了。结果我夜里便梦见老槐浓密的树荫底下有孩子在嬉戏,随即没过一个月夫人便有了喜兆,于是就将它留了下来。如今看来,这株老槐倒是吉祥得很……什么都是空的,利于绵延子孙庇佑后人,就是福祉!”

这无疑是一语双关的话,张越闻言不禁若有所思。然而,成国公朱能却词锋一转,就把话题拉了回来:“不过,今天我还想讨越哥你一句实话,这一次厘定天下田亩丁口,究竟是怎么个宗旨?”

“按实厘定。成国公别忘了,相比其他产业的大利,这田赋其实算不得什么。三升三合五勺的田赋,一顷百亩也就是三石带零,千顷方才是三千石,但勋贵中间,坐拥千顷地的恐怕也不多吧?如今赚钱的路子远远不止一两种,但田赋正项,却是国库最要紧的财路之一。自从洪武二十六年至今,田亩数都没怎么动过,皇上因怒而生清查田亩之心,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一旁的沐斌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别人没有千顷地,他们沐家却是远不止这些——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商税又如何?”

“商税的事情还早着呢,世兄何必着急?”

见朱勇和沐斌虽松一口气,但仍是有些踌躇,张越心里哪不知道,朱勇暂且不说,沐氏庄园却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目。如今指着商利也就罢了,但商税总不能永远这么含糊。三十税一的商税不可轻易改动,但却要加强征收。不过,各地税监等等对商旅的盘剥也不可忽视,堂堂大明朝,商税占不到国库收入的百分之一,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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