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族裔乃游牧民族,凉国先祖便是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因此,凉国皇宫比起其他三国皇宫而言,显然要粗犷大气许多。
这不是宋清欢第一次进凉国皇宫,所以,粗粗打量几眼便收回了目光。
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青瓦灰墙,宫殿巍峨,因气候严寒,水源稀缺,宫中植物多为低矮的灌木绿植,显出一股子古朴苍凉之感。
今日宫宴设在玉蓬殿,为平日里宴饮招待宾客的宫殿。
周亚一路引着他们往玉蓬殿而去。
“沈相和帝姬真是郎才女貌啊!”周亚转头,沉沉打量一眼两人,嘴里恭维道。
沈初寒瞟他一眼,轻“嗯”一声,并不接腔。
宋清欢礼貌地笑笑,“周公公过誉了。”
见沈初寒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周亚眼色沉了沉,不再多说,一路无话,引着他们到了玉蓬殿。
“沈相,帝姬,请吧。”周亚拱手一让,请两人入殿。
门口的内侍尖着嗓子大声唱礼,“沈相大人到——舞阳帝姬到——”
伴随着这洪亮的通报声,沈初寒同宋清欢一道,踏入了玉蓬殿。
殿内左右两排席位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内侍声音落,原本熙熙攘攘的殿中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朝殿门口望去。
只见披光而来的两人,皆是谪仙一般的风姿,微风吹动两人锦青色衣角,气韵悠然清远,容颜精致绝伦。
沈初寒清卓容颜众人早知,是以,那些复杂而审视的目光,更多地落在了他身侧的宋清欢身上。
舞阳帝姬宋清欢,这几个字在过去两年内横空出世,顷刻间响彻四国,让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过去十几年一直默默无闻的帝姬。
这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肤如凝脂,眉若翠羽,面上淡施粉黛,红唇点染,眼波流荡间曳出一抹张扬的风情。这种五官中透出的艳丽风情与周身清华凉淡气韵奇妙融合在一起,身姿薄透动人,如一道清光,顷刻间照亮了整个大殿。
在没见到她之前,所有人都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素来不近女色清冷无情的沈相不惜冒着触怒凉帝的危险,也要执意求娶?
而今日,在看到宋清欢之后,所有人都恍然。
这样风姿玉色的女子,确实当得起沈相“怒发冲冠为红颜”之举。
更何况,除了出色到令人惊叹的容貌,她还是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夺剑大赛的获胜者,传说中“得之可得天下”的苍邪剑主人。
只是,这么一来,沈相和凉帝的关系,就愈发微妙起来。
沈初寒求娶舞阳帝姬,是在苍邪剑出世之前,当时两国已然同意两人联姻,却不想突然出了苍邪剑一事——
舞阳帝姬下嫁凉国,苍邪剑必随其主。两人联姻之后,苍邪剑自然就落至丞相府。凉帝本就忌惮沈初寒,如今沈初寒再得苍邪剑,势必会引起凉帝更大的不满和猜忌,君臣关系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然而,即便如此,沈相也丝毫没有想取消婚事的打算。
究竟是沈相本性太过狂妄,还是对舞阳帝姬情根深重,以至无暇顾及其他因素?众人猜测纷纷,看向宋清欢的目光愈发好奇和复杂起来。
对于这些怀疑的,打量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宋清欢和沈初寒皆视若不见,脚步不疾不徐,在宫女带领下到了席位前。
不知是不是有意安排,宋清欢的席位在右列第一,其后跟着宁乐长帝姬尹卿容,而沈初寒的席位,却被安排在左侧那列。
照理,这安排倒也无可厚非。
云倾大陆以右为尊,为显尊敬,便将宋清欢席位安排在了右列。而沈初寒虽位高权重,但毕竟仍只是臣子,尹湛此举,分明有敲打之意。
听了宫女的话,沈初寒神色未变,脚下未停,径直走到了尹卿容面前。他微微低头,直视着有几分脸红的尹卿容,语声凉淡,“殿下,微臣能否与你换个位子?”
尹卿容眉梢一动,有几分错愕。
她虽已对沈初寒死心,但在这样一双幽深眸子的注视下,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呆呆地望着沈初寒,眼中波涛汹涌。
宁乐长帝姬对沈相有意之事,早已不是秘密,此时见尹卿容这般娇羞神态,众人心中愈发明了,都不动声色地觑着几人,就等着看场好戏了。
有好事者频频往宋清欢面上睃去,似乎想见她失态或不悦的模样。可令他们失望的是,舞阳帝姬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似笑非笑地站在哪里,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清和。
“殿下?”沈初寒再次开口,尾音微沉,似已生出淡淡不悦。
尹卿容蓦地回神,眨了眨长长的睫羽,慌乱应道,“好……好。”说着,急急忙忙起身,带着宫女往沈初寒的席位走去。
“谢谢。”沈初寒淡淡一礼,先请宋清欢入了席,然后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好事者面露失望之色。
原以为能见到一场两女争一男的戏码,再不济,也该有些刀光剑影才是,却不想此事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解决了。
不得不在心里感慨,沈相到底是沈相。
沈初寒入了座,凉淡眸光一扫,让那些生出小心思的人陡然一僵,仿佛所有的想法都无处遁形,慌慌张张垂了眸,再不敢多看。
许是沈初寒离开盛京太久了,久到他们都开始忘了,曾经的沈初寒是如何暴戾森寒,如何杀人不眨眼,他们怎么敢妄图看沈相的好戏?
于是,殿内突然间就安静下来,人人自危,屏息凝神,目不斜视。
而始作俑者沈初寒却似丝毫没有察觉,只看向宋清欢浅浅一笑,示意她安心。幸得众人不敢再看,否则,若他们见到沈初寒此时嘴角挂着的清浅笑意,定要惊掉下巴。
殿内的诡异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尹湛来了。
“皇上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尹湛如今尚未立后,他亦不是重欲之人,是以后宫空置,并无多少妃嫔,现下自然以宋清羽为尊。
更何况,宋清羽是宋清欢的姊妹,于情于理,她都该来参加此次宫宴。
内侍通禀声落,尹湛和宋清羽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尹湛今日一袭银紫色绣蟠龙云纹锦袍,衬得其身形颀长清俊,只面上神情是一贯的阴翳,眼底笼着难以捉摸的浓雾。
身侧的宋清羽一看便是精心装扮过了。
茜色云锦曳地宫装,腰间锦带系出盈盈一握的腰肢,酥胸半露,走起路来裙摆翩跹,摇曳生姿。
不得不说,宋清羽自来了凉国之后,气质姿容反倒较从前好了些许。或许是因为以前在聿生活在宋清漪的阴影之下,不敢也没有资格装扮过盛。
而如今她身居淑妃之位,不管尹湛喜不喜欢她,就凭她聿国帝姬的身份,该给的宠幸该给的面子,一分都不会少给。心情大好,又有财富的堆砌,宋清欢会变美也是正常。
然而人人还沉浸在宋清欢给他们留下的震撼中,对于宋清羽入场,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聿国三位帝姬中,宋清羽长相最为普通。她五官只算清秀,如今就算盛装之下,也达不到让人惊艳的地步。
见众人反响平平,宋清羽恨恨地一咬牙,垂眸掩下眼中不忿,随着尹湛一道,走到上首坐下。
刚一落座,她的目光便黏在了宋清欢身上,眼中妒火熊熊,面目有一瞬间的狰狞。
尹湛也似有若无地看宋清欢一眼,眼中一抹惊艳飞快闪过,只是很快转了眸,落在她左侧的沈初寒面上,眉头不由一蹙。
众人纷纷行礼。
尹湛手一抬,示意免礼,目光又落回沈初寒面上,“沈相的位子,似乎不在此处?”眸底暗流涌动,带了隐隐不悦。
昨日去城门相迎时,沈初寒和宋清欢同乘一车他已有些许不满。其实凉国民风开放,是四国中男女大防最松的国家,未婚男女同乘一车并非什么大事,更何况沈初寒和宋清欢已有婚约在身,然而尹湛就是很不爽。
在他潜意识里,他总认为当初沈初寒刻意避开选择宋清欢,随意替自己求娶了旁人,为的就是将舞阳帝姬留给他自己,所以看着两人亲密举止,心中难免嫉妒。
因此此番宫宴,他故意命人将两人的席位分开,却没想到,沈初寒竟如此大胆,自作主张同尹卿容换了位子。
沈初寒抬眸望去,语气不疾不徐,“帝姬初来乍到不大认人,微臣坐她旁边也方便提点一番,所以擅自主张换了,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他嘴里说着道歉的话,神色却无半分歉意,看在尹湛眼里,只觉怒火蹭蹭就往上蹿。
“怎么?皇上想让微臣换回去么?若是如此,怕是又要麻烦长帝姬了。”沈初寒接着又道。
尹湛拳头攥了攥,原本席位座次并非什么要紧之事,如果他一意要让沈初寒将位子换回,难免将场上气氛搞僵。如今他还没有这个资本与沈初寒硬碰硬,虽然不快,却也只得咽下这口气,挤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这倒不必了,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阴鸷的眸光在宋清欢面上掠过,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看来……沈相是真动真情了。”叹一气,“这么一来,盛京多少贵女该黯然神伤了。”
沈初寒笑笑,没有接话。
宋清羽眸光一转,语带不善,“可不是吗皇上?沈相啊,怕是很早就看上舞阳了呢。否则皇上那时要给沈相赐婚,他怎不愿?”
她说的,确有其事。
那时宋清羽刚嫁至凉国,尹湛已经对沈初寒起了忌惮之心,为了拉拢他,也为了在他身边安插自己的人,尹湛提了好几次要给沈初寒赐婚之事,可都被沈初寒挡了回来。
当时尹湛只以为沈初寒不甘心受自己摆布,可现在被宋清羽这么一提,却突然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如果那时……沈初寒便已看上宋清欢了呢?这便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他确实是,将他不要的人塞给了自己!
尹湛是君,自然有为君者的通病——自大,多疑,自尊心强。
如果事实当真如此,就说明沈初寒根本没将他这个皇上放在眼中。
今日是女人,那明日呢,是不是就是自己座下这个皇位了?
他气息陡然一沉,凌厉的目光往沈初寒看去。
沈初寒尚未回话,一旁的宋清欢却开了口,语声清悦而和缓,“四皇姐,事情究竟是怎样,你难道不清楚么?我和沈相能走在一起,说起来,也算是四皇姐的功劳。”
宋清羽眉头一皱,警惕地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宋清欢微微一勾唇,声线寒凉,“当初沈相前往聿国请求联姻,若不是你哭着求着请父皇将你嫁来凉国,或许,如今确实又会是不一样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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