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食店逢集天就忙得不可开交。 ? w?w?w.因为多是夫妻店,并且也仅在当场天才开业,所以每个食店里的人手并不多。每个食店都大同小异,从小吃到炒菜,从面食到米饭,基本上都会准备相应的食材。而每个店里不可或缺的,就是我们多次提到的卤菜。
嘉苍的卤菜历史悠久,属川卤的一支。早在战国时期就有所记载,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里,以巴蜀井盐为基础,形成了“尚滋味,好辛香”的饮食习惯,西晋时期便已经使用鱼盐、茶蜜、丹椒制造卤水,西汉时《蜀都赋》记载,“五肉七菜,朦厌腥臊,可以练神养血者,莫不毕际”。
小镇不比都市,食材来源不多,卤制的食品也多来源于宰杀的生猪、鸡鸭禽类和一些豆类。密制的卤水烧滚,不分荤素——洗净的猪头、猪耳及肝、舌、肚、肠等,或者鸡爪鸭掌、鸡鸭内脏,或者胡豆、花生、莲藕之类素菜下到锅内,根据食材需要确定熬制时间,不多久,色泽金黄、五香浓郁的卤味就制作好了。同一锅卤水,却因食材和时间差异,味道也全然不同。
巴掌大小镇上的餐馆都没有名字,谁家好吃谁家不好吃闻着味儿都能知道。在六龙,卤味最好的要数街东头第一家。丁盛早早地坐在饭馆里,要了一盘怪味胡豆独酌起来。过了好一阵子,丁萍才引着广文走了进来。
“丁大哥……”广文礼貌地点点头,被腆着肚皮、穿着小西装却套了一双半胶鞋的丁盛逗得差点笑出声来。
“快坐!”丁盛早就学会了握手礼仪,伸出右手客气一番之后,冲着后厨大吼:“老板儿,把菜上上来,再打半斤酒!”丁萍取来两个茶盅,给广文和自己填了茶水,也坐了下来。
“去把你广秀姐和大姐夫请来!”丁萍屁股没落坐,大哥就吩咐起来。丁萍“嘿嘿”两声,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你小子是个办法。自从我鱼塘搞批之后,比我以前挑着到处卖挣的钱多,还没那么累!”丁盛一边说,一边给广文倒酒。
广文连忙摆摆手。“你搞规模养殖,不这么搞没得出路呢!”
“对头,你看你的橘子,现在恐怕都卖的差不多了吧?”
“剩的不多了,谢谢你了丁哥。介绍那么多人来对货……”
“你娃儿太客气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
广文勉强地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等你忙完了,我们也把你俩的婚事定一下,也算把我的心事了了!哎……”丁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丁大哥,丁萍还小呢嘛,达不到法定结婚年龄……”
“你不要跟我鬼扯哦,啥子法定结婚年龄?在我们农村,办酒请客拜过堂就算结婚了。好多都是先生娃娃后扯证,你未必不晓得?再说,你要真等到你所谓的‘法定’,你看看我,早‘法定’了,可这婚事又没得人愿意和我订了……”
“丁大哥……”
“你别有啥子顾虑。我跟你说,我这妹,起先还说我不结婚她不嫁,这回碰到你,还真就动了心……你别看她年龄不大。可我们爹娘走得早,她也算是懂事的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咋个像个婆娘样?”丁盛突然把酒杯摔在桌上,“我看你这样子,还是觉得我妹妹配不上你咯?”
“不是……”
“我跟你说。我妹的生辰八字都和你合过了。她犟得很,看人户、订婚这些过场全免了,彩礼我分文不取,嫁妆我是一台不少……”
广文根本不知道合八字的事,估计又是他娘和大姐搞出来的,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整出这种包办婚姻来?他有些气恼,但看着更气恼的丁盛,他只要把怒火压了下去。“丁大哥,这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一厢情愿是不会有啥子幸福的……”
“我就晓得你龟儿子没看上我妹!算逑,这三只脚的猫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多的是?”丁盛愤怒地站起来,过去找老板结了账,正准备往外走。
丁萍领着广秀和他撞了个正着。“做啥子了?哥!”
丁盛拉起妹妹就走,“人家没看上我们,我们也不要贴哪个冷沟子(屁股),走!”丁萍从哥哥手上挣脱,哭着往家里跑。从哥哥的情绪可以看出来,王广文吃了秤砣铁了心,没打算娶她。
广秀一边道歉一边往食店走。广文倒是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一般,抬起小半杯酒喝了起来。“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喝酒,你到底和丁大哥说啥子了?”
广文看着气愤的老姐,“没说啥子,姐,我和丁萍本来就不合适,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见?”
“王广文,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啥子意见?你的意见是找那个烧得稀巴烂的妇女主任?你的意见是把爹娘气的半死……”
广秀话没说完,广文站起来就走。他实在不想再和人争辩什么,关于他的爱情,根本不会有人理解。
他没有回家,坐了船往石桥去了。
冬天的夕阳格外害羞,不到四点就躲得看不到影儿了。淑芬家打米机的轰鸣声刚刚停止,黄牛的“哞……”声在杨家湾回荡。
刚刚给小麦上完灰的淑芬把背篼放到阶檐里,摘下围裙准备去洗手。一个好像熟悉的影子从地坝外的田坎上晃晃悠悠地走来,淑芬虚着眼睛,确定不是幻觉之后唤了一声:“广文哥?!”
广文快步走到淑芬跟前,红红的眼睛痴痴望着这个带了假的姑娘。“淑芬,忙呢?”
“不忙,你好久没攒亲戚了!”淑芬笑了笑,然后招呼他到屋里坐。
“我……摘橘子呢!”
“今年应该还不错吧!我那天赶场见街上有买橘子的,看个头就晓得是良种的,一问说是你家批出来的呢!”
“还不错……”两手空空的广文有些尴尬,按理说应该给淑芬送上一挑子的。
“你是怎么了?咋个黑头垮脸的?”
“没得啥子,淑芬,我今天去六龙了……”
“六龙?”淑芬刚刚坐下,左脸的伤疤微微抽搐了一下,“卖橘子吗?”
“不是,因为丁萍……”
“哦,你们……”
“我们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淑芬,我带你去看我家的橘子树……”
淑芬低着头,她一句话也不想说。这两三个月来,她从广文的幺姑那里得知了很多消息,广文娘还故意放出话来,说是广文冬天就要和丁萍结婚了。理智的淑芬相信那是假的,但她知道,广文的家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她这样的姑娘。即便有过灰心,但她已经非常坦然了。可没想到,真的见到他的时候,内心还是会惊起一层波澜。
“淑芬……”
“哦,不去了!”淑芬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家里活路多着呢!”
“那我留在这里帮你吧?”
“你又开玩笑,你果园里能离了你?吃晌午(午饭)没得?”
“吃过了!”广文骗她说,“那……那好吧,我过几天给你送点橘子来!”
“不了,广文哥,其实……那个叫丁萍的姑娘你还是该考虑一下的……”
“淑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你等一下……”淑芬故意打断广文的话,“那天我去林木,聂叔叔拿了几本书,我给你两本!”淑芬进到屋里去拿书,出来的时候广文已经不见了踪影。
淑芬站在地坝外,那个孤独的影子正在奔跑。她没有再呼唤,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