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独自留下这个决定，星澜也是刚刚才下的。
毕竟没有流萤和十七的庇护，单独行动的她一旦被发现，就会像个靶子，轻而易举的就会被抓到。在这个关口冒险，确实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但若有个人她现在不去见，可能未来的一辈子都活在内疚和后悔中。
……张先。
一旦明天天亮，宫里的人发现母亲和段泓不见，毋庸置疑，张先就是那个首当其冲被问责的人。
虽然是张先传信叫她来的，但她不能一声不响的就丢下他离开。
这家伙看着像是运筹帷幄的，万一……万一他也是等着她来救呢？
即便是万一，她也赌不起。
星澜独自一人穿梭在漆黑的皇宫里，路过烧成废墟的凤鸾殿，没有多看一眼。
天还没亮，但突然间巡逻的侍卫明显变多了，还在四处搜查，逼得星澜东躲西藏，听动静应该是地牢被迷晕的狱卒被发现了，所以开始大范围的搜查。
所幸星澜的目的地很是偏远，搜查的人还不算多，避开一队人马，闪身进了一处湖边小筑。
当年她还在的时候，这处小筑和周围环境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光景明媚。尤其是到了秋季，漫天的杏叶一飞，就叫人忍不住想要题诗两首。
但现在，湖边杂草丛生，小筑也常年没有修葺，像个落没的园子，没有半点让人想要住进去的欲望。
显然小筑的主人已经无心打理了。
这里，是张先的住所。
星澜推门而入，发现室内还算干净，没有积灰，他应该还住在这里。
只是书籍衣裳被丢的到处都是，也叫人奇怪怎么没人收拾。
她心下不安，难道张先已经悲惨到连个侍候的宫人都使唤不动了吗？
正想翻翻他桌上的纸张文案，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她忙慌不择路的躲到了柜子后边。
好家伙，灰都在这儿呢。
听脚步声，来人只有一位，而且走得慢，似乎是发现了有人闯入，有些警惕。
不多久又像是放了心，随意的在房内翻起东西来，乒乒乓乓的，也不知在干什么。
星澜不知道来人身份，不敢贸然出去，正犹豫着，看到侧边恰巧有张铜镜，正照着来人的背影，一瞬间心跳加速。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这就是张先。
他一定是张先，那个长她七岁，凶她骂她，嫌弃她，教导她，被她误会，但还是帮助她的张先。
起起落落，兜兜转转，过了这么久，终于又和他相见了。
还有点小想念呢。
这个紧张关头，星澜突然动了些小心思，想吓他一下，给个小惊喜。
她悄悄挪到掩护她的柜子边缘，突然跳出来：“哈！张……”
喊到一半突然住了嘴，身体不受控制的僵住。
倒是张先果然被吓了一跳，正在打包的一堆物件叮叮当当的散落一地：“哦哟哟哟，臭丫头从哪冒出来的！”
然而星澜已经没力气还嘴了，她看着张先匆匆忙忙弯腰收拾东西，大半银白的头发散落在脑后，刺目的灼伤她的眼睛。
印象里张先总不爱梳头，一头青丝常常垂在肩上，洒脱随性，不讲礼数，不像玉京秋他们，头发永远梳得熨帖整齐。
但那头青丝也总是又黑又顺，惹人嫉妒的。
不似现在，大半都白了。
星澜走过去，伸手怯怯的抚上张先的发。
“你头发……怎么了？”
“头发？”张先一脸莫名的摸了摸脑袋，“哦，你说白头发？操心操的呗，你以为晋国那伙人那么好打发？”
看他无所谓的样子，星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张先的处境可能并没有她一直以为的顺畅。
她潜意识里总是想，在星海面前，张先和晋国的伏琮平分秋色，他能帮她稳住京城，他能保护母亲和段泓，他……
他可能没那么容易。
“傻站着干嘛呢！”张先打断了她的愣神，“快来帮忙，收拾细软跑路了！”
“你要跑路？”星澜问。
“你个小没良心的，把娘和男人救了就跑，留先生一个人，还不被他们借题收拾死！”张先嘴上骂骂咧咧，瞥了她一眼，语气倒是很欢快。
到底这丫头还是良心发现，寻过来了。
星澜连忙帮着打包细软：“你要从哪里跑？”
张先把沉甸甸的包袱挂到她身上，压得她整个人往下一沉。
“跟我来。”他自然而然的牵过她的手。
这是只不做事的手，光光滑滑，细皮嫩肉的。
掌心干燥，有暖意。
星澜蓦地面上一红，想起了之前自己被关押的时候，和张先曾经的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张先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把她当教导的学生？托孤的孩子？还是……旁的什么。
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吧，毕竟他从前怜爱过的女子也不少了……
“发什么呆！”张先咚的给了她脑门一个爆栗。
“你包袱太沉了，我背不动，总往下滑。”星澜连忙加快脚步跟上。
“你背不动，我更背不动。”张先轻笑，拉着她一路狂奔。
穿过湖边小筑的后院，银白的发丝时不时扫过她的脸颊。
一艘小木船安静的停在静谧的湖边。
“上船，从这里可以直接划到宫外。”张先道。
然而两人一榻上小船，它就几乎整个没了下去，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都能翻。
“你怎么这么重？”张先嫌弃道。
“是你的包袱重！”星澜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
“你本来就是多出来的。”张先又把桨塞进她手里，“别废话了，赶紧划船。”
星澜又是背包又是划船，还要听身旁张先“往左”“往右”“划快点”的指点江山，欲哭无泪。
“你这不是已经准备好退路了吗？”她一边用力划一边问，“还怪我不来接你？”
张先站在一旁，惬意的吹着湖风：“你要不来，谁给我背东西，谁给我划船？”
星澜翻了个白眼，默默的掀了些水花砸到张先的衣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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