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来了吗?”
光和六年元刚过,天子的病还是出现恶化。
之前还能勉强坐起来的天子现在已经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虚弱地躺在榻上,
张让和赵忠在他边已经服侍了整整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里,天子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一直在半睡半醒之中徘徊。
听见他开口询问,赵忠赶紧跪行靠近,颤声道:
“来了,来了,刘冀州已经在半途了。”
说着,他鼻子一酸,眼眶里满是泪水。
“多少,多少人来的?”
“刘冀州只带了手下护卫百人,轻装骑马,连长兵都没有携带。”赵忠说着,心中着实替刘备感到几分委屈。
天子的病恶化的太快,很有可能支持不到刘备回来。
所以让卢植传召时,他并没有严令刘备抓紧返回,生怕刘备率众回归来迟,正好被人攻讦。
赵忠知道刘备为人义气,生怕刘备血上涌,也赶紧派左丰给刘备送信,让刘备在冀州静观其变。
天子死后,不管雒阳的局势如何,刘备手握一支强军,在冀州总是安全。
可现在刘备听说天子病危,居然义无反顾返回,这当真是有点出乎天子和赵忠的预料。
“这个刘备啊……”天子感慨了一声,“想不到,这天下还有如此急公好义之人。”
张让自然也能明白天子为何如此感慨。
这时候最符合刘备个人利益的做法自然就是在冀州静观其变,而不是投雒阳的乱局,
天下像刘备这般听说天子病重急急返回这龙潭虎的人……
太少了。
“我该对玄德再信任一些才是。”天子长长地感慨一声,缓缓坐起来。
张让和赵忠见天子居然能坐起来,顿时大喜,
但随即,两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天子咳出一口血,他自己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等不来玄德了……我死以后,我那苦命的孩儿就托给赵常侍,
赵常侍,汝要看在我的面上,好好照料那个早早没了母亲,
呵,现在又要没了阿父的可怜孩儿。”
“陛下!”
赵忠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他俯在地咚咚磕头,哽咽道:
“天子折煞老奴,天子折煞老奴,
老奴便有一口气在,也要好生照料董侯,绝不让,绝不让董侯受那半点委屈。”
天子虽然没有托孤给张让,但看张让的眼神中也略略带了几分哀求。
张让也哭拜于地,道:
“老奴愿意听从赵常侍指令,共保董侯周全。”
“这样,这样我就放心了。”天子感觉自己声音开始有些低沉,他随即拔高了声音,道,“汝等,汝等也要各自珍重,
切莫,要……”
说着,他又开始连声咳嗽,大口大口的喷出血来。
赵忠哽咽地道:
“天子放心,老奴等必然会和玄德,共扶董侯,天子,天子汝就放心吧!”
张让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何皇后的死党,把未来的荣华富贵都压在了何皇后的上。
登基的若是史侯刘辩,他自己应该也能继续居高位,权倾朝野,
可若是董侯刘协……
赵忠没有发现边的同伴心思起了变化,仍旧哽咽地道:
“那个何进若敢阻挠,那个何进……
我,我当率领义士,讨伐何进,有玄德在,天,天子放心便是!”
说道后面,赵忠已经语无伦次,但他相信,天子一定能听懂。
说起何进,天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色。
“何进不会猖狂多久,朕能扶他坐上大将军之位,自然,自然……
哈哈,哈哈哈……”
天子的笑容突然戛然而止,赵忠还以为天子又想起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天子虽然坐着,可一双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华。
“陛下?
陛下!
陛下啊……”
·
赵忠本想封锁天子崩殂的消息,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宫中并不是铁板一块,想隐藏终究是藏不住。
对了,这是个机会啊。
为上军校尉的赵忠掌握着军,可以借口天子崩殂,召唤大将军何进入宫,然后从容杀之……
何进一死,刘协登基的最大阻碍自然不存在,到时候刘备应该也到了,到时候结合刘备的力量,肯定能稳定住局面。
到时候大汉依然是那个大汉,天子也可以在九泉之下安息了。
“准备一下,召大将军何进入宫!”
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
现在天子已死,何进自然就是这个雒阳城最有权势的那个人。
暂时是这样……
听闻天子崩殂的消息,何进脸上先下意识的露出了笑容,随即便放声大哭。
“陛下!
陛下啊,陛下怎么先去了,陛下为何先去了!”
“快,我要更衣,我要见陛下最后一面啊!”
咚。
太过激动,何进居然晕倒在地,
大将军府阖府上下都相信,何进是悲痛过度,而不是乐地晕了过去。
做好准备,穿好白衣,何进在手下护卫的簇拥下,快步朝宫门走去。
前些子袁术的话还在何进的耳边回响,现在,他愈发觉得自己得到了上天的青睐。
他已经做好决定,先扶保自己的外甥刘辩登基,然后缓缓图之,
争取用十几年的时间慢慢下手,让大汉换做他何家的天下。
听说何进果然迫不及待前来,赵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已经把他上军校尉的人马调进宫中埋伏,对何进形成了杀局,
只要何进敢入宫,他就下手将其乱刀杀灭,
到时候就算那些清流有什么意见,自然也不是什么压不下去的太大问题。
推给手下小弟,自然就能解决。
“兄长,我们是不是太急了一些……现在天子尸骨未寒,我们就……”
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赵忠的行动,
赵忠的胞弟,城门校尉赵延对伏杀何进的计划深感恐惧。
毕竟何进是大将军,之前平息黄巾的时候,何进居中调度,还是展现出了不错的才能,
他对自己和自己这个兄长的军事能力很有数,
万一控制不好玩脱了,那问题就大了。
“咱们还是稍稍等候,等刘冀州来雒阳,岂不是更好。”
“胡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玄德来雒阳还不知道要多久,这大汉岂能一无主?”
平心而论,赵忠这次还是非常果决。
天子刚死,他就调动来了上军校尉的人马,偷偷埋伏在了宫中,
何进也根本没想到天子刚死赵忠就火急火燎下手,压根没有半点防备。
现在他正趾高气昂的往宫门靠近,赵忠一颗心也不住的乱跳起来。
“来吧,何进,明天的今就是汝的祭!”
何进为了表示自己的悲切,他一袭白衣没有骑马,从自己家一路跌跌撞撞朝宫门奔去,
不少公卿都听说了天子的死讯,也不管如何先哭了完事,还有不少人如丧考妣,一直跟在何进的后,真比死了自己的亲爹哭的还认真。
“陛下归来,陛下归来啊!”何进一边用袖子拭去眼泪,一边偷偷观察着旁边众人的反应,
很明显,大家都对何进展现出来的高明行为艺术非常满意,
民心可用。
何进跑的鞋子都掉在地上,眼看宫门就在面前,他想故意装出悲痛万分的模样连滚带牌地进去,
可他刚想趴下,一只手突然从他背后伸过来,一把拉住何进的衣服,硬是拉得他又站了起来。
“大将军不可。”
来人是一个何进从没有见过的消瘦中年人,
何进愣了愣,确认没有见过这个仙风道骨,有点年轻版老神仙的男子,脱口而出道:
“汝乃何人?”
中年人冲何进和煦地一笑,道:
“我乃颍川司马徽,
十多年前,我叫司马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