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把儿子抱了起来，放到了小床上。
江静宝也彻底地醒了，睁开了眼，声音含糊又沙哑：“吃过饭了吗，还饿吗？”
杨铁峰摇头，不料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饭是昨晚吃的，到这大半夜也该消化完了。
江静宝把衣服扣好，披了件外套，顶着凉凉的夜风从厨房里端出碗热气腾腾的粉条，上边卧着个鸡蛋，下边藏着好几块肉。
“份量不多，垫垫肚子还是可以的。太晚了吃多了也不好。”
杨铁峰呼噜噜地眨眼地功夫就吃完了面。
江静宝问杨铁峰，“你忙完了吗？”
媳妇这么问，饶是杨铁峰这个大男人都有些愧疚。
“没有，今年的收成好，家家户户都有很多余粮，光这几天弄不完。”
这分田到户的法子很管用，以往那些偷奸耍滑、装模作样干活的人，都不舍得偷懒了。田里的粮食都是自家的，恨不得多使上几分劲儿。
以前是整个大队一起干活，按干活的量给公分。做得好赖起码都有公分记，自然得过且过。哪里有现在这种分田来得实在，进到自个儿兜里的粮食才是真的。有的人家甚至天不亮就去干活了，起得比打鸣的鸡儿都早，这一年下来，能不丰收么？
于是乎杨铁峰和赵宏斌跟陀螺似的连轴转了七天，都没有把青水大队的粮食捯饬光。
销路倒是不愁，只是把粮食到城里颇费周折。而且今年的粮食多得超乎他们的预想，这干了好几天，连赵宏斌都受不住抱怨了。
江静宝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杨铁峰出去走货，但这段时间他的辛苦她都看在了眼底，也终于体会到了父母当初担忧的辛苦。
做农民的确实累，尤其还是像杨铁峰这样刚干完农活又去做生意的。
她说：“能不能想个法子，快点把粮食弄光呢？”
杨铁峰挠了挠头，确实也挺急的。以前他们收得最多的就是鸡蛋、烟叶、自家晾晒的山珍杂货、鸡鸭、水果……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每次也就拉个上百斤。
秋天一到，粮食丰收了，成吨的粮食全都堆在那儿，光靠他们那辆破车拉还得再跑个十来天。
面对经常熬夜等他回来的媳妇，还有正慢慢长大的儿子，杨铁峰愧疚极了。
眼下正是媳妇儿子炕头热的幸福时刻，却要为挣钱而东奔西走，杨铁峰扪心自问也是不舍得的。
江静宝想了想说：“以前你们卖粮食的销路是不是比较零散？”
杨铁峰点头，“咱们之前也有些人脉的，都是老顾客了，卖个几百斤的东西不难。但是这次家家都有余粮要卖，整个大队的都堆在一块儿，几万斤都是个少的，还要忙活上一段时间。”
江静宝略一想便知道了。
生产积极性被充分地调动了，粮食自然丰收。交够了大队的数额，剩下的全都是自家的。留够了一年的粮食，那是恨不得把剩下的都卖了，攒钱换点肉吃、扯几尺布去做衣服穿。这些年穷是穷够了，恨不得多攒点钱，翻身做主扬眉吐气。
这种的情况要是搁明年，江静宝绝对是毫不犹豫地劝杨铁峰麻溜地去开工厂，然而今年却不行。
杨铁峰看着媳妇愁眉苦展的，漂亮的蛾眉皱起，眼睑处有片极淡青影，心疼得不得了。
他精神奕奕地说：“宝宝别愁，我给你看看这几天我赚到的票。”
杨铁峰从兜里掏出了一叠粮票、布票、工业券、肉票，还有一块、十块、厚厚的一叠，掏完了以后鼓鼓囊囊的口袋立即瘪了下去。
他在灯下点着钞票，高兴地说：“这些全都给你管着，养儿子。”
江静宝被他逗笑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票券，因为太困倦了也没点，厚厚的一沓握在手里尤为地踏实，上边还带着男人暖暖的体温。
“我就暂时帮你收着。”
她特别喜欢看男人脸上流露出来的骄傲又自信的表情，仿佛整个人都亮堂了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熬了半宿也困了，但肚子里想要说的话却还没有来得及跟杨铁峰说。
“你想过没有，把这些粮食卖给工厂或者煤矿局这些大单位？”江静宝说。
每年工厂和煤矿局的粮食计划，或多或少都会超支。尤其重劳力的单位，消耗的粮食尤为多。他们不缺钱和粮票，但是买市面上的粮食却难以买到，所以每到丰收的季节都会派采购员下乡收购粮食……
“如果能打包卖给单位，你就不用跑那么多趟了。”
杨铁峰听了媳妇的这个提议，黝黑的双目突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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