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紈說什麽也不肯收下這和離書。
顧粲知道她對他有情,看著她噙著淚的臉,也隻是冷漠地道:“你身為侯府小姐,也應該為你的家族考慮。不能為了一個即將下獄成為罪人的男子,而連累了林家。你現在同我和離,你便不會被牽連。在和離書上按下手印後,你我自此兩清...”
林紈聽後,隻不斷地搖著頭。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她不想與顧粲和離,他是她心心念念,愛了這麽久的男人,她怎能同他分開?
林紈往後退避著,顧粲卻握住了她手腕,強迫她去按那印泥。
林紈掙脫不開,還是被顧粲抓著手,讓她的食指按在了紅色的印泥上。
和離書上,落了個紅色的指印。
顧粲則不帶任何表情地將食指咬破,鮮血汩汩而出,他不顧疼痛,將血紅的指印按在了和離書上。
林紈頭一次反抗他,她推開顧粲,一把將那和離書撕成了碎片。
顧粲看著如此痛苦的她,隻想將她擁在懷中,可他隻能冷漠下去。
他扳正了林紈的肩膀,逼她看著他,“林紈,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早就不想要你了,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林紈身子一抖,她不想再聽顧粲講任何話。
顧粲的唇角則勾起了一抹冷笑,說出了那些他不忍講出口的話,但是長痛不如短痛,不如就讓林紈在這一刻死心,“若不是我與你有著婚約,像你這樣的女子,我絕對不會多看一眼。我娶妻子是要康健的,能伺候我的。你呢?你除了生病,還會做什麽?”
林紈淚流滿麵,隻囁嚅地回道:“不,不是這樣的,你是怕連累我,才會同我說這些話的。你對我很好,若你真這般想我……你不會抱我,也不會親我……”
顧粲鬆開了她的雙肩,卻又握住了她的手腕,拽著她往床邊走。
林紈一慌,卻聽見顧粲又是冷笑了一聲,“這種男女之事,沒有情感也能做出來,要不要現在就讓你試試?”
聽到這話,林紈再難耐住心底的痛苦,她用牙狠狠地咬了顧粲的胳膊,讓她鬆開他。
顧粲的話卻越來越過分。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林紈。
林紈向後退避著,直到她撞上了屋內的多寶坐櫃,兩人方停住了腳步。
看著林紈灼灼的淚目,顧粲隻想將她的眼睛用手蒙上。
如若看著她的眼,他怕自己說不出這般殘忍的話,可他到底還是說出來了,“既是不願意做,那一會兒你就拿著新的和離書,滾回侯府去。你這樣的女人,連碰都碰不得,又怎能為我生兒育女?趁此時機我們和離,也算了去我的一樁心願。”
林紈哭著將他推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飛奔地跑了出去。
這一巴掌的力道並不重,顧粲側過了臉,僵站在地上半晌,唇瓣微顫地喚了她的名字,“紈紈。”
再然後,他下了獄,被毀了臉。
林紈卻相信,他還是對她有情的。
監牢那般陰暗的地方,她一個女子,露出一張慘白的小臉,將油紙包好的葷食遞與了他。
那時林家已經出事,她手頭也不寬裕,卻用自己身上不多的錢財,為他買了這些。
他沒有接過,還對她說出那般的話。
他說她自作多情。
那時顧粲透過監獄的鐵柵欄,看著林紈蘊著淚的眸子,他那時的痛苦不亞於她,甚至比之更甚。
林紈卻屏住了淚,透過牢欄的空隙,堅定地看向了他:“我會想法子保住你的命,這是我欠你的。今日,算是你我二人見的最後一麵……”
顧粲不解,什麽叫做她欠他的?
林紈的聲音哽住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鎮定,“我同你和離,你我二人,死生不複相見。”
這次,卻真成了永別。
再度見她時,她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出獄後,也想著去見林紈。但他容貌被毀,腿也變殘,又同她說了那些話。
顧粲覺得,沒有顏麵去見她。
元吉將林紈的琢玉梳遞給了他,說這是世子妃給他的,讓他拿著這個,去當鋪換些銀錢,供他二人采買些東西。
林紈不讓元吉告訴他琢玉梳的事,而是讓他自己先去換錢。
元吉說,這梳子,還是交在他手中為好。
顧粲知道,這琢玉梳是林紈母親的遺物,也是林紈身上剩下的最值錢的東西了。
她卻留給了他。
顧粲差元吉,讓他將這把梳子還到林紈的手中,而他則在茅草屋中枯坐著。
等元吉回來後,顧粲準備向他詢問林紈的情況。他想知道,林紈可還好?她的身體有沒有犯毛病?
他聽元吉講過,一對兄妹收留了她。
等元吉跑著回來後,卻告訴他,那把琢玉梳沒能還到林紈的手中。
林紈她死了,死在雪地裏,渾身流著血。
百姓都跑了,沒人給她收屍,官府怕是不久就會派人,將她的屍身給收走。
若不是他無能,他的紈紈,他的妻子又怎會經曆這些?
顧粲再不忍回想那時的畫麵,好在上天給了他一次重活的機會,愛人還在眼前。他還能補過,好好地待她。
林紈的長發也被包裹在了外氅中,顧粲將她那一頭柔軟的青絲,從他的氅衣中撥弄了出來,讓林紈右頸處的傷痕顯露在外。
好在這傷並不深,這時這處傷已然結了痂。
他輕撫著那傷處周圍,完好的肌膚,“若我真是,你也不用怕,不管我是誰是什麽身份,我都會護著你的。若我真是陰曹地府的閻羅,那你既是我的妻子,地府的小鬼也不敢欺負你。”
林紈聽後,倏地鬆開了緊攥住氅衣的手。
單薄的氅衣從她身上滑落,她顧不得再將它披上,心中想著,顧粲說的這番話,她怎麽有點聽不懂。
什麽叫‘若我是閻羅’?
見林紈有些懵住了,顧粲未免覺得這時的她有些好笑,便指了指他落在衾被上的影子,“若我真是你所說的閻羅,那我應該沒有影子。”
林紈順著顧粲所指的方向望去,又抬首看向了他,他鴉黑又濃密的睫毛,也在眼瞼處落了個影兒。
顧粲順勢按住了她的腦袋,讓她貼在他的心口處,又道:“你聽聽,我還有心跳,是凡身肉胎。所以你夫君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麽鬼神。”
林紈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這才鬆了口氣,也在心中埋怨自己胡思亂想。
回過神後,她才意識到,她隻穿了個兜衣。
還靠在了顧粲的身上。
大有投懷送抱的意味。
林紈不敢再多做舉動,仍聽著他的心跳,小聲向顧粲解釋:“我不是碰不得,我是有些害怕,不是因為身體不好才碰不得的。”
這話一說出口,顧粲又想起前世他對她說的那些話,心中不免又是一陣隱痛。
林紈突覺,後頸處有些微涼。細而紅的帶子鬆解,那抹水紅滑落,她身上隻剩下了黑白兩色。
林紈一慌,剛想著用手去遮蔽。
顧粲卻握住了她右手的手腕,“紈紈別怕,這種事不是痛苦的,是能讓人愉悅的。你看在安瀾園那次,雖說是太後害了你,但為夫覺得,你那時是愉悅的。”
林紈雙頰一紅,故作薄怒道:“你不許提那日之事。”
顧粲看著眼前的小人兒有些作怒,心中卻覺得她可愛。
林紈生起氣來,就像個舞著爪子的幼貓。看著是凶,聲音卻是又軟又奶,比平日溫柔的模樣,多了幾分生動的趣態。
顧粲唇畔漾了抹淺笑,溫聲回她:“紈紈說話可以不作數,我不強迫你。但今夜為夫要讓你知道,何為愉悅。”
燭火微綽。
林紈對一切不知所措,隻能選擇用空著的那隻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
二人睡下後,林紈的思緒混亂不堪,枕邊人的呼吸聲漸勻。
腦海裏全是適才之事,一想起就是麵紅心跳,還怎麽叫人入睡?
既然睡不下,林紈決議想些別的事情。
信寫好了,明晨一早,待顧粲出府後,她便將那封信差人,想法子送到侯府去。
前世的事情是真切的,絕不是一場夢。
這一世很多事情,大體的走向也與前世一致。
她狠不下心來,就會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林家不能毀在陳氏和林衍的手中。
林紈下定了決心後,思緒竟是又飄回到了適才那事上。
顧粲的掌心有一處帶著薄繭,有些粗礪。
林紈又睜開了雙眼。
劃過肌理時卻並不難受。
反倒是,愉悅。
正如顧粲所說的,是愉悅二字。
她怎麽能感到愉悅呢?
剩下的事情因為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林紈不敢再回憶。
越是不想回憶,那些場景又會在頭腦中冒出來。
這些場景讓林紈想去小解,她今夜還總是會想起那些鬼啊神啊的奇聞怪誌。
屋內的蠟燭都滅了,是漆黑一片。
林紈不敢一個人上淨房,她心中害怕的很。
顧粲睡得並不沉,隱約覺出身側的小人兒翻來覆去,應是沒有睡下,便轉過身問向她:“紈紈身子不舒服嗎?”
林紈搖首,“沒,沒有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