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撓的血痕並不深,醫師說隻要好好塗個幾日的藥,林紈的頸處便能完好如初,不會落下任何疤痕。
回府後。
林紈並未卸妝發,而是隔著燈火,對著梨木鏡台,微側著首,看著自己的傷處。
顧粲終於歸府,小廝提著燈,為他照引著前路。
至二人的住所後,影木棱格窗半敞著。
顧粲恰能瞧見,裏麵端坐著一美人,似是在對鏡斂妝。
這個角度能瞧見那美人優美的側顏,端莊如墨的發髻,和弧度纖雅的蛾眉。
梨木鏡旁,立著紅漆鳳頭燈台,光影微綽。
眼前之景,構圖精妙,倒像是一幅用工筆描攥的美人仕女圖。
畫中的美人兒本是半垂著眼,見有人正駐足欣賞她,便循著那視線看去。
林紈看見顧粲歸來,卻沒進屋內,便衝窗外的他笑了笑。
顧粲唇畔掩著笑意,進屋後,揮退了一眾丫鬟們。
心中起了想要為林紈親自拆發卸妝的念頭,他走到林紈的身側後,卻頓住了腳步。
待看清林紈右頸那道鮮紅的傷口時,顧粲適才還溢滿柔情的眸子,登時變得沉晦如淵,
他的指尖不易察覺地發顫。
林紈的肌膚生得白皙細嫩,這道血痕突地生到她的側頸處,看著略有些猙獰,卻又透著幾分詭美。
顧粲見不得林紈受傷。
他見不得她受一丁一點的傷。
他捧護在掌心中,生怕碎了或是化了的嬌柔小人兒,怎能受這樣嚴重的傷?
他心中幾欲失去理智。
顧粲耐住一種難言的強烈失控感,問向林紈:“你這傷是怎麽弄的?”
林紈背對著顧粲,瞧不清他晦暗的神色,隻聽見他語氣還算平靜,便笑著回道:“沒事的,就是不小心劃傷了,醫師說過幾日便能好。”
撒謊。
顧粲知道林紈定是在騙她,她並非是這般不謹慎的人。
他走到她身側,燈台下,他高大的身影將纖柔的她完全籠罩。
林紈突覺,周遭的氣氛有些不大對。
明明是夏日,空氣卻變得陰森冷沉了不少。
她抬眸,看向了顧粲。
他神色不明,眸中竟是染了些許的猩紅。
她剛要同他講話,顧粲卻微俯下身。
落了一口勿,在她右頸的傷口處。
緩緩移開後,他的唇瓣變得微苦。
她適才在傷口處塗抹了藥。
他直直地盯著那道傷口,神情有些陰鷙。
顧粲的眼神令林紈的心跳漏了好幾拍。
像是突然墜入了冰窟,又像是來到了陰曹地府。
反正這種感覺令人不大舒服,像是心中發了毛似的。
林紈還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她不明所以,問向他:“子燁,你怎麽了?你是生我的氣,覺得我太魯莽,弄傷自己了嗎?”
顧粲搖首,視線卻不離她的那道傷痕,“紈紈在這等著我,我還有些事要做,一會再回來陪你。”
林紈聽著顧粲的語氣還算溫柔,心中暗覺可能是自己多想了,便點了點頭。
顧粲出室後,香芸和香見站在外麵,也是覺得氣氛不大對。
世子的臉沉著,她二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麽。
顧粲開口,問向那二人:“世子妃是被誰弄傷的?”
“撲通”——一聲,香見香芸忙跪在了地上。
外麵的簷角雖懸著燈籠,但仍是掩不住夜的漆黑。
恰時一陣夜風吹過,燈籠左右搖著,門窗也“吱呀——”地開闔了幾下。
第38章037:鬼夫君
林紈沒讓香芸和香見對今日之事緘口,二人一聽顧粲要詢問此事,還是支吾地將事情的經過講了出來。
顧粲俯視著地上跪上的二人,問向了香芸:“你就由著世子妃被她打?連主子都護不好,要你有何用?”
香芸的心跳似是驟停了一下,她聲音微顫道:“奴婢知罪,都是奴婢的錯,沒有護好世子妃。”
元吉同更夫正在府中巡夜,恰巧覺出了這處有異樣。
他聽見了是香芸的認錯聲,忙走了過去。
顧粲看見了元吉,聲音冷沉地命向地上的二人,“回去,好生伺候你們主子。”
元吉見香芸無事,心中鬆了口氣。
顧粲往元吉的方向走了幾步,他的身形半隱在一片夜色中。
元吉提著夜燈,忙躬下身,問道:“世子爺有何吩咐?”
元吉低首,不敢看主子的神色。
有幾隻夏蟲正圍著他提著的夜燈旁,肆意的地飛舞著。
顧粲看著那些振翼的蟲子,對元吉道:“林家二小姐用手傷了世子妃,她既管不好自己的手,她的那雙手,也不必再留。”
元吉聽後,不帶任何遲疑,壓低著聲音回道:“小的知道了,此事小的會吩咐下去,還請世子放心。”
*
香見和香芸進室後,林紈覺出了她二人的異樣。
她命二人為她卸發斂妝時,香見的手有些發抖。
香芸是故作淡定,但她這人平日是活潑的,這冷不丁地一沉默,定是有什麽事在瞞著她。
看著鏡中自己略憔悴的臉,她心中猜測出了緣由。
顧粲應是問了她們在平遠侯府發生的事。
她與林涵的事,是內宅的姊妹衝突。
顧粲事務纏身,這又是她和林涵的私事,林紈不欲讓他插手,對這件事掛心。
適才在府門影壁處暫時將那一口氣忍了下來,不是偃旗息鼓,也不是懦弱,而是有更多的考慮。
林涵犯瘋病,不尊身為長姐的她,不隻一回。
每次她都做了反擊,無論是出言相譏相駁,還是不顧翁主身份,自己動手摑了她一巴掌,她都做過。
多番回合下來,林紈發現,林涵這個人是軟硬不吃。
越用狠法子對付她,她便越來勁。
而若要是向她前世那樣溫懦,她又會如捏到軟柿子一般,使勁的欺辱那人。
林紈不是沒想過徹底整她一番。
對於一個女子,最重要的還是名節。
隻要她將林涵同齊均的事抖出去,她的名聲便毀了,會淪為眾人恥笑的對象。
她並不是狠不下心。
但她姓林,既是林家人,就要顧及著林家的聲名。
林涵仍敢在府中肆無忌憚,就是看準了林夙想將這件醜事遮掩下來。
而陳氏,還是會護著她。
林衍,仍不會對這事插手多言。
侯府必須要有個能當家,能管實事的人,這個人必須要能取代陳氏的位置。
林紈與宋氏談過數次。
宋氏無意管事,就是她真坐到了主母的這個位置上,怕是也壓製不了陳氏和林衍的那些妾室們。
今日在嘉軒堂處,她還在猶豫,是否要動用侯府中的那個人,讓那個人來製衡陳氏。
現下看來,不得不用。
想到這處,林紈開口,喚香芸去拿紙筆。
香芸將絹紙平鋪在鏡台處。
林紈提筆,沉吟片刻,讓香芸和香見退避,在紙上寫了些什麽。
約莫著顧粲快回來了,她飛速地又寫了幾字,將絹紙折好後,放在了妝奩盒中。
香見將筆紙撤下後,林紈的手上沾染了墨漬。
她想將其洗淨,便對香芸道:“世子回來後,讓他直接進寢房,我在裏麵等著他。”
香芸應是。
*
顧粲回來後,早就將林紈今日同他講的周公之禮一事,拋在了腦後。
他現下的思緒都在她頸脖處的傷痕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