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後,她也要待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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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紈病愈後,洛陽已至初夏。
府內的樹植已變得繁茂,滿眼望去,皆是綠意。
這日天氣晴好,天如藍湖,繾綣的重雲在其上暈染開來。
下人們按照林紈的指使,將香芸買好的書,浸了陳茶,而後又拿到府中日頭充足的地方釀曬。
林紈這日穿了身深碧罩紗羅裙,拿著那柄玉骨紈扇,攜著香芸衛槿等人,一同來查驗。
林紈俯身,翻了翻這些故意被做舊的書籍,又吩咐下人,將上麵故意弄出些許蟲眼來。
一群下人不解其意,但因著是主子的命令,隻得恭敬地應了下來。
林紈梳了單螺,卻隻在其上佩以絹花。
絹花的顏色寡淡,但襯以她穿的這身碧衣,卻很是清雅。
她輕扇紈扇,正專心致誌地檢查著書籍,想著如何再讓這些書看著舊一些。
顧粲這日一早便回府,一群下人們瞧見他,剛要開口喚世子,卻見他將食指立於唇畔,示意她們噤聲。
下人們住了嘴。
顧粲卻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林紈。
他見她麵上明豔了不少,想必是敷粉塗脂了。
那欲迎還拒的柔美雙唇,竟也呈現出如薔薇般,嬌美的粉色。
看著,就像是從畫中走出的人。
顧粲隻親密接觸過林紈一個女子,隻覺得,她已經滿足了男人對妻子的所有幻想。
論性情,林紈溫柔體貼,又知書達禮。
論相貌,她生得膚白貌美,身姿窈窕。
若要再庸俗些,論論家世,她的身份也是貴重無比。
他有這樣的女人做妻子,感覺此生什麽都不用再圖求。
林紈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她將視線從書挪到了那人的身上,發現是顧粲後,她停下了手中所有的活計,走到了他的身前,問向他:“你怎麽這時便回來了?”
顧粲看著林紈,隻覺得,她著碧衣,襯得她的膚色更為白皙。
氣質看上去,也是愈發的溫柔。
她身上的罩紗還隱隱泛著流光,那麵料一看,便很柔軟。
下人們都在,他耐著想抱她的欲望,回道:“今日依詔,讓左右二平將一地位極尊的人,逮捕到了廷尉所。這剛剛審判完,便想著回來陪你了。”
林紈輕扇紈扇的動作頓了一下,又問:“地位極尊?那人是誰?”
顧粲俯身,在她耳側小聲道:“依景帝之詔,審東宮。”
第34章033:哄夫
因著顧粲所講是朝中之事,林紈聽後,也是壓低著聲音,極小聲地問道:“東宮?”
顧粲頷首。
林紈聽後,輕搖了幾下紈扇。
霎時起了陣小風。
顧粲自打入了府中,眼神就沒離過她的身上,隻見她衣袂輕起,登時有香風拂過他的麵上。
林紈擺了擺手,揮退了身側立侍的一眾下人。
他們在這處候著,她與顧粲講話不大方便。
按說廷尉這一職,可依詔審重臣和王侯,但是審儲君,卻是前朝都未有過的事。
既是審儲君,那必定是太子有犯上之疑。
見林紈思忖不語,顧粲牽住了她的手,走到她身側後,在她耳畔解釋道:“前陣子太子隨皇上至太廟祭祀,但是宮裏的尚衣,竟是一時糊塗,搞錯了服製。按說皇上和太子都應佩戴冕冠,皇上戴的冕應有十二旒。而皇太子戴的冕,按製,應有九旒。但那日祭祀時,太子戴的冕,卻是十一旒。”
林紈聽到這處,不解地問:“十一旒?那尚衣也算是個大的女官,怎會搞錯這種事情?太子怎麽也糊塗了,戴冕之前,竟也沒覺出異常來?”
顧粲想起適才與太子的對話,眉目略凝,又道:“祭祀的冕冠與平日上朝戴的冕有所不同,祭祀的冕並不常戴,所以太子沒能留心,也如常理。但是皇上一向疑心重,難免會懷疑太子是否是有僭越之心。”
再加上,景帝早便想威懾一下皇後和她的母家鄭家。
景帝並不相信,他那個懦弱平庸的兒子會做出這種顯眼的忤逆之為,但他想趁此時機,探得太子的真實心思,同時滅滅他同皇後的威風。
鄭皇後性情強勢,太子上官弘一直活在皇後的安排下,若是離了皇後,自己便拿不出什麽主意來。
太子錦衣玉食慣了,這冷不丁被左右二平“請”到廷尉所這種汙穢地界,頓時便慌了陣腳。
他先是拿儲君的身份要壓顧粲一頭,威脅了番顧粲,讓他念及著他儲君的身份。
但顧粲態度強硬,言他這是奉詔行事,太子的態度頓時便軟了下來,強硬的儲君之風盡失。
他又開始向顧粲求情,說他是被冤枉的,他是被人暗中惡意構陷的。
顧粲聽後,微挑起一眉。
確實有人在暗地害他,害他的人就在他的眼前。
太子卻忽作恍然大悟的模樣。
他微睜圓眼,怒振廣袖,對顧粲道:“孤知道是誰了,定是淑妃和他的那個賤種上官睿害的孤,那尚衣已經畏罪自殺,查不出什麽證據了,但此事定是他母子二人在背後動的手!”
景帝隻是讓顧粲去唬一唬太子,顧粲卻要借著景帝之命,再問太子一些別的事情。
顧粲又問:“太子殿下可有私豢暗衛?”
太子聽後,隻覺自己的父親當真是有雙利眼,什麽都瞞不住他,便支支吾吾地招了。
他想讓顧粲複命時,替他求求情,便又道:“顧廷尉,孤的妹妹不懂事,曾在你成婚之日求孤調過那些人。孤和母後一向縱著她,她要人,孤沒多想就給她了。後來孤才聽聞,她是要去擾你的婚事。這樣,若是顧廷尉能在父皇麵前講出實情......最好再幫孤美言幾句,孤定會約束好自己的妹妹,讓她不再去生是非。”
——“子燁,你怎麽了?”
林紈柔柔的話兒將顧粲拉回了現實中。
顧粲衝她搖首。
林紈見他眉目深鎖,麵容沉重,還以為是自己多問了。
畢竟顧粲一向忙碌,若是回府,妻子仍同他談這些公事,難免會覺得煩躁。
林紈剛想換個話茬,耳畔卻傳來了細微的聲響——
“喵~”
是貓兒的叫聲。
林紈尋著聲音看去,驚喜地發現,有隻雪白的幼貓,正用四爪撓地,往她的腳邊跑來。
府院若是大些,難免會招些野貓。
但平遠侯府有專門的下人,去府中各處將那些野貓抓走,趕出府去,所以她在府裏很少見到野貓。
因著她總生病,也不方便豢養寵物,她倒是聽聞,林紈那些妾室中,常有養鸚哥兒和貓狗的。
元吉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剛要將那白貓抱起扔到府外去,卻見林紈俯身,將那小野貓抱到了懷裏。
顧粲接過了她遞與他的紈扇,神色卻是微微一變。
元吉忙走到二人身前,連連認罪道:“是小的辦事不利,府牆有個洞忘堵了,竟是讓這野貓鑽了進來,小的這就把它趕走。”
說著,元吉便伸出了胖手,等著林紈將那貓兒遞與他。
林紈卻將那幼貓舉了起來。
它雪白的肚皮蹭了髒灰,林紈的麵上卻是欣喜,她對元吉道:“我瞧著它挺乖巧的,不如就將它養在府裏,由我來照看。”
元吉一怔:“這……”
顧粲趁林紈不察,冷睨了他一眼。
元吉自以為會意,又對林紈道:“世子妃,這貓是外麵進來的,怕是野性難馴,若是抓傷您可就犯不上了。您若是喜歡這些玩物,小的出府給您尋些金貴的玩寵,它們可要比這小畜生得好看多了。”
元吉覺得自己的話並無錯處,可誰知,顧粲竟是又看了他一眼。
這眼神,比適才的還要冷上幾分。
元吉也不知自己到底講錯了什麽。
林紈將那野貓抱在了懷中。
它倒是乖覺,老老實實地便縮在了她的懷裏,似是已經找準了主人。
顧粲低首,看著那貓竟是縮在了林紈的胸-前。
他眸色一覷,隻覺她懷中的貓兒,是在同他挑釁。
林紈隻顧逗弄懷中的貓兒,竟是不覺顧粲已經轉身離去,徒留地上的細沙隨輕風打旋。
是夜。
林紈派人尋了笸籮,還讓下人放了錦墊,將那幼貓安置在其中。
她想起,今夜用食時,顧粲比平日寡言了不少。
不過他素來這樣,話並不多。
林紈沒有多想,全當是顧粲因著勞碌,有些疲憊,這才寡言。
她拿繡球逗貓逗得正歡時,香芸走到她身側,對她道:“翁主,元吉管事過來了。”
林紈將貓兒遞與了香芸,去屋外尋元吉。
元吉一臉難色,對她開口道:“世子妃有所不知,世子身側養不得這些貓兒狗兒的,他見到這些,會覺得鼻癢難耐,還會咳嗽。”
林紈聽後,半信半疑。
她也不是沒與顧粲相處過,也沒記得,他會厭煩這些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