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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队经理拍胸脯笃定道,“那可不，谢老可是当今书画界响当当的人物，认识一下不亏本,你说我能坑你吗？”
江烬特地自费飞了趟津城,跑去开导谢老的孙子。
不过不是为了老东家或战队经理,单纯是因为舒悦窈很喜欢这位书法家。
谢老的孙子今年十七岁,半大小子,正是青春叛逆期，自命不凡,觉得自己能够坐拥全世界。
江烬被引入谢小少爷的房间时,谢小少爷正在打游戏,留给他们的只有个圆润的后脑勺。
江烬没干过说服别人的活，他有他独特的一套处事方式,谢老想拍下孙子让他先别打了,被江烬轻声阻止,“没事，让他先打，我来解决就好,您信我。”
他抱臂站在谢小少爷身后看了一整局游戏,等他打完拿到mvp才懒洋洋地开口嘲讽，“少爷，就您这儿输出伤害，人头是全靠补刀啊。”
“你懂什么！我已经国服已经进前两百了！前两百你懂吗？”谢小少爷摔了耳机愤然扭头,他的声音在看到江烬那瞬戛然而己。
江烬桃花眼微挑，重复他的问题，戏谑道，“我懂什么？”
没有想打lol职业的玩家会不认识江烬,一代传奇或许终究会熄灭，辉煌掩于岁月黄沙，但最起码不会在江烬拿到s赛冠军的几天后熄灭。
“烬神……”谢小少爷霍然起身，支支吾吾的收拾了下自己的衣服，又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从桌上抄起只笔，“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江烬颔首，“签哪儿啊少爷？”
谢小少爷赶忙抄起椅子上的外套，“您看签这儿行吗？”
江烬依言往上面写，试了两下都没出水，他寻思是衣服材质不行，还特地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发现是笔没有油了。
“抱歉啊。”谢小少爷尴尬地挠着头，“我为了表示不读书的决心，把房间里的书本都清出去了，你等我去找人要个笔。”
“不用。”江烬乐了，他摇头阻止，然后在对方诧异的目光里摸出只金色记号笔，挥手签好，“看到了吗？我这个，就叫做专业。”
谢小少爷大为震惊，点头如捣蒜。
江烬把外套抛了回去，指他旁边放着另一台台式机的桌子，漫不经心问，“我带了外设来，一起双排？”
没有人能拒绝这种邀请，于是江烬坐下，开始带谢小少爷上分。
国服高分段不好打，单排尤其困难，说句上分如上坟不为过，谢小少爷点灯熬油不肯上去上学后，在家没日没夜的苦打大半年，才有了目前的成绩。
江烬是直接拿自己大号和他双排的，每次排到的路人队友都先是震惊，然后帮忙抢英雄、帮忙ban（禁用）一条龙服务。
谢小少爷打中单位，江烬就次次抓中，对面打野和中单崩溃的概率高达九成，剩下一成挂机直接选择聊天。
旋转跳跃，江烬指挥带节奏，上分闭着眼。
他们从下午排到深夜时分，晚饭干脆没吃，排队时间啃两口点心就牛奶了事。
江烬终于开口讲，“先不排了。”
谢小少爷连声同意，极其狗腿的站起来要给他捏肩捶背，“您辛苦啦。”
江烬仰头把咖啡喝完，“我们来solo吧，一血定胜负。”
solo即1v1单挑模式，每人可以ban三个英雄。
江烬次次空ban，意思简洁：我没怕的。
三局过后谢小少爷心平气和，毕竟对面是烬神。
十局过后他焦虑的擦了擦汗，在下次开局时仔细ban掉自我推测江烬用得好的英雄。
三十局过后，他机械性的扭动脖子，“哥，要不我们先歇会儿？”
江烬把嘴里的柠檬糖咬碎，“你就这点儿体力，想打职业？”
倒也不是体力不行，主要是心理上受不了，中路撞面人就当场离世，谢小少爷痛定思痛，选了个能扛的上单战士在塔下猥琐苟着希望得到喘息。
结果江烬选了个手长英雄，买秒表（.5秒内免疫伤害）越塔强杀自己。
秋日昼短夜长，四十局后天光蒙蒙亮了起来，谢小少爷把键盘一推，“我想静静，我心态崩了。”
江烬冷漠道，“你就这点儿心态，想打职业？你觉得自己配吗？”
被杀了一宿，谢小少爷的锐气被磨得简直可以原地打滑，他扯着头发喃喃自问，“我真的不配吗？”
江烬声线清冷，终于开始了规劝，不过他所谓的劝人，是扎心流的。
“你配吗？我原来战队的青训生要求14周岁以上，19周岁以下，峡谷之巅前100名我刚刚带你打上去了，你觉得你以你目前的水平，上到艾欧尼亚最强王者前十和韩服大师00点，需要多长时间？”
“我自己是高二退学跑去打的电竞，孤注一掷，谁劝都不听，我来之前想的是，如果你打得的确很好，那我去说服你的家人，人生不只读书一条路能走，梦想的力量有时难以想象，足够抵抗怀疑你的目光。[1]”
“但你显然不行，心态一般、天赋有限，连时间都没有14岁成为青训生的人多。我没有在打击你的意思，所有职业选手都希望自己能够拿冠军，但许多人终其职业生涯都拿不到，含恨退役。”
“你连输给我一晚上都难以接受，可以接受自己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拿到冠军的残酷事实吗？”
天光才刚亮又黯了下去，浓云携急风卷秋雨，斜扫在玻璃上，江烬起身靠窗而立，注视着靠在桌边的少年。
谢小少爷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的问，“那你当你放弃保送去打电竞的时候，就有考虑过这些吗？”
“有啊。”江烬坦率答，“我跟你这样大的时候是轻狂年少，不计后果，但不计，不代表我没纠结过要怎么选。”
他单手抄兜，指腹摩挲着打火机的磨砂纹路，声音沉了下来，“甚至我到今天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因为当年我如果没跑去打电竞，可能我和我喜欢的女孩子连证都领了呢。”
江烬没有在和人吹牛逼，他说的是事实。
舒悦窈表白闻落行被拒绝后并没有显得很伤心或是放不下。
她有条不紊的过着自己原本的生活，只是多认识了江烬这个心怀鬼胎的“好朋友”而已。
十七岁的江烬和舒悦窈走得很近很近，微博上爆出的那张红白校服图片就出自他们高二那年。
学校围墙的那条小路仿佛长得永远走不完，蝉鸣声悠长，他的手指偶尔会碰到舒悦窈的手，伸手就能抓得住她的。
他那时还没拿到竞赛奖项，没有任意时候能出校门的资格，所以总是翻墙出去打游戏，回来时候给舒悦窈带无糖奶茶。
因为教导主任巡视过多，总是由舒悦窈先在围墙边走一圈才通知他可以翻回来的。
有时会在图书馆给舒悦窈讲数学题，她其实学得很好，文科数学次次能考到145的程度，压根儿不需要别人讲，可就是连题干都懒的读，希望自己给她完成个作业而已。
舒悦窈还经常熬夜，选在下午补觉，江烬就撑着脑袋，安静的看她恬淡的睡颜。
每周末都一起打游戏，连着语音可以说说笑笑消磨掉大半天的时间。
那些都是顶好的时光，无波无折的走下去，等到舒悦窈高考完、或者成年后，江烬顺理成章地去同她表白就好。
清华和北大斜对门，距离近，什么都不耽误。
但江烬没有，他在半途就抽身离场，退出了舒悦窈余下的青春。
那时竞赛事忙，舒悦窈年纪小，对闻落行的承诺，以及09年的大环境下，早恋是洪水猛兽，一中校规对早恋的处罚严格。
江烬始终没能下定决心提前开口说出什么，于是就不明不白的止步在“很要好的朋友”这个关系上。
“……”谢小少爷愣半天，才扭捏问，“那你现在退役了再去追不是一样？”
江烬扯唇角自嘲的笑笑，“少爷，你怎么天真的觉得世事都能如你所愿啊，跟时间长河里刻舟求剑的人，没一个会有好结果。”
这话他说给少年听，也说给自己听。
八年前江烬在职业电竞和去追舒悦窈之间做选择，对标的是未知能否实现的梦想和努力大概率可以获得的爱情。
他开始选的时候就已然知道自己最后只能得到一种圆满，或是一种什么都得不到的结局。
江烬最终选了前者，他想要赢，少年人桀骜不驯，对胜利的渴求有种莫名的执着。
没有开始的感情算不上错过，只是过了而已。
现如今侥幸能重头再来，可是舒悦窈活过的岁月、鲜明的记忆，又怎么能抹掉呢？
游戏足足打了半天一夜，江烬在谢小少爷的安排下住进客房补觉，再醒来时正赶上午饭开席。
谢小少爷吃到半途帮着管家去拎同城闪送，里面满满当当是他扔掉的高中教材。
江烬劝学的速度快如窗外气象，迅雷不及掩耳。
谢老笑呵呵的给他夹菜，和蔼道，“多谢，小江你特地来这一趟，不是全因为你前东家嘱托吧？”
江烬顺杆爬，直白答，“我有位朋友，非常崇敬您，日常描摹您的字帖，我想替她跟您求幅字，不知是否方便？”
“当然，是我承蒙厚爱才对。”谢老欣然同意，饭后带江烬进了自己书房。
书房布局新奇，书桌右侧一大片区域是曲水流觞的观景台，谢老示意他自己取酒喝，江烬随手拿了杯，陈年佳酿，醇厚辣口。
“我想让您帮我写个朋友名字，她叫舒悦窈。”当江烬提出自己想求什么字的时候。
谢老推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抬头缓缓问，“具体是哪三个字呢？”
江烬把空杯轻放，眉目温柔，“舒心的舒，心悦君兮君不知的悦，窈窕淑女的窈。”
人对名字的解读往往代表了这个人在你心里的印象。
舒悦窈这名字如果是谢老来解，或许就是，“缺月向人舒窈窕。，舒窈间加个喜悦的悦了。”
“我认识你说名字的这位小朋友。”谢老轻笑，左手打圈研墨汁，唠家常似得问道，“那你认识闻落行吗？”
秋雨自清晨始，午间骤雨不休，敲窗窃窃。
江烬负手望窗外良久，才回首认真回应，“认识，闻落行是我一位挚交。”
“嗯，我知道了。”谢老心若明镜，声若洪钟，念着，“年少真好啊、真好。”
继而左手提笔，一气呵成。
谢老写到落款时又问，“你是要送给舒悦窈的对吧？”
江烬回，“是的。”
谢老点头，“那赠语我就不落卷上了，直接说与你听吧。”
他曾在写给舒悦窈的赠语上写过“愿君早觅良人心”，而今江烬立在自己面前，绝不可再祝同句了。
谢老嗓音沉哑，是历尽沧桑才有的声线，合着雨声悠悠讲，“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语双关，既是挚友，那这场大戏三人唱，不论结局几何，到最后总有某人衬上这句。
江烬冲谢老再三道谢后，却独独没有回应这句赠言。
本来是当作舒悦窈二十岁生日礼物的字，但没能送出就已经双删，再后来，连谢老也不在了。
手机震了两下，将江烬从回忆里抽离扯开，他低头，是舒悦窈发来的语音。
他并没没有马上听，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着屏幕，把“你窈”置顶后才点开外放。
软糯清甜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来，舒悦窈雀跃欢喜地在说着，“这家商场有你喜欢吃的干锅牛蛙唉，你晚上是要留在家里吃饭吗？”
“要是不用的话你来找我，我们一起吃晚饭呀？或者我打个包，然后打车去你家找你怎么样？我好久没见阿姨了，怪想她的，你不介意多双筷子的对吧？”
江烬当然不介意多双筷子，如果舒悦窈乐意，甚至自家的餐桌上可以一直一直有她的位置，求之不得。
但今天还是算了，省得母亲和舒悦窈唠嗑，对上了点心是自己搅乱母亲午睡要求现烤的。
一大一小两个戏精碰头，倒霉的是自己。
江烬按着语音，低声回应，“傍晚我去找你，一起吃饭。你好好买东西，选好先存在柜台哪儿，别自己拎着，等我过去帮你拿就好。”
舒悦窈依然是语音答的，打字阻碍了她选东西的速度，“不用唉，我是直接让柜姐帮我打包好快递送到君倾的，你人来就好了，不用当苦力。”
其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为什么是送到君倾的，她在帝都有几套房产，舒家原址也并没有被拍卖出去，依然保留着原状，有阿姨定时去打理通风，可以直接入住。
舒悦窈明明有很多居所可以选择，每一套都比池妄那间光秃秃的客卧强得多。
前两天睡在那边也只是因为去找池妄顺势住下而已，现在倒是有长住的趋势了。
“送回君倾啊。”江烬又重复播放了两次她的语音，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才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好，买东西辛苦了，等我去找你吧。”
舒悦窈过了几分钟才又了条发语音过来，背景音嘈杂，像是导购在喋喋不休的给她介绍什么东西，笑语嫣然的念叨着，“我为自己服务，不辛苦，那我等你过来！你出门时候不要千万可忘了拿点心呀。”
江烬含笑应，“知道了知道了，窈小馋猫。”
作者有话要说：烬式戒网瘾三连：就这？你配吗？你根本不配。
阿烬以前和现在都有过很多机会的啊，他起码有13456次干到闻狗的机会呢！（阿团叹气）
——饲养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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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化用自赵英俊，原句：我拥有梦想的力量，抵抗怀疑我的目光。
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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