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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第 14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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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出了汴京城后,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方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有官兵在两旁护送,若是真有人当众行刺,无论是成功还是不成功,对他而言都不是好事,因而反倒比在外头时更为棘手一些。

好在宁端不负众望地将这些刺头在暗地里都拔除,让他明面上看起来平平安安地出了汴京城。

“四殿下。”王虎从旁策马上来,压低声音道,“大人先前留了信,令我出了城十里之后再交给殿下。”

刚刚松了口气的四皇子“……”

他将视线落在王虎蒲扇大小的手中捧着的一封信,难以想象宁端居然背着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了别的安排。

还好宁端和他不是亲生兄弟,也根本不想当皇帝,否则谁能争得过他?

四皇子有些赌气地一把将信取过,略显粗暴地将信拆开,边撕边道,“你是不是比我还早知道?”

王虎朝他露出一个憨厚又傻乎乎的笑容。

这也没用,四皇子已经猜到答案,于是他更气了。

可是在看到信上宁端言简意赅写的内容后,四皇子的怒气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个字也没错过,而后长出一口气,“好,就按他说的路线走。”

即便只有两天不到的准备时间,宁端还是硬想办法安排了两条路线,一条假的,只要在礼部的人都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另一条,却是只有宁端和王虎才知道怎么走的。

四皇子心情复杂地把信烧了,心想他老子死之前硬是要宁端亲笔拟遗诏,又令年纪轻轻的他成为四位辅臣之一,果然还是有先见之明。

如果宁端不是重臣,对皇帝来说,就会是个大麻烦了。

四皇子低头将信随手扔到炭盆里烧了,而后才抬头看向眼前康庄大道。

管他的,宁端又不可能跟他抢皇位,不需要担心。

听到四皇子已经出宫之后,坐在席府之中的席向晚就绷紧了神经。她知道四皇子此番高调前往天坛的作为是为了引开樊子期和朱家的注意力,才会以身犯险。

若是一举成功,那就是一箭双雕的事情,可万一失败,后果就不好说了。

更何况,这时候破格坐镇在宫中、代替皇帝处理政务的宁端几乎是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即便宁端早就给她写信承诺一切准备齐全不会出事,席向晚也有些安不下心来。

她摩挲着冰冷的腰牌,知道这是代表着她可以随时进宫,不需宫中传召、也不需搜身的象征。

可宁端送来这个,究竟是为了能让她有事时能直接找到他,还是为了别的?

“姑娘若是真担心大人,不如给大人回封信?”翠羽难得见到席向晚这幅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得建议道。

席向晚侧脸看看她,笑道,“又调侃我,方才倒是想写信,提笔忘字,写不出来,才作罢的。”

翠羽掩嘴轻轻笑了,“姑娘文采这般好,竟连封信也写不出来,我却是不信的。”

席向晚倒是真写不出来。想说的话太多,区区心中寥寥三两句话怎么能说得完呢?

她望着眼前半干的砚台,想了想干脆提名抽纸在上面写了一行字,便吹了吹叫过翠羽,“行了,送信去吧。”

翠羽纳闷道,“姑娘,写这么短?方才不是写不出来吗?”

“写不出来才会这么短。”席向晚不讲道理地将她遣出门去,“就你爱唠叨,送信的活也是你的。”

“那可是宫里头,我进不去啊姑娘!”

“你进不去,信总进得去。”席向晚意味深长地冲翠羽笑了笑。

翠羽这下不说话了,她小心地将信装好,无可奈何地转头出了席府,直奔皇宫而去,叉腰想了一会儿,选了一道东门,在门外蹲了一会儿,果然见到钱伯仲率人路过,赶紧跳起来喊他,“钱大人!”

钱伯仲吓了一跳,转头走了两步,才见到宫门外被两名禁卫军当成好事者撵着跑的翠羽,嘴角一抽,“这人我认识,是找我的,你们回去站着吧。”

翠羽逃了这一小会儿也不觉得累,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后,才上前将手中薄薄信纸交给了钱伯仲,“钱大人,这是我家姑娘的信。”

刚刚从宁端那儿出来的钱伯仲想起了“大事”两个字,顿时义正言辞双手接过,“我懂了,立刻给大人送过去。”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掉头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钱伯仲去而复返时,比上一次敲响御书房的门时底气还足,就算看见宁端微微蹙紧了眉心也不紧张,低头行礼道,“大人,我有大事禀报。”

宁端手中朱笔没停,“有人招了?”

“尚无。”钱伯仲诚实道。

宁端手上动作顿了顿。

钱伯仲赶紧补救,免得自己被当成是来给宁端找麻烦的,“但刚才席大姑娘从宫外头让翠羽给送来了信。”

宁端终于抬起了头来,他一手将笔搁下,另一手直接伸向钱伯仲,“拿来。”

钱伯仲上前两步将重得好似块石头的信函放到宁端手中,长出一口气果然,席大姑娘的事,就是大事,这信送得没错!

宁端就边将信从一头打开,边又抬头看了眼还呆愣愣站在面前的钱伯仲,声音薄凉,“要我给你赏钱?”

“下官告退!”钱伯仲恍然大悟,告退之后出了门,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脸上露出了长辈的慈爱笑容。

御书房里的宁端在开信之前就摸得出里面只放了一页信纸,可在打开之后看见里面还真的只有一页纸时,他不自觉地就将浅色的嘴角抿了起来。

将信纸完全展开时,上头更是只写了一行字,就在正中,是席向晚的手笔。

“望君顺遂,静待归期。”

宁端轻轻用指腹抚过这八个字,有些沉重烦躁的心情顷刻间就平静了下来。

他其实曾经好奇过,为何席向晚一个从未离开过汴京、甚至连自己家门也没怎么出过的姑娘家,能写出这样一手字。

都说字如其人,大家闺秀们的字都是极其秀致小巧的,即使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也另有一番风味,并不令人觉得难看。

可席向晚的字却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股不屈居人下的傲然,光是这么看上一眼,其中就没有什么少女情思和旖旎,锋利得像是上峰给下属写的一封令状。

可她写的内容又往往十分柔软,宁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曾经收过席向晚亲笔写的信,但他却知道自己每每深夜无法入眠时,只要起来翻看她过往令人送来的信件,反复重读其中的字句内容,便能触及到她的内心,从而变得平静下来。

这次也一样。只八个字,便足够令如今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端投降。

宁端盯着信纸看了一会儿,眼底浮现出些微的笑意来。但他很快绷紧了脸,想了一会儿,提起御批时才用得上的朱笔,在信旁落了一个字。

原是要写“阅”的,笔尖落下去却一转,最后成了一个“可”字。

当然这信即使批阅了,也只有宁端他自己看得见。

可他还是认真地批了,批完之后吹干叠起放到一旁用镇纸压住,而后才继续打开下一本奏本。

这一日的皇宫,似乎与平日里没有任何的不同。

四皇子虽然离开了,宁端仍坐在他的位置上;百官不再需要和储君议事,但所有递交上去的奏本,全都一本不差地收到了言简意赅的批复。见过宁端手书的人,都一眼就能认出他的字迹。

一时间文武百官心中都有些五味陈杂什么人能拿得起朱笔?那当然只有皇帝本人,再不济就是即将成为皇帝的储君!

就算当年永惠帝前往天坛之时,在宫中替他压阵的也是身为皇室中人的嵩阳长公主,且只是住了两个晚上,没有动一本奏折,更没有代天子下令。

可四皇子就是给了宁端监国的权力,永惠帝在遗诏中,也特意将宁端与其余三名辅臣分开了提,显然对他是另眼相看。

想到这个已经明晃晃要成为下一代百官之首的人还只有这么年轻,有多少人能不在心中暗暗嫉妒抵触?

但这也没用,只要想到宁端这个名字,绝大多数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就歇了。

毕竟大家都知道,敢在都察院头上动土的,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傻了——但这世上,终归是有敢于铤而走险之人的,比如说,朱家。

在得知四皇子极有可能登基继位之后,朱家几乎立刻是马不停蹄地派了人北上进京,争分夺秒地将家中嫡女和五皇子的亲事定了下来。

可大约是病急乱投医,等亲事敲定之后,朱公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位前不久才慢悠悠回京的五皇子,好像根本没有要和四皇子斗上一斗的意思!

这可不就代表着朱家的鸡蛋放错了篮子么?

朱公子立刻写了信快马加鞭送回苕溪,一方面又再三试探五皇子的态度,见到自家妹子似乎是真的对五皇子动了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朱家是想捧五皇子上位,之后才好借着皇亲国戚的名头在暗中运作自己见不得人的灰色生意,可五皇子若是无心夺嫡,那朱家还不如赶紧换个皇子支持,或许还来得及将已经去了天坛的四皇子拉下来!

眼看着已经是四皇子离开京师的第二天了,朱公子简直急得像是在热锅上打转的蚂蚁。

他一想到自己上元那日居然一头脑发热就去烧了卢兰兰的院子,就一阵后怕。

卢兰兰既然是席向晚救出来又安置好了的,那说不定就代表着宁端的意思!

宁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银环和卢兰兰的身世?他是不是已经在暗中着手调查了?

朱公子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咬牙拍案而起,匆匆往外边走边说道,“我要再去一趟五皇子府,备车!”

可他才刚刚走到门外,就被几个身着甲胄的官兵拦住了,为首之人面色冷肃,二话不说地就将一脸愕然的朱公子给像个囚犯似的绑了起来,从无人的小径秘密押送而去。

朱公子慌了神,心神俱裂之下居然大喊起来,“不是我放的火!”

刚喊完,嘴就被人给堵上了。

而在大牢门口,他居然见到了笑盈盈站在那里、与身后阴森天牢根本像是两个画面里的席向晚,不由得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宁端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银环和卢兰兰的身份了!

席向晚却是自己主动要求来牢中见朱家公子的。

四皇子才离开汴京城一日,苕溪那头果然就送来了好消息——朱家被围,人赃俱获,全数捉捕,不重要的均送进了当地牢狱之中,朱家的人正在被用伪装着牙商的队伍押送着前往汴京。

既然朱家的大本营已经被抄,都察院也就能放心地将看守了数日的朱家兄妹也一同抓起来了。

不过最后被捉走的只有朱公子,朱家姑娘只是被严格看管了起来。

席向晚只听翠羽说五皇子进宫见了宁端一面,料想应该是他和宁端达成什么协议,将朱家姑娘从中摘了出来。

而此刻宁端一刻也不能离开皇宫,席元清正忙着安排苕溪那头伪装的牙商队伍如何过关进京,都察院众人要么是在去天坛的路上,要么就是在皇宫里忙得不可开交,正是最短缺人手的时候,席向晚便毛遂自荐去审问朱公子了。

虽说不合规矩,但比她更了解这其中弯弯绕绕和内情的,也是屈指可数了。

见到朱公子一身狼狈地被押送过来,嘴还被人给堵了起来,席向晚朝他微微一笑,“朱公子,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朱公子只剩瞪着眼睛看她的力气,内心的恐惧快要变成实质从他的眼睛里漫出来。

“先将他带进去换了囚衣戴上镣铐吧。”席向晚对押着朱公子的官兵道,“一会儿我进去和他说说话。”

为首那人也是都察院的,挥挥手让下属们让将朱公子往里押去,有些担忧地请示道,“大姑娘,审问时,我还是派几个人在一旁护卫,否则万一您伤到了哪儿,我这……也没法向副都御使交代。”

“自然可以的。”席向晚笑道,“不必担忧,我不会做让你们为难的事情。”

那人十分艰难地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笑脸,“我哥临走前给我耳提面命过了,大姑娘少一根头发,他回来让我提头去见。”

席向晚闻言多看他一眼,却并不觉得面熟,有些好奇,“令兄是?”

“家兄右佥都御史王虎,在下单名一个猛字。”

席向晚了然地笑了起来,她安抚道,“我来这里的事情宁端也知道,他既派你来,自然是对你放心的。”

王猛更愁眉苦脸了,“大姑娘,您胆子可真大。”

王猛和王虎的体型截然不同,他身材颀长,看起来更像是文官,跟王虎那个虎腰熊背简直是背道而驰。可就他这个体格,站在席向晚面前时,也比她高出一个多头。

更何况席向晚的皮肤白得过分,穿的又是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雪缎,好似风多吹两阵就能跟着被吹倒了似的架势让在都察院一群糙汉子里面混久的王猛看得心惊胆战。

他不由得想道,看起来娇滴滴又弱不禁风娇生惯养的贵女们难道都这么生猛吗?

席向晚笑了笑便不再挤兑这个年轻人,“时间看着差不多了,咱们进去吧。”

“大姑娘请跟在我后头,我来开路。”王猛立刻上前两步道。

虽说早从王虎口中听说过席向晚此人和事迹,但真见了她本人,王猛连放她往阴冷潮湿的牢里走一通都觉得害怕,只能坚持由自己打头阵。

席向晚也不拦他,点点头便让他走在了前面,而后才捧着手炉缓步跟上去。

牢里别的倒是没有什么,腐烂的气味和阴冷的温度才让席向晚觉得难受一些。

而早先被拎进牢里的朱公子,这会儿已经换上一身单薄的囚衣,被拇指粗的铁链绑在了审讯室里。

出身世家的他什么时候亲身经历过这般架势,吓得浑身发抖牙齿打架,磕磕巴巴声厉内荏地威胁道,“你们这是触犯大庆律法的!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连个罪名都不说直接严刑逼供是犯法的你们知道吗!你们听谁的命令?我要见他!”

在一旁检查他身上铁链的狱卒嗤笑起来,不屑道,“天王老子被都察院抓进来都是一样待遇,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要求见都察院的人?怎么着,想现在就进宫告状去?”

果然是宁端!

朱公子如坠冰窟,想到家中父辈的那等龌龊肮脏事居然被都察院给扒了出来,恨不得一头撞死。

但他转念一想,这是父亲做下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都察院能将他一起抓来,一定是知道了那日放火的事情是他做的!

但上元那日虽然四平巷走水,却只是烧毁了不少院子,并未死人,也就是说,他身上并未背上命案!

想到这里,朱公子又长出一口气,觉得就算见到宁端,自己心中也能多两分底气了。

他却忘了刚才在门口出现的人不是宁端而是席向晚,从某种角度来说,或许还是后者更加可怕一些。

席向晚正往审讯的屋子走去时,正好遥遥听见朱公子的怒声质问,笑了笑没说话。

越是在事先喊得响亮的,投降的时候就是最快的。闷不吭声的那些才是硬骨头,朱公子的骨头显然并不硬。

王猛也将朱公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大步上前推开门,杀气腾腾的视线从朱公子身上一扫而过,眼神中不言而喻的威胁让朱公子顿时缩了缩脖子,腹诽道这都察院的人怎么都是一幅一言不合就要拔刀杀人的样子?

可随即,朱公子就看见王猛侧身抵住门,让跟在他后头的人让进了门里。

见到那和这件屋子格格不入的席向晚稍稍低头提了裙摆走进门里,朱公子的眼睛险些落出眼眶都察院把席府的大姑娘带进这里来干什么?也不怕吓坏了悲春伤秋的贵女?

席向晚一进门里,王猛就热情地找了张椅子擦干净给她放到了身后。

席向晚道了声谢后才坐下,抬眼朝朱公子笑道,“我来,是为了问你几件事,若是能快些结束就好了,也免你皮肉之苦。”

朱公子的视线扫过周围刑具,硬生生从席向晚温软的话语中听出了威胁之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看,本也是用不上我这等手腕绵软之人的,可惜那些心狠手辣的现在都忙着,只能让我来凑个数。”席向晚心平气和道,“若是你能直白痛快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便让你在牢中过得舒服一些,可好?”

早就想好退路的朱公子狐疑地看看屋内其他人缄口不语的模样,“席大姑娘的话,何时能代表都察院了?”

席向晚又笑了一笑,这一抹淡淡的笑容让刚刚想要张嘴开骂的王猛背后一凉,将嘴巴重新又闭上了。

“那看来你是不想好好配合了。”席向晚轻声漫语道,“那我就不掺和了。”

她说着,竟真的就站起身来要往外走,朱公子顿时后悔不迭地从后头喊住她,“席大姑娘,等等,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从席向晚和眼露凶光的王猛之中选一个人来审讯自己,这长眼睛的人都不会选后者啊!

席向晚闻言转头看了看他,“上元那日,在四平巷纵火的人就是你,是不是?”

“这……”朱公子只是稍稍面露犹豫,就见席向晚又要往外走,只得咬牙承认,“是我做的,但那是意外,我听说后来也无人伤亡!”

席向晚终于在门口停了下来,她回头看向朱公子,笑了起来,“这才像话些。”

她说完便转过身来,却没去椅子边上,而是缓缓走向了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朱公子。

若是平日里,朱公子可能见她直直向自己走来都要心驰神往魂不守舍,可此刻他只觉得浑身冒着冷汗,仿佛一柄屠刀正架在后颈上似的,不由得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朱家为什么要对银环和卢兰兰姐妹动手?”席向晚又问。

朱公子正要扯谎,眼角余光却瞥见王猛正在另一头摆弄个看起来极其残暴的刑具,只得屈辱地闭了闭眼睛,道,“她、她们一家人,是朱家的污点,若不是皇贵妃……若不是高氏当年力保,她们早就死了!”

污点?

席向晚挑了挑眉,不急不忙地在话中给朱公子设套,“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似乎做出肮脏事的,是你们朱家才对吧?”

朱公子连忙辩解,“那是我爹干的,跟我可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轮到你来纵火?”席向晚轻笑,“现在杀人不成,银环又出了宫,朱家的人是不是急得团团转?”

“银环出宫了?!”朱公子闻言却是一脸震惊,“她不是应该在宫宴那日之后就一直被关在牢里了吗?”

见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席向晚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她又往朱公子逼近了一步,而后道,“你早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来此处吗?”

朱公子也拧着眉,“席大姑娘就别真真假假诈我的话了,我虽和银环算是一半血缘的兄妹,她的死活可动摇不了我——”

席向晚正绕到他身侧,闻言微微顿住了脚步。

银环身上流着朱家的血?如果和朱公子是兄妹,那银环的生父,就应该是现任的朱家家主。

可就都察院查到的来看,银环的母亲虽改嫁过一次,但确实是土生土长的汴京人,嫁的是个普通人,和朱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她心念电转,微微冷笑一声,“满口胡言乱语,你当我不知道朱家究竟做了什么龌龊事?”

朱公子立刻大声喊冤起来,“我父亲原是要将她母亲纳成妾的,谁知道那女人宁死不屈,带着两个孩子逃走了,逃跑之时被发现,混乱之中那女人家中人都死了,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朱公子虽然是被席向晚吓得屁滚尿流,很快就将朱家上一辈那些龌龊事都倒了出来,连刑具都没真正用上,但得到他证词的席向晚在步出大牢时,脸上的神情却比进去的时还要凝重两分。

朱公子招了的,不是她想知道的,可看起来这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也不会知道更多了。

这也就是说,恐怕要等苕溪的人带着大批朱家人回来,挨个审问,才能将他们走私和拐卖的阴私问出来。

那却还要等上许多天,更难以瞒得过樊子期了。

席向晚丝毫不怀疑若是她的假设确实,朱家背后站着樊家,那樊子期会在知道朱家等人被捕的第一时间就在路上将他们屠杀殆尽。

“席大姑娘?”王猛刚才在里头听了一阵朱家的陈年旧案,倒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大多数豪门望族里的龌龊事多着呢,一有钱有势,这么大个家族,里面总归容易出败类。“我送您回席府?”

席向晚却摇了摇头道,“我去见见宁端。”

王猛一愣,道,“那我先递个……”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席向晚掏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来,顿时闭了嘴。

拿着这块御赐令牌的人,当然随时都能进宫了。大人手里就这一块,居然拿来送人,这手笔可真大……

席向晚拿着令牌临上马车之前,前头却有人拦了车。

王猛登时提起了心,正要上前喝问时,拦在马车前头那人微微抬起脸来,将兜帽从头上摘去了,而后抬手对王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王猛“……”他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小声对席向晚道,“这是五皇子。”

席向晚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位听闻生性高雅淡泊的五皇子,闻言看向面前刻意打扮得十分低调的年轻人,朝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借一步说话。”五皇子低声道。

席向晚立在马车旁,不卑不亢地站着端详了一会儿这个浑身贵气的年轻人,半晌才缓缓点头,“请。”

王猛这次倒是没拦,只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

“我原想过五殿下或许会主动来找我,不想却这么快。”席向晚边走边道。

五皇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起来脾气涵养极好,“你和宁端还有四哥却没有给我犹豫机会的。我再不来,恐怕就要迟了。”

席向晚动动眉梢,心道这果然不愧是后来过得最逍遥的那位王爷,心思果然通透,“殿下今早不是入宫过了吗?有什么事忘记说完了?”

“有。”五皇子毫不避讳,“我想和宁端做个交易,但却不便直接对他说。”

席向晚讶然,“所以,便来找我说?”

“寻你,或许更有用些。”五皇子顿了顿,道,“我不知道你和宁端想从朱家人口中得到的是什么,但我有把握说服他们在短时间内老老实实地招供。”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倒确实是能减少许多麻烦,从而避免被樊子期发现的风险。

问题就是主动提出这样好交易的人,到底想要什么回报了。

“作为交换,”五皇子干脆道,“我希望四哥能给我块封地,让我带着自己的正妃做个逍遥王爷。”

席向晚笑了笑,觉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你要保你的未婚妻。”

她脑中不由得又浮现了那个总是怯生生说话的小姑娘,和小姑娘提起五皇子时红彤彤的脸蛋。

“是。”五皇子肯定道,“或许你不信,但我从来不想争那个位置。”

席向晚不置可否,“但这交易,却不是该和我谈的。”

五皇子却摇摇头,“就该和你谈才最适合。”

“因为我是女子?”

“不。”五皇子停下了脚步,他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含笑望着席向晚,“因为你懂。”

席向晚不由得也停了下来,她同样笑盈盈地回视着五皇子,道,“小女愚钝,殿下的话我听不明白呢。”

五皇子失笑,他毫无架子地对席向晚一揖,“无论如何,还请席大姑娘替我传个话吧,成与不成,我心中自是都有准备的。”

“让殿下先将承诺兑现也可以吗?”席向晚侧身避开这位皇子的礼,问道。

“可以。”五皇子沉思片刻,便点了头,“四哥和父皇不是一路人,这我心中是知道的。”

“那我也……只是替殿下传句话。”席向晚说着,目光在五皇子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突然笑道,“殿下好似不是第一次见我了吧?”

“醉韵楼时,见过一次。”

席向晚扬眉,想起了诗澜那日确实提过那日要接待两名身份了得的贵客,那时诗澜极力想要骗她一道回醉韵楼,大约本来存的是让贵客替她出头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五皇子却没顺着她的意思去做。

“说起醉韵楼……”五皇子离去之前又道,“不知道大姑娘听说没有,那个叫诗澜的歌女,已经被人赎走了?”

席向晚一怔,她确实是暂时将这个人忘在了脑后,可听五皇子这刻意的提起,显然个中有所内情,目送五皇子匆匆离开后,她便缓步转身走向马车停留的位置,见王猛快步迎头赶上来,便顺口问他,“醉韵楼里有个歌女叫诗澜的,很有名,你听过么?”

王猛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听是听过,但我哥不让我去那边,所以我从没见过她长什么样来着。”

“她最近被人赎走了?”席向晚道。

王猛一拍手,“是是是,这个确实听闻过,好似是姚家的公子见她可怜替她出了赎身的钱。”

席向晚细细想了一番姚家。这算是个书香名门,家中出了许多书画大家,就连季广陵当年也是入赘了姚家之后才有了门道,逐渐名声大噪的。

这家人一直过着自己的清高日子,沉迷于各式技艺之中,若说听人歌声婉转便心生怜悯出钱将人赎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才稍稍放下心来,就听身旁的王猛继续说道,“不过那位姚公子刚刚定了亲,却没将歌女安排在自己家里,好似是暂时借住在了朋友的地方,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现在有些想不起来了。”

他这说话说了一半,令席向晚有些在意起来。

“大姑娘若是想知道,我一会儿回去问清楚了,让人将消息捎给翠羽。”王猛道。

席向晚想了想,还是在上马车前点头应道,“好,若是不麻烦的话,尽可能快一些。”

王猛应了声是,便上了马令车夫将车子赶往皇宫的方向,盘算着自己该什么时候回都察院问问同僚们醉韵楼的事情。

因着持有御赐金牌的人只有席向晚一个,能进宫去的也只有她,不过刚下马车,席向晚就见着宫门里头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那人的身形哪怕只是露出半个,也实在是太过容易辨认,席向晚下意识地就笑了起来,持着令牌跳下马车便往宫门里去。

门口禁卫军低头往她手中金灿灿的御赐令牌上瞄了一眼,几人动也没动一下。

按理当然还是要检查过这腰牌真假的,可这会儿来接的人就在门的另一端等她,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凑上去要检查腰牌?

听见脚步声的宁端回过头来,下意识伸手去扶席向晚,“小心。”

席向晚却不是几个月前那根病秧子了,她稳稳站定脚步,抬脸看着宁端笑道,“你怎么出来了?御书房这么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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