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深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他走进纪家,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纪远歌时,心里忽然痛了一下。
有阵子没看见她了,她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仙气飘飘的裸色纱裙,穿在她身上却格外让人唏嘘——她瘦得根本撑不起衣服了。
客厅的灯光是温暖的苹果光,在这种灯光下,佣人的脸都白瓷般细致。
纪远歌的肌肤也如最细致的白瓷,可这白中,却隐隐泛出了青色。
她的气色,真的很不好。
林彦深闭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人生就是这样,永远有亏欠你的人,也有你不得不亏欠的人。
“彦深,来啦?”杨婉玉的态度格外热情,拉着林彦深坐到纪远歌旁边,“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纪正雄也找了个借口上楼了,客厅里只剩下林彦深和纪远歌。
“远歌,最近还好吗?”林彦深关切地问她。
纪远歌轻轻一笑,“老样子,说不上好不好。”
“下午太阳好的时候,可以出去走走。穿暖一点就是了。”林彦深低头看着沙发上暗金的花纹。
他不忍看纪远歌的脸。
曾经,那也是一张明丽动人,青春焕发的脸。那张脸仰起来看着他,痴缠着他,跟他撒娇。
“林彦深,反正我就是喜欢你。为了你,做什么都可以。哪怕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曾经,她是多么天真骄纵的姑娘。因为爱他,她做过多少疯狂的事。
林彦深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可如今面对形容枯槁,失去了光彩的纪远歌,他才意识到,他从来没忘。
在他人生灰暗的日子里,她曾像阳光一样照亮过他。
他欠她的。欠了很多。
对林彦深的建议,纪远歌并没有响应,她只是看着他,“你气色很好。最近过的很顺心吧?”
她知道他并不顺心,林氏的内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林彦成磨刀霍霍,林彦深也只是略占上风而已。
可是他气色那么好,看来爱情的力量能超越一切。
“还好。”林彦深敏锐地察觉到她话里一点淡淡的嘲讽,又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只听见墙壁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林彦深不说话,纪远歌也不说话。她安坐如山,等着林彦深摊牌。
没什么好害怕的,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从她喜欢上林彦深的第一秒,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的劫难。
她更知道,这个男人从来没爱过他。这场命运的豪赌,她终究还是输了,输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命,一切都是命。躲不过的。
纪远歌目光清淡地看着桌上的鲜花。该来的总要来的。她并不害怕。很快,她就要解脱了。
在杨婉玉的指挥下,佣人有条不紊地摆好了饭菜。
今天的饭菜格外的精美,许多菜式,是只有过年才会准备的豪华版。
面对杨婉玉热情的笑脸,林彦深感到愧疚。
他无法再若无其事地坐下去,无法若无其事地跟这家人共进晚餐。
他只想快点把事情说出来,离开这里,好让自己良心不至于太过难受。
“彦深,愣着干什么,坐啊。我特意让王嫂烧了好几个你爱吃的菜。”杨婉玉笑眯眯地拉林彦深入座。
“伯父伯母,远歌,我有话想跟你们说。”林彦深刚开口,就被纪正雄打断了。
“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雷都不打吃饭的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吃饭重要。”
“就是就是。先吃,吃了再说。”杨婉玉殷勤地布菜倒酒,林彦深的酒杯里多了一些暗红色的液体。
林彦深还在犹豫,纪远歌开口了,“彦深,先吃饭吧,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晚饭了。”
听纪远歌这么说,林彦深只好坐了下来。
“喝点酒吧,彦深,这酒世面上可见不到,是远歌爸爸从国外弄来的私酿,来,尝尝。”杨婉玉指指林彦深面前的酒杯。
林彦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酒的味道有点怪,红酒香醇的口感被另一种涩感冲淡了许多,酒入肚之后,头还有些闷。
“怎么样,味道如何?”杨婉玉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彦深。
林彦深觉得杨婉玉的笑容热情得有些过分,眼睛也亮得有些过分。
然而,这过分却并没有引起他的警惕,只让他内心更加愧疚不安。
“我也想喝一点。”纪远歌伸手要拿酒壶。
红酒装在一个金色的酒壶里,看上去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不行,你不能喝。”杨婉玉赶快夺走酒壶,“我和你爸爸陪彦深喝酒行了。你身子弱,不能喝酒。”
杨婉玉给自己和纪正雄都倒了一杯酒,朝林彦深举起杯子,“来,彦深,干杯!”
林彦深无意间看了那两个杯子一眼,觉得杯中酒液的颜色似比自己杯中的颜色要浅一些。
可能是灯光的缘故,林彦深没有放在心上,和杨婉玉、纪正雄、纪远歌碰杯。
“叮”的一声轻响,三杯红酒和一杯果汁在空中相碰。
很久以后,当林彦深回想起这一幕,还记得暖黄的灯光,和杯中猩红的酒液。
杨婉玉殷勤地劝菜,林彦深渐渐觉得身子变得很轻很轻,这种漂浮在云端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他开始失控地说话,大笑,眼神漂浮不定,就连脚步,都开始不稳了。
纪远歌发现了他的异样,疑惑道,“林彦深,你怎么了?”
他的状态太奇怪了,像磕了药的人,格外的兴奋和失态。
“我……很轻,可以飞……”林彦深抓住纪远歌的手,结结巴巴的说道。
杨婉玉一把拉开纪远歌,“远歌,彦深喝醉了,。”
纪正雄朝佣人使了个眼色,“王嫂,去喊老张过来,林先生醉了,扶他上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