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的媳妇叫林秀芸,确实命大,头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且还被冰水冻僵,发了两天的热,这样都没死,竟然活了下来。
只是她醒过来之后,一言不发,眼睛空洞的看着远处,不知饥饱,仿佛成了一个木偶一般。
李青文他们来看过两次,不知道咋劝,只给周瑶带了糖稀和腌肉,辛苦她照看一番。
周瑶也不觉得烦,鲁刚走了以后,没人再威逼,她睡觉都觉得无比香甜,耐心的给林秀芸喂饭,闲暇之余就去找李青文说话。
李青文十分担心,不看着林秀芸怕她再寻短见,周瑶却摇头,想死的人看不住,她不能见死不救,但真心求死的,也拦不住。
周瑶在安阳关生活了十多年,早就看惯了生与死,和林秀芸经历相似的女人并不少见,有的活着,有的死了,她一时也说不清,到底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得知李青文他们有药后,周瑶又讨了几副,李青文以为她要备着,就给了。
关上门之后,周瑶就把药包拆开,一边捏起里面的药一边闻,拿出一些放在旁边。
自从围猎的人走了之后,李青文练字进步明显缓慢,他去孙家问了,这次没有拿到手抄的册子,而是借到了一整本厚厚的大梁律书。
然后他就开始啃起了这本律书。
李茂贤并不拘着儿子看什么,只要看书就是好的。
李青风倒是听话的没有乱跑,他学会了骑马,除了睡觉几乎都在甜枣背上。
李青文先是粗糙的看完整本书,没有在上面看到有关流犯赦免的事情,又从头认认真真的捋一遍,只差十几页时,围猎的队伍回来了!
如果手里不是书,李青文都要扔飞了,放下之后赶紧往外跑,将其他人远远的甩在了后头。
李青宏头一次看他跑恁快,被惊到了,也赶紧跟上去。
前头的士兵已经散去了一半,后面的流犯不能离开,还要将猎物抬走。
李青文跑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江淙,飞奔着扑上去。
蒋立平他们真是被老虎和熊给扑怕了,察觉到黑影迎面而来,脸色一变,下意识的便向旁边躲去。
马永江反应终于机敏了一回,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个个,翻出去一丈多远。
李青文眼里只有江淙,脆生生的喊了声“哥”,整个人像是熊一样扒在江淙的身上不肯下来。
天冷穿的臃肿,李青文两条腿有点盘不住江淙的腰,眼瞅着正要出溜下来,江淙伸手抬住了他的屁股,沾染了风霜的面上露出笑意,“我回来了。”
一个多月没见,李青文刚想把脑袋扎在江淙的脖子亲昵一下,却看到他下颌处一道伤口,身体一僵,“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江淙抱着李青文往前走,蒋立平咧嘴道:“你江大哥手臂挨了一箭,你还让他……”
话还没说完,李青文就从江淙身上跳到地上,急道:“伤在哪儿,重不重?”
“皮外伤,都快好了。”江淙指了指左手臂。
隔着衣服看不出啥,李青文不敢乱碰他了,在江淙面前微微弯腰,“你上来,我背你。”
江淙弯了弯唇角,“腿还是好的,不用背。”
李青文身体微微一僵,他真是忙昏了头……
马永江跪在地上,大叫:“你来背我,我走不了!”
这时,李青风从远处骑马而来,挺着尚且单薄的胸脯,从马上弯腰把马永江拉起来,十分不屑的道:“你就这点本领,下次打猎还是别去了。”
“你以为我想去啊。”马永江苦着脸,“你去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说着话,他们还得苦哈哈的把猎物搬到仓房,江淙手受伤只在旁边等着,最后地上还剩下了三只剥了皮锯了角的鹿、六只狍子和五只狐狸。
李青宏刚帮着搬完,拍着手上沾的血渣,问道:“这些咋不弄进去?”
“这些是林将军赏的猎物,归咱们。”蒋立平回道。
他们出去这一趟累够呛,李茂贤带着人抬着猎物往回走。
一进屋,李青文就小心的脱掉江淙外面的皮袍,除去衣服帽子,看到断裂的碎发,怔了一下,低头看着手臂上绑着的软布,紧抿着唇,不太敢碰。
“伤口不大,上了你拿的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江淙的话还没说完,李青文像是一阵风似的又跑了出去。
老孙躺在炕上,啧啧道:“走了这些日子,这孩子学会了轻功?”
江淙有些无奈,把衣服重新穿上,李茂贤看软布上的血迹不太大,倒是没怎担心。
李青文去找周瑶,周瑶却不在房中,问了官兵才知道,她被林将军喊过去,鲁刚死了,她这个大夫得帮着收殓。
听说这个消息,李青文心中大喜,旋即有生出几分担忧,周瑶说了,那个狗东西死了,她也活不下了,那现在……
他还在这里担忧,殊不知周瑶现在都要高兴的笑出声。
她随着爹爹治病,看了许多伤患,多不堪入目的伤口都看到过,即便是被野兽撕碎的身体都能面不改色的拼接到一起,可是现在她却有点绷不住上翘的嘴角。
去岁,她在安阳关惹了麻烦,恰好这边来人请她爹救人,问清楚了伤情,她便来了,救人正好躲躲灾。
哪成想,才出虎穴,又进狼窝,鲁刚虽然被救了回来,但伤了脑子,癫狂暴躁,只一头疼,便砰砰撞墙,然后命人把她绑来,刀架在脖子上,逼她为自己去痛。
多少次,周瑶正睡着,官兵突然闯进来,把衣不蔽体的她拉出去救人。周瑶恨不得鲁刚早点死,却也明白,那人并不是嘴上说说的,哪天他死于脑疾,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她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原本还做了另外一手打算,但现在鲁刚出去被熊咬死了,一年的憋屈一下都没了……
鲁刚的官职不高,但却是京城下派而来的,还和林潭的岳家有些关系,所以,林潭格外看重些。
周瑶收拾好尸首后,被人带去见林潭,林潭问她要害伤口是哪里,周瑶回是熊爪割破了喉咙。
林潭挥手让她下去,命人将鲁刚下葬。
周瑶还没到家就远远看到李青文,没回去,直接被带去给江淙看伤。
江淙刚穿上的衣服又被李青文脱下来了,周瑶倒是没有避讳,看了看,又捏了捏伤口周边,道:“不用上药,再过十天半个月便好了。”
李青文紧张道:“当真?你不仔细瞅瞅,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和筋……”
周瑶再看了一眼,真就一眼,对李青文道:“好了,这一眼看完,你之前送我的那些东西的人情便抵了,从此我再不欠你甚么。”
这种小伤还要劳烦她看第二次,周瑶简直要气笑。
李青文呆了一下,欢喜的把江淙的衣服给穿上,殷勤的道:“劳烦你了,留下一起用饭吧。”
周瑶点点头,突然问道:“听说你们打死了一头熊?”
老孙他们指着江淙,“就是你面前的这位壮士。”
周瑶盯着江淙看,突的一笑,“那我欠你一个人情。”
大家一愣,李青宏问道:“咋,你和那熊有仇?”
“不,我和死在熊爪的那个有些不痛快。”
江淙抬头,平静的看着她,道:“那你该谢那头熊。”
“鲁刚啊?!那就是个畜生,谁都看不惯,想到他死,我全身都不累,腰不酸,腿不疼!”大家脸上再次露出痛快的笑。
李青文总觉得她这话有些怪怪的,却不知道哪里奇怪,道:“你不是说,他死了,你也会被连累,现在咋办,你要不要逃走?”
“他若是死于我的救治不力,我才会倒霉,他自己被熊挠死了,于我何干?!”
听她这样说,李青文才松口气,周瑶撇他一眼,“小小年纪,操心的还不少。”
李青文幽幽道:“我会的更多。”
他刚说完,马永江就爬到炕边,可怜巴巴的道:“我们射了老虎,打了熊,九死一生回来,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
这个是自然,李青文让江淙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便出去做吃的。
大家看着江淙只想笑,原本只是手受伤,现在看上去像是卧病在床。
周瑶站在炕边,撇了眼江淙,问道:“听说鲁刚砍下一只熊掌,熊丢就丢了,熊掌也没拿回来?”
“不记得了。”江淙道:“当时只想要逃命。”
蒋立平斜躺着,看了周瑶半天,道:“引熊的药是你配的吧,我们走晚了怕是被熊撕碎了,哪还想那些!”
“是鲁刚逼着我配的,没想到害你们遭殃。”周瑶直截了当的承认。
“江淙身上被撒了那药,可能还没有除干净,你可有办法?”
“那香味残留不过三日,过去就没事了。”
江淙也是倦了,躺下没多久便睡去,再醒时,满屋子都是暖暖的香气。
一屋子人看着李青文给江淙擦手擦脸,然后才开饭。
在外头吃了那么多天,回来坐在暖和的屋子吃着香喷喷的饭菜,大家都舒服的叹气。
周瑶第一次尝到李青文做的食物,虽然很想稍微矜持一下,但一不小心也吃撑了,去外屋打了两个响亮的饱嗝。
李青宏正蹲在地上舀汤,问道:“要不要喝点汤顺一下?”
被人看到出丑,周瑶若无其事的道:“不用了,我屋里头还有人没吃饭,有剩下的你给我盛一些。”
“菜没了,只有饭。”
“那就装饭吧。”
李青宏到底也没只装饭,切了两斤腊肉放了进去。
周瑶要回去时,外头天都要黑了,李茂贤想让李青宏送人,周瑶却喊了江淙一声,说是有事要请教。
李青文也要跟着,却被李茂贤给拦住了。
待俩人离开后,不知道谁突然说了句,“有啥事不能在屋里请教……”
蒋立平懒懒的躺回去,道:“都不躺着歇着,是不是吃饱了撑得?”
月光照在雪地上,泛起一片荧光。
江淙走在前头,周瑶要加快脚步才能跟的上。
走到半路时,周瑶突然停下来,道:“今日看了鲁刚的尸身,肩膀碎的彻底,内脏也被压烂了,不过脖子那处伤才是要他命的……”
江淙停下来,看着她,仿佛在等着她继续说。
周瑶好看的眼睛也盯着他,试图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无功而返。
“没事,我自己回去就成了。”周瑶说着,自顾自往前走。
江淙道:“你不是说有事要问?”
“没了!”周瑶头也不回的摆手。
江淙没有立刻回去,站在原地,看着她进了屋子这才转身。
回到家,冰冷一片,和刚才吃饭的小屋截然不同,这里又冷又空,周瑶把大碗里的腊肉拨出来,剩下的饭递给林秀芸,“你自己吃有肉,我喂你,就没肉。”
林秀芸仿佛没有听到,周瑶笑着给她喂,“那我就吃独食了。”
喂完饭,周瑶从墙壁空隙拿出几个药包,把先前单独拿出来的药再重新放回原来的包里。
鲁刚一死,这药就省下了。
躺在炕上,周瑶一时睡不着,想着白天看到的伤口,心里冒出几分疑惑,难道是她猜错了?
只寻思了一会儿,她便闭上了眼睛,反正人死了,不管如何死的,她都得救了。
江淙离老远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李青文,也看到了他被风吹红的脸,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还没看到人,只听到脚步声,李青文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待江淙到门口,他就立刻拉着人回屋。
看着灯光下的李青文张张罗罗,江淙忽然生出几分熟悉的感觉,一起北上时,这个小家伙还不会照顾人,现在已经有模有样了。
就是知道有人在等着,他对上老虎和熊都不会因为害怕而动摇,只要有一口气他都会回来……
李青文忙乎完,赶紧上炕,江淙掀开被窝,他滋溜一下钻进去,没打几个呵欠便歪着头睡过去。
李青宏躺在旁边,小声道:“仔儿之前都睡不好,现在总算是安心了。”
江淙“嗯”了一声,把人搂的近些,拢了拢被子,也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解释一下,不是毒药才能害人,周瑶原本是想凑够几种药神不知鬼不觉的对付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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