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牛人物小说网 > > 暗访十年 > 第六节 第二次卖血

第六节 第二次卖血(1 / 1)

百度搜索暗访十年天涯或暗访十年天涯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

血奴们睡觉都很早,可能是因为他们身体虚弱的原因。他们一躺下去,就响起了响亮的鼾声。那天夜晚,我还是睡不着,思量着怎么脱身。跑吧,门外就是几只比饿狼还要凶猛的恶犬,这种身体庞大的狗,绝不是城市里那种养在居民楼里的性情温顺的宠物狗,这种狗疾如闪电,力大无比,它的攻击力顶得上一只金钱豹。再说,就算偷偷跑出去了,没有恶犬追击,这样漆黑的夜晚,不辨方向,我该去哪里?就算走对了方向,但是肯定还会遇到别人,还会被抓回来。那个蹬三轮车的人不是说了吗,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无处可逃。我想起了看过的电影《桂河大桥》,日军把盟军战俘押解在热带原始森林里,战俘想逃也无法逃脱,因为离开战俘营后,遇到的是炎热、饥饿、焦渴、猛兽、土著人等等危险,这些比日军的皮鞭更加可怕。

既然无法逃脱,那明天该如何应对?我在焦急地思虑着。我感到自己就像一只绵羊,被关在除夕夜的栅栏里,听着栅栏外的爆竹声声,心中充满了惆怅和凄凉,当别人欢天喜地庆过新年的时候,我的死期也就到了。

我头痛欲裂,这是好几天没有安心睡觉的结果。后来,也许到了下半夜,我蒙眬睡去了,感觉只是打个盹儿的工夫,门外就响起了血头愤怒的叫骂声,好像谁踩到了他的大拇脚趾一样气急败坏。勺子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推醒了我。我睁开眼睛,看到窗外依然一片漆黑。

我和勺子,还有一群不认识的dfn?99lib./dfn人,慢慢走向外面,走向一辆停驶在黑暗中的卡车。

几分钟后,我和血奴们站在汽车车厢里,在无边的黑暗中驶向血站。黑暗像大海,汽车像一条行驶在惊涛骇浪中的破船,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车厢里不时响起叫骂声,不是谁踩了谁的脚,就是谁碰了谁的头。还有一个人叫声哎呀,被挤出了车厢,掉落在了路边,幸亏没有摔伤。

我一路都在努力想着,我如何才能逃过这一次劫难。

这天到得比较早,我们是第一批来到血站的人,我们在朦胧的夜光中站好队伍,大家都沉默寡言,怀揣着自己的心思。有人怕冷似地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有人拼命抽烟,烟雾包裹着一张铁青色的没有洗干净的脸。我的前面是勺子,勺子吸溜吸溜地吸着鼻涕,手指有些哆嗦;后面是哑巴,他的眼神在清冷的天光中显得有些慌乱。原来大家都和我一样,有些紧张,毕竟这是自己身上的血液,而现在就要被抽出来,送给别人了。

昨天,勺子和哑巴都没有卖血。

我悄悄问勺子:“你怎么一月就卖十几次血,这样身体受得了吗?”

勺子叹口气说:“没办法,没钱啊。再卖上一些时日,就回家去。”

勺子卖血已经七八年了,他跟着不同的血头这些年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从北向南,他这些年也没有和家人来往,家人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他也忘记了家乡的面貌,家乡在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冰冷的地址。

七八年的卖血生活,彻底掏空了勺子的身体,让勺子虚弱得像个稻草人,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不卖血的时候,他就躺在地铺上睡觉,一天又一天,他的生活失去了任何乐趣。他不能跑步,一跑步就会头晕,就会摔倒。摔倒后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爬起来。这样的身体也不能再卖血了,再卖血就会死在血站。

我又问起了哑巴的情况,勺子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哑巴的情况,只是听哑巴的一个同乡说,哑巴是为了逃避债务才跑出来卖血的。哑巴家在非常偏僻的乡下,三年前,哑巴借了很多钱娶了一个漂亮老婆,可是结婚的第三天,老婆就不见了。债主上门索债,哑巴没有钱还债,就跑出来卖血。

哑巴虽然又聋又哑,但是他心中雪亮,看到我和勺子在说话,不时地看他,他知道我们在说他,就疑惑地盯着我们,嘴角挂着模棱两可的微笑。勺子和我都感到不好意思,就不再说话了。

天空越来越亮,太阳爬上远处的山巅,羞怯地露出了半张脸,就像一个躲迷藏的孩子。几辆手扶拖拉机和大卡车轰隆隆地开来了,像倾倒货物一样,将这些血奴倒在了血站门口。护士们来了,一个个神气活现,趾高气扬,她们从血奴们的面前走过,血奴们敬畏地看着她们——这些被称为白衣天使的人。

太阳就像一块干牛粪,将血奴们浑身都烤得暖烘烘的。有人脱下了毛衣,有人把裤脚挽起来。护士们开始工作了,排好队伍的人群向前慢慢挪动,我的前面是勺子,他已经一只脚站在了门口的台阶上。勺子下来就是我,我该怎么办?

勺子走进去了,我看到他坐在了一张凳子上,那张凳子异常古老,已被无数人的屁股磨得光滑闪亮。他把手臂放在桌子上,手臂青筋暴露,像蚯蚓一样。他的手肘下是护垫,护垫里塞着坚硬的棉花,护垫因为和无数的手肘亲密接触,已经变得肮脏不堪,像一块还没有来得及清洗的尿布。

我跟着勺子走了进去,我就站在勺子的后面,我看到了护士身边坐着的血霸,他正悠闲的抽着烟,微微眯缝着眼睛,桌子边放着一部手机和一盒中华牌香烟。

这个血霸不是此前我看到的那个血霸,这个血霸比那个血霸苍老,他们都同样脸型瘦削,但看起来他比那个更阴险。他的眼光很毒辣,落在你的身上,像剔骨刀一样,将你的骨头磨得窸窣作响。流氓就是流氓,尤其是那些老流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露出本色。

护士拿起针管,没有做什么准备,就将针头刺进了勺子的血管里,勺子的背影似乎抖动了一下,又变得沉默了。血液像蛇一样顺着针管,飞快地流进桌子旁边的塑料包里。塑料包放在磅秤上,突然奔涌而出的血液打在毫无准备的磅秤上,让磅秤的指针突然沉下,又向上回复,秤盘也开始摇晃起来。勺子的耳根突然颤抖了一下,他一定很疼。

勺子抽完血,站立起来,用棉签压着血管上的针眼,向外走去。轮到我了,我只要跨出这一步,只要坐在那张古老的凳子上,我就像躺在案板上的羔羊一样,连叫一声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子捅进脖子里。

就在勺子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突然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我闭着眼睛,浑身哆嗦,就像受到了极度寒冷一样。我感觉到勺子俯下身抱着我,一声一声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我还感觉到血霸也站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大声叫骂。很多血奴都围在门口,焦急地向房内张望,很多双手抱起了我,在我的胸口拍拍打打。我听见护士镇定地说:“晕血,没事的。”

我不是晕血。我从小就一直胆子很大,我爬上过五六十米的烟囱顶上,那个烟囱几十年都没有人上去过,我后来回想起来才感觉到害怕;我还一个人走过几十里夜路,乡村的夜路经常有狼虫出没。我从没有害怕过。小时候和人打架,被人打得满脸是血,我也没有害怕过。

我是装的。

我憋着气,憋得非常难受,后来实在憋不住了,我才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吸气。我消瘦的胸腔上,肋骨根根凸起,像琴键一样,而此刻的我就象一架风琴,充满了忧伤和哀愁。

血霸走了出来,他穿着皮鞋,狠狠地踢我,叫骂着,我一边躲闪着他残酷的皮鞋,一边解释着。长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用当地方言向血霸说着什么,血霸停止了咆哮,气呼呼地拍打着刚才因为踢我而沾上尘土的裤脚。

长发有些生气地对我说:“你卖不了血,就早点说嘛!”我像做错了事情一样地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对长发心存感激。

这次又侥幸逃避了卖血,然而,下次我该怎么办?寻找什么借口?

我想离开,然而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逃出去。我想,也许长发能够帮忙。

我正想着长发,长发就出现了。他来到了门口,和血霸一样不愿意走进来。这间房间太脏了。我知趣地走出去,像做错了事情一样看着长发,又惶惶不安地低下头。长发还是早晨那句话:“你卖不了血,就早点说嘛!”

我不言语。此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名被轮奸的少女,稍有反抗就遭到了轮奸者的责怪。但是,我知道长发和血霸他们不一样,长发身上还有尚未泯灭的人性。

长发说:“我跟老大说了,你以后就在厨房做饭吧。有需要的时候,就给大家讲讲课。你是老师,会讲好的。”

我强压着心头的狂喜。直到长发走远了,我才几步跨进房间里,蒙着被子大笑。

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然而,血奴们要听什么课?我不懂。

早在几年前,一股叫做传销的歪风就席卷而来,它的波及面之广,祸害之深,连这样的山村也不能幸免。

传销的基本功就是煽动,让煽动达到洗脑的目的。谎言重复一百次就是真理。就像宣扬圣战的本拉登一样,整天进行的是愚昧教育,让当地老百姓相信今天的幸福生活是他给予的,他是太阳,尽管他们生活得并不幸福,但是他们还以为自己生活在幸福之中。尽管刚开始没有人相信这些混账话,但是不断地说、不断地听就都相信了。这就是可怕的洗脑。

传销与此同理。

血霸看到了传销的可怕功力,他就活学活用,把传销的技巧也用在血奴中。他想让血奴们知道,人的血液是源源不断地,不卖就不能得到血液的更新。每月抽血几次,对身体没有任何害处,相反能够促进血液的新陈代谢。卖血是本世纪samp/samp的阳光职业,国外很多人都选择这种职业等等。

我想起了那个本拉登的宣传,他们说世界上很多人都在受苦受难,每年都会饿死很多人,他要拯救这些人,要向魔鬼宣战。他的手下就相信了。不相信也会相信,因为他们没有别的信息可以参考。

血奴们也没有任何信息可以参考,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识字,即使识字,也了解不到这些科学知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觉得我有义务,给他们传授真正的科学知识。

我讲的第一堂课是在这个院子里,那天几乎所有的血奴都来了。血霸没有来,他可能有别的事情做。听血奴们说,他在城里有好几个情人,他经常会开着他的高档车去城里过夜。血头肉瘤也来了,他端了个凳子坐在院门口,叉开双腿,一副老大的派头。

面对着这些坠入黑暗中的人,我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我最想说的是艾滋病。这才是血奴们面临的最可怕的敌人。

我说,有一种疾病,它的最主要的传播途径就是血液,如果血液里感染了这种病菌,人就只能面临死亡,因为截至目前,还没有一种药物可以治愈这种疾病。这种疾病的感染者,多则十几年,少则几个月,就会死去。而卖血,也最容易感染这种病菌。

此前,我曾见过两例艾滋病患者,我亲眼看到了他们消瘦的身体,他们坐在我的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吐痰,浓浓的痰液中,夹杂着血块。时隔两个月后,当我再想起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我说起了那两个艾滋病患者的惨状,说起了他们的凄苦和巨大的精神压力。我说,那两个人也是卖血的。

血奴们一阵骚动,有人发出啊呀的惊叹。肉瘤把凳子向人群的方向挪动了几步,他很好奇,也想听下去。

我说,卖血的人之所以传染了艾滋病,关键在于使用了不洁针头。当前一个人的血液中有了艾滋病病菌,针头接触了他的血液,再刺入你的血管中,你的血液中就会被传染这种病菌。这时候,这个针头刺入多少人的身体里,就有多少人会被传染上艾滋病。

人群静悄悄地,我看到很多人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我说,当务之急是,一定要求护士必须用还没有拆开包装的针头针管来接触你的身体,否则,就不与护士合作。

肉瘤听到了我的话,他站在人群外大声喊:“放屁!放屁!哪里有这种事情!”

我知道自己此时绝对不能退却,我必须顶住,让所有人相信我没有说谎,我说的是真话。我也大声说:“我家在河南,周围就是那个有名的艾滋村,我们那里很多人就是这样被传染上了这种病。”

啊呀,人群又发出一阵惊叹。

“放屁!放屁!”肉瘤气急败坏,想挤进人群里,向我动粗,可是他挤不进来。人群密密麻麻,水泄不通,像一面厚厚的墙壁。

“必须保住大家的性命。”我继续说,“如果不断有人死亡,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肉瘤不再挤了,他像泄气的皮球,瘫坐在那张凳子上。

“秀才啊,秀才!”很多人感激地叫着我。那时候,很多地方的人,都把有文化的人尊称为秀才。

肉瘤那天s藏书网/s没有打骂我,事后我才知道,他得到了长发的解释。长发说我是老师,知道很多。长发还说,重复使用针头确实很容易传染艾滋病。

第二天下午,我听同房间那个总喜欢搓着身体上的泥垢的血奴说,当天卖血的时候,很多人要求更换针头,致使卖血一度中断。后来,别的血霸手下的血奴也跟着他们学,也要求更换针头,让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很难堪。

此后,这家血站开始了一人一针,我感到很欣慰。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有了艾滋病,但是这样至少可以将这种可怕病菌的传播降到最低。

百度搜索暗访十年天涯或暗访十年天涯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

最新小说: 战锤:这个基里曼好凶残 九婚总裁每天都在追妻 九零年代好媳妇 老张的春天 绝美未婚妻主播超甜哒 羽遗痕世 吞星 作为魔药材料的幸福生活 少主要离家出走 陈歌马晓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