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安琅大路其实跟离开双河的北方大路差不多。当然了,这条路宽得多,从路面的磨损程度看来也使用它的车马行人也更多。不过它铺得很齐整,两边都种着树。这些树看起来双河的差不多,尤其是现在只有常绿树挂着叶子。
这里的地形也不一样。大概到了中午时分,他们开始进入丘陵地区,到处都是低矮平缓的小山坡。有时它们太宽了,又太小不能挖隧道,大路就直接从它们上面铺过去。他们在这样的地形里走了两天。每天太阳的角度都略有不同,由此看得出来,这条路虽然看上去是直的,实际上却略略朝南弯。以前岚跟艾蒙村半数以上的男孩一样,经常看着艾维尔先生的古老地图,做着游历四方的白日梦。根据那张地图,这条路将绕过一个名叫矮涉群山的地方,通往白桥。
兰恩时不时会带着大家在某个山顶下马休息。当大伙在地上舒展腿脚,或者坐在树下吃东西时,他站在山顶上居高临下地观察四周情况,仔细检查去路、来路以及两边的荒野。
我以前很喜欢吃芝士的。这是离开拜尔隆第三天,伊文娜正坐在树下背靠树干,愁眉苦脸地看着手里的晚餐。这一顿又是跟早餐一样的,跟之前的晚餐也是一样。连热茶都没有,我真想好好地喝杯热茶。她拉紧身上的斗篷,围着树干移动位置,想找到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但是寒风总是不时改变方向。
炒麦芽泡茶,加上安滴蕾的根,奈娜依则正在对茉莱娜解说,消除疲劳最有效。它们令你头脑清醒,并且缓解劳累引起的肌肉酸痛。我相信它们很有效。艾塞达依轻声回答,斜了奈娜依一眼。
奈娜依的下颚绷得紧紧的,但是她用同样的语气继续说下去:现在,如果你非得继续走下去,而不是睡一觉的话不可以煮茶!兰恩厉声对伊文娜喝道,不许点火!虽然我们看不见它们,但是它们已经追了上来,躲在某处。也许会是一两个黯者,带着一班半兽人。它们已经知道我们走的是这条路了,没必要把我们的确切位置标给它们看。我没说要煮茶,伊文娜缩进斗篷里,低声说道,只是表示遗憾。反正它们都知道我们走这条路了,珀林问道,为何我们不干脆直接穿过荒野,直线走到白桥去呢?就算是兰恩,走荒野也不会比走大路快,茉莱娜打断了奈娜依的话,回答珀林道,要穿越矮涉群山就更慢了。贤者愤怒地叹了口气。岚真闹不明白她究竟想怎样,第一天她完全不肯跟艾塞达依说话,第二天开始却试图跟她谈论药草。茉莱娜边说边从贤者身边走开,不然你以为这条路为什么要绕开它?而且,我们最后还是得走回这条路上的,到时候也许就会发现它们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岚觉得很怀疑,马特咕哝了一句:弯路比直路长。
这一个早上走来,你们有看见过农场吗?兰恩问道,或者炊烟?没有。因为从拜尔隆到白桥之间只有荒野,而我们必须通过白桥才能渡过阿里尼勒,在萨达亚,它是马勒墩南方唯一一条跨过阿里尼勒的桥。索姆吹了吹胡子问道:如果它们已经派人、或者怪物在白桥等着呢?就在这时,从西边传来哭丧一般的号角声。兰恩猛然回头,圆睁双眼看着他们的来路。岚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升起,但是他仍能清醒地思考:那声音距离此处最多十里,不会再远了。
没有人能阻止它们,吟游诗人,守护者回答索姆,我们只能相信光明和运气。不过,现在可以肯定我们身后有半兽人了。茉莱娜拍拍双手抖掉上面的灰尘:我们该走了。说完她骑上了自己的白马。
大伙被她的动作惊醒,连忙纷纷上马。远处又传来一声号角,催促着他们。而且,这次有了回应:还是西边,传来一阵细细的声音,幽幽如哀歌一般。岚坐在云背上,做好了策马狂奔的准备,伙伴们也都紧张地抓紧缰绳。只有兰恩和茉莱娜例外,他们俩互相对视了很久。
你带他们走,茉莱娜塞达依,兰恩终于说道,我会尽快赶上你们。如果我失败了,你会知道。他一手扶着曼达的马鞍,一跃而上,掉转马头向着西边疾冲下山。号角声再次响起。
愿光明与你同在,最后的七塔之王茉莱娜轻声祝福,声音小得岚只能勉强听到。她深深吸一口气,掉转马头向东,我们得走了,她说道,轻踢阿蒂尓的肚子,迈开缓慢而平稳的碎步,众人一个接一个紧跟着她。
岚转身看看身后,兰恩已经不知所踪,眼前只有一座座小山、一棵棵秃树。最后的七塔之王,茉莱娜刚才是这样称呼他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虽然他觉得当时只有他听见了那句话,不过索姆此刻抓着胡子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许他也听到了。吟游诗人知道的事情真的很多。
号角声一呼一应又响了一次,从声音判断,岚很肯定它们又追近了一些,他不安地在马鞍上挪动身体。只隔八里远了,也许只有七里。马特和伊文娜回头张望,珀林缩着脖子像是想躲起来。奈娜依骑到茉莱娜身边。
我们就不能走快点吗?她问道,号角声越来越近了。艾塞达依摇摇头:它们为什么要让我们知道它们的位置?也许就是为了让我们惊惶失措,自己冲进它们的陷阱。他们继续稳步前进。号角声每隔一段时间就响起,每次都离得更近。岚想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到底有多近,但是每次一听到声音,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距离上面。五里了。正当他焦虑之极时,兰恩突然从他们前面的小山后冲了出来。
他一勒缰绳,黑马正好在茉莱娜身旁停下。至少有三到五个拳的半兽人,每拳都有一只类人带队。你既然走到能看见它们的距离,伊文娜担心地说道,它们也很可能看见你了,也许现在就跟在你身后。他没有被发现。奈娜依说道,人人都看着她,她不由得挺直了腰,我追踪过他,你们忘了吗。嘘,茉莱娜命令道,兰恩正在告诉我们,身后可能有五百个半兽人。众人陷入震惊的沉默中。兰恩继续道:它们正在加紧追赶,也许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赶上我们了。艾塞达依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既然它们有这么多兵力,为什么在艾蒙村的时候不用?如果当时没有,那么这么多兵力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聚集到这里的?它们往两边展开侧翼,主队和侧翼一起前进驱赶我们,兰恩说道,主队前方还有侦察队先行探路。驱赶我们到哪里去?茉莱娜沉思着。又一声号角像回答她的问题一般在西边响起,缓长如呻吟。这一次,有很多个号角回应它,全都来自前方。茉莱娜勒停了阿蒂尓,众人随之停下,索姆和艾蒙村的伙伴们惊恐地四处张望。现在,前面,后面都有号角,声音听起来已经在庆祝胜利。
我们现在怎么办?奈娜依生气地质问道,怎么办?只剩下南方和北方了,茉莱娜更像是在思考对策而不是回答贤者。南方是矮涉群山,都是荒山野岭,再过去就是暗礁河,涉水是无法过河的,也没有渡船。如果往北,在入夜前就能到达阿里尼勒,如果马勒墩的冰雪已经消融的话,也许还能找到商船。有一个地方,是半兽人不会去的。兰恩说道,但是茉莱娜坚决地摇头否定。
不!她朝守护者招招手,他把头靠近她,两个人接下去的谈话其他人就听不见了。
号角声紧紧相逼,岚座下的灰马惴惴不安地跺着步。
它们想吓唬我们,索姆怒道,一边安抚他的座骑,听起来既恼怒又害怕,它们想吓得我们失去分寸逃跑。然后它们就能抓到我们。伊文娜的头都随着声声号角惊慌地转动着,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生怕看到半兽人出现在眼前。岚本能地也想这么做,但是他费力地压制着这种冲动,轻踢云,走近她身边。
我们向北走。茉莱娜宣布道。
他们离开大路,走进连绵的山区。号角越发尖利。
这里的山都很矮,不过一座接一座,地面起起伏伏,完全没有平路。众人时而穿过光秃秃的树林,时而穿过枯萎的灌木丛。马匹费力地爬上一个山坡,紧接着又慢跑着从另一边滑下。兰恩带队的速度比他们在大路上时的速度快多了。
树枝不停地抽打在岚的脸上、胸前,老藤蔓不时挂住他的手臂,有时还把他的脚扯离马镫。哀嚎一般的号角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频繁了。
虽然兰恩不停催促,他们却没法子走得很快,因为每前进一步,都不得不为此往上或者往下走两步,每一步走得都手忙脚乱。号角声逼得更近了。两里吧,岚心想,也许还不到。
过了一段时间,兰恩开始不时地往另一个方向看,坚毅的脸上流露出担心。有一次他在自己的马镫上站起来向来路看去。岚也跟着回头看,却只看到树木。兰恩坐回马鞍上,无意识地把挡住剑柄的斗篷拨开,又继续在森林中搜寻。
岚跟马特交换了个疑问的眼神,马特朝守护者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无助地耸耸肩。
兰恩忽然说道:附近有半兽人。这时他们刚刚登上一座小山,正准备从另一边下山,也许是主队派出的侦察队。如果我们遇上它们,不论如何都要紧跟着我,照我说的做。我们必须按原定方向前进。见鬼!索姆咒骂着。奈娜依招呼伊文娜走近些。
他们唯一的掩护是稀稀拉拉的常绿植物,岚恨不得能同时把所有方向的情况都看在眼里,眼角扫到的灰色树木开始幻化成半兽人。号角声又近了,就在他们身后。岚很肯定,它们就在身后,正在靠近。
他们登上了另一座小山。
眼前的山坡下,是无数的半兽人,从左到右铺开,一直蔓延到视线以外。它们手持长棍朝他们走来,棍端绑有套索或者长钩。正对着他们,就在兰恩面前的,是一只黯者。
迷惧灵刚看到他们时好像犹豫了片刻,但下一瞬间,那把漆黑的、令岚眩晕的邪剑已经出现在它手里,高举过头指向他们,半兽人蜂拥而上。
就在迷惧灵出剑之前,兰恩的剑早已离鞘。紧紧跟着我!他大喊道,曼达一跃而起,朝着半兽人冲杀过去。为七塔而战!他高声呐喊。
岚咽了咽口水,一踢马肚,和众人一起跟着守护者冲下山。他吃惊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塔的苍鹭宝剑握在手里,学着兰恩的模样,他高呼自己的口号:曼瑟兰!曼瑟兰!珀林立刻照搬:曼瑟兰!曼瑟兰!马特喊的却是:caraiancaldazar!caraianellisande!alellisande!(译者:见名词解释。)黯者转过头来面向着冲过来的骑士,黑剑停留在头上,兜帽下无眼的脸转动着,在来人中搜寻着。
转眼间兰恩已经冲到它的面前,手中宝剑和黯者那出自沙坎达尔的漆黑邪剑锵然相击,蓝光如同雷电般激闪。
同一时间,其余众人也冲入半兽人群中,每个人都被无数长着野兽嘴脸半人不人的怪物包围着。它们挥舞手里带有套索或长钩的木棍,企图活捉他们。只有兰恩和迷惧灵的身边没有半兽人,它们远远避开两人,留下他们一对一单挑。两匹黑马一步一步互相角力,团团打转。两把剑一黑一白互不相让,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空中逬射闪闪寒光。
云陷在这些龇牙咧嘴咆哮着的半兽人之中,惊惶地转着眼珠,尖声嘶叫着,扬起马蹄乱踢,一边拼命向后退,笨重的躯体在他周围挤成一堆。岚无意识地狠狠踢着云,强迫他继续前进,一边用兰恩灌输的少许可怜技巧挥舞手中的剑,笨拙如砍树一般。伊文娜!他一边前进,一边砍树似地在那群毛茸茸的身体中砍出一条路来,一边拼命地寻找着她。
茉莱娜的白马则镇定如常,艾塞达依只需要轻轻拉一下缰绳,她就勇猛地在半兽人堆中来回冲杀。茉莱娜挥舞着手中的手杖,脸上表情跟兰恩一样冷酷。火焰噬咬着半兽人,爆炸声伴随着惨叫声,畸形的躯体纷纷倒下。奈娜依和伊文娜紧紧跟着艾塞达依,手里拿着平时挂在腰带上的小刀,龇着牙狂挥乱舞,几乎跟半兽人一样凶狠,可是那样的小刀在跟半兽人近距离相斗的时候根本派不上用场。岚试图要云转向她们,无奈云尖叫着,乱踢着,不论岚怎么拉扯缰绳,他死活不转弯。
三个女人身边的包围圈忽然出现了一个缺口,原来是半兽人争相躲避茉莱娜的手杖。它们想避开她,她却指挥火焰紧追不放。烈火咆哮着,半兽人狂乱地嚎叫着。在这咆哮和嚎叫声中,夹杂着守护者和迷惧灵的剑击之声,他们俩身边的空气闪耀着阵阵蓝光。
一根木棍上的套索从岚的头上扫过,他笨手笨脚地挥剑把它砍成两截,然后朝抓着这根棍子的山羊脸半兽人砍去。可是后面又伸来一个钩子钩住了他的肩膀,还跟他的斗篷搅成一堆,把他往后拉去。他狂乱地抓住前鞍挣扎,几乎把手里的剑都丢掉了。云扭动脖子厉声嘶叫着。岚绝望地紧紧抓着前鞍和缰绳,觉得自己正在被那钩子一寸一寸地向后拉,快要支持不住了。云也被拖得直打转。旋转间岚的眼光扫到珀林,他已经半离马鞍,乱舞着斧头企图把身前的三个半兽人砍开,但是它们已经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和两条腿。云跳了起来,岚的眼前只剩下半兽人。
其中一只冲上来,抓住岚的脚把它拉离马镫。他喘着粗气,松开抓着马鞍的手挥剑刺它,一瞬之间,钩住他肩膀的钩子把他拖离了马鞍坐到了云的臀部。他死命抓住缰绳才没有摔到地上。云被拉得人立起来尖叫。就在这个时候,向后的拉扯突然消失了。那只抓住他脚的半兽人一把扔下他的脚,举起双手惨叫。所有的半兽人都在惨叫,像是全世界的狗一起发疯一般。
围住众人的半兽人全都倒在了地上,扭曲着身体,撕扯着毛发,抓扒着自己的脸。所有的半兽人都是这样,它们撕咬着地面,乱抓乱扯,嚎叫着,嚎叫着,嚎叫着。
然后,岚看到了那只迷惧灵。它仍然坐在马鞍上,座下的黑马发疯一般地乱转,漆黑的邪剑还抓在手里晃着。它没有头。
它还没死绝,索姆喘着粗气,在一片鬼哭狼嚎声中大声喊道。它能一直撑到天黑。反正,我听说的就是这样。快走!兰恩愤怒的命令道,他已经召集起茉莱娜和两个女孩赶往下一座山,这只是它们队伍的一部分!真的,东边、西边和南边,号角的哀声又再响起,盖过了地上半兽人的嚎叫。
马特是唯一一个被拉了下马的,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岚驱马小跑向他走去,但是马特一耸肩把身上的一个套索扯掉,捡起弓,一边搓着脖子,一边自己爬上了马鞍。
号角声如追逐猎物的猎狗般紧追不舍。要说兰恩之前的带队的速度已经很快,现在他是变本加厉,马匹上山比之前它们下山还要快,下山时几乎是滚着冲下去的。然而阴魂不散的号角仍然越来越近,甚至开始听到追逐者粗嘎的喊叫。最后,当他们爬上另一座小山,敌人就在身后的山上出现了。半兽人覆盖了山坡,扭曲丑陋的脸嚎叫着,在三只迷惧灵的指挥下追来。双方之间只剩下一百班(译者:一班=9英寸=23厘米)的距离。
岚的心脏如老葡萄藤一般纠结起来。三只!迷惧灵同时举起手里的黑剑,半兽人冲下山坡,手里的抓捕木棍随着奔跑摇晃,粗哑的呼喊带着将要取得胜利的得意之情。
茉莱娜从阿蒂尓的马鞍上下来,平静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件东西,打开它。岚瞥到了暗灰的象牙色。是安菊尓。艾塞达依一手托着安菊尓,一手提着手杖,站稳。面对着满山遍野的半兽人,面对着黯者的漆黑邪剑,她高高举起手杖,狠狠地把一端插入面前的土地中。
大地发出一声木槌敲打铁壶一般的轰鸣,鸣声带着回响渐渐消退。一瞬间,万物皆静。风止了,半兽人的嚎叫静了,连它们冲下山坡的动作也慢了、停了。一个心跳之间,一切都在等待。缓缓地,轰鸣声回来了,变成了低沉的隆隆声,越来越响,整个地面都在呜咽。
大地在云的蹄下颤抖。这正是故事里所描述的艾塞达依的力量,岚只希望自己此刻身处千里之外。颤抖增强为震动,周围的树木随之剧烈摇晃。云被震得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连曼达和空鞍的阿蒂尓也喝醉似的摇晃了几步,马上的人不得不抓住缰绳、马鬃来稳住身体。
艾塞达依仍然静静站着,托着安菊尓,扶着立在面前的手杖。虽然大地在她四周震荡,但是不论她还是那根手杖都一动不动。然后以她的手杖为圆心,地面泛起微波,一圈一圈地向前扩散,像波纹拍打池边一般,跳跃着拍向半兽人军队。微波走得越远,长得越高,地上的矮灌木被推翻,枯死的树叶被甩到空中,直到最后它变成了泥土的巨浪,冲向半兽人。浪与浪之间的树木像男孩手里的鞭子一般挥舞着。山坡上的半兽人被愤怒的大地颠覆在地,滚作一团。
然而,大地的波浪对三只迷惧灵完全没有影响,它们齐头并进,座下黑马每一步都稳稳当当,所经之处半兽人满地乱滚,呼号着,被波浪抛向空中,徒劳地抓着地面。迷惧灵慢慢逼近。
茉莱娜拔起手杖,大地随之平静下来。但是还没完,她挥起手杖指向两座山之间的凹地,烈火应手从地面喷出,高达二十尺。她张开双臂,火焰随着她的动作向左右两边蔓延直到视线所及的距离以外,形成一道火墙把人和怪物隔开两边。火焰的炽热烤着山顶上的人们,岚不由得伸手遮挡脸庞。迷惧灵骑的黑马虽然拥有奇怪力量不怕大地波浪,这时却在烈火下惨声嘶叫,不论它们的骑士如何抽打,仍然连连后退,拒绝穿越火墙。
真见鬼。马特微弱地叹道。岚木然点头。
茉莱娜忽然晃了晃就倒下了,兰恩从马上一跃而下,及时扶住了她。快走,他命令众人,粗哑的声音跟他小心翼翼地把艾塞达依扶上马背的温柔形成鲜明对比,那把火不会一直燃烧。快!每一分钟都性命攸关!那道火墙怒吼着,看起来却像能永远烧下去。不过岚不敢怠慢,跟着众人竭尽马匹全力,向北狂奔而去。背后再次响起号角声,带着失望,似乎知道他们已经离去。然后,再没有响起。
兰恩和茉莱娜很快就赶了上来,兰恩牵着阿蒂尓的缰绳带着她跑,艾塞达依坐在马鞍上摇摇晃晃,双手勉强抓着前鞍。我很快没事。她回答大家担心的目光道,听起来很累,但是很自信,目光一如既往地令人信服,操纵火和土之力不是我的强项。刚才的只是小儿科。他们两人再次走到队伍前头带队。这次只是快步行走,岚猜想这是因为再走快点,茉莱娜就会从马上掉下来了。奈娜依骑上前去走在艾塞达依旁边,伸出一只手扶住她。众人在群山间穿梭,两人一路轻声说话,然后贤者伸手入斗篷取出一个小包递给茉莱娜。茉莱娜打开它,把里面的东西吃下。奈娜依又说了些什么,才退回到艾蒙村伙伴的身边,对他们询问的目光置之不理。虽然他们现在处境不妙,但是岚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关心贤者想做什么。他不停地搓着剑鞘,每次他发现自己这样做时,都疑惑地低头看着它。这就是所谓的战争吗,整个过程他几乎都无法清楚地回想起来,乱糟糟的景象在他脑海里一起浮现:熔化一般长满乱毛的脸、恐惧、发热。当时热得像仲夏的晌午一般。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样。此刻却只有刀割一般的冷风,快要把他脸上、身上的汗珠都凝结成冰。
他看了看两个朋友。马特正在拿斗篷边擦去脸上的汗水。珀林,目光深远看着前方,好像看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没有注意到自己前额反光的汗珠。
眼前的小山渐渐变得更小,地面开始变得平坦。但是兰恩没有带领大家继续逃走,而是停了下来。奈娜依动了动想走到茉莱娜身边,但是守护者的眼神阻止了她。他和艾塞达依两人走开几步,头凑到一起,从茉莱娜的动作看来,他们明显在争论。奈娜依和索姆瞪着他们的背影,贤者担忧地皱着眉,吟游诗人则喃喃地叨咕着,不时地回头看着来路,其他人都避免直接看着那两人。天知道艾塞达依和守护者争论的结果会是什么?过了几分钟,伊文娜一边不安地瞥着争论的两人,一边轻声跟岚说话:你们朝着半兽人喊的那些话,她停住了,好像不知道该如何说。
那些话怎么了?岚问道,觉得有点尴尬——守护者在战斗中呐喊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双河人从来不这样做,不论茉莱娜怎么说——不过,如果她因此嘲笑他马特把那个故事重复了不下十次。而且说得很烂。索姆补充道。马特咕哝着抗议。
反正他说了,岚说道,我们都听了很多遍。再说,我们得喊点什么。我是说,在那种时候,你很自然就会那样做。你也听到兰恩喊了。而且,我们有权这样喊,珀林若有所思地加入,茉莱娜说过我们是曼瑟兰人的后裔。他们对抗暗黑魔神,而我们也是。所以我们应该这样喊。伊文娜嗤之以鼻,一副不用你说的样子。我说的不是那个。你你当时喊的是什么呀,马特?马特不安地耸耸肩:我不记得了。他带着防御的眼神看着大家,啊,我真的忘了。当时我的脑海一片模糊。我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或者那句话是从哪里来的,又或者它是什么意思。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想它大概没什么特别意思吧。我我觉得它有,伊文娜缓缓说道,当你大声喊出来时,我觉得——只有片刻之间——我觉得我听懂了。但是现在我全忘了。她叹了口气摇摇头,也许你是对的。那种时候你居然还能作出这样的话来挺奇怪的,不是吗?caraiancaldazar,茉莱娜的声音响起,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着她,caraianellisande。alellisande。为红鹰的荣耀而战。为太阳玫瑰的荣耀而战。为太阳玫瑰而战。这是古老的曼瑟兰人的战斗口号,是他们最后一个国王的战斗口号。伊德妮号称太阳玫瑰。茉莱娜朝着伊文娜和马特微笑着,目光在马特身上略略停留。在双河,继承自艾拉的血脉依然强烈,古老的血统仍在歌唱。马特和伊文娜对视一眼,其他人则都看着他俩。伊文娜的杏眼圆睁,嘴角不时地翘起想笑,但是她每次都咬着嘴唇阻止它,好像不知道该对茉莱娜的这番古老血统的话作何反应。马特却是愁容满面。
岚大概猜得到马特在想什么,跟他自己想的应该是一样的:如果马特是那位曼瑟兰国王的后裔,也许那些半兽人想抓的人就是他,而不是他们三个。这个想法令他觉得羞耻,脸颊不禁红了,一看珀林,也是一样,一副自责的模样,肯定也在想同一件事。
过了一会儿,索姆打破沉默:我得说,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他摇晃着身体显得很生硬,若不是在这种时候,我一定能用这件事编个故事,不过现在难道今天你打算就呆在这里不走了?艾塞达依?不是。茉莱娜回答道,收起缰绳。
像是强调她的话一般,南边响起了半兽人的号角,从东边和西边传来更多的回应。马儿们打了个哆嗦,紧张地踱着步。
它们已经穿过那道火墙了,兰恩冷静地对茉莱娜说道,你现在没有足够的力气做你想做的事,还没有,除非你得到休息。而无论是迷惧灵,还是半兽人,都不会进入那个地方。茉莱娜举起手像要打断他的话,但是举到一半就叹了口气,放下手来。好吧,她焦躁地说,我想你是对的,但是我宁愿有别的选择。她俯身从坐骑的肚带上抽出手杖,所有人都围到我身边来,越近越好。再近些。岚骑着云靠近了艾塞达依的白马。在茉莱娜的坚持下,大家一个贴一个紧紧围着她的周围,马儿们的头都伸到其他马儿的臀部上去了。艾塞达依满意后,一言不发地踩着马镫站起身来,在大家的头上挥舞起手杖。她尽量伸长手臂让它可以覆盖到所有人。
每次手杖从岚的头上经过,他都不由自主地缩一下头,每一次,都有一种刺刺麻麻的感觉传遍他的身体。不用抬头看,只要看看人们随之瑟缩的动作就知道手杖经过了哪里。兰恩是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人,这已经是意料中的事了。
突然,茉莱娜把手杖向西面一甩,引发一阵旋风卷着沙土直飞而去,所经之处枯叶卷入空中,树枝乱摇。当那无形的旋风消失在视线以外后,她叹着气坐回马鞍上。
对于半兽人,她说道,我们的气味和痕迹会朝着那边而去。迷惧灵也会被迷惑一段时间,等它醒悟过来等它醒悟过来时,兰恩接上,我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您的手杖力量真强。伊文娜说道,奈娜依冷哼一声。
茉莱娜的舌头轻轻咯了一声:我告诉过你,物品不会拥有力量。唯一之力来自于真源,只有一个活着的意识才能够操纵它。这个手杖连安菊尓都不是,仅仅是用来帮助我集中精神的道具。她疲倦地把手杖插回阿蒂尓的肚带上。兰恩?跟我走,守护者说道,保持安静。如果被半兽人听到我们的声音,一切就白费了。他带领队伍再次向北出发,用的不是刚才那样制造不少噪音的狂奔,而是接近于他们在卡安琅大路上走时用的那种快步。地面继续平坦,森林仍然很茂密。
不过他们走得路不再是直线,因为兰恩专门选择那些硬的,有岩石露出地面的地方来走,因此他们走得弯弯曲曲。而且,他禁止他们强行从灌木丛中闯过,而是宁愿花费时间绕路。他不时地退到队伍后面,检查留下的痕迹。如果有人不小心发出声音,即使只是一声咳嗽,都会引来他不满的咕哝。
奈娜依走在艾塞达依的身边,脸上带着厌恶这种战斗的表情。岚还看得出来,她的表情里还带着别的意味,好像寻找到了某个目标。茉莱娜耷拉着肩膀,双手拉着缰绳扶着前鞍,阿蒂尓每走一步她就摇晃一下。刚才施展制造假痕迹的技能,看起来比引发地震和燃起火墙要简单,却明显花费了她巨大的力气,她现在再也没有这样的力气施展别的技能了。
岚几乎要盼望能再次听到那些号角声,至少那样子他们能知道身后的半兽人和黯者有多远。
他不停地回头张望,因此他不是第一个看到前面出现的东西的人。当他看见了,他困惑地呆住了。眼前一个巨大的物体向两边延展开去看不到尽头,多数时候它比它前面的树木还高,上面不时还突出一些更高的尖顶。光秃秃的藤蔓层层迭迭爬满了它的表面。一座悬崖!藤蔓可以轻易地爬上它,对马匹来说却是决不可能的事。
当他们骑得更近,他突然看到了一座塔。这很明显是一座塔,而不是什么乱石堆,因为它有一个奇怪的、尖尖的圆屋顶。一座城市!他惊呼。那座悬崖是城墙,上面的尖顶是守卫塔。他吃惊地张大了嘴,这座城市至少有拜尔隆的十倍,不,五十倍那么大。
马特点头。是一座城市,他同意道,但是在这样的森林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座城市?而且还没有任何居民,珀林说道,他们转头看着他,他指着城墙,如果有人,怎么会任由这些藤蔓长成这个样子?你们也知道这些植物会把城墙弄垮的,你看看它已经成什么样子了。岚仔细看了看,这时他才看清,正如珀林说的,几乎每一寸城墙下都堆满掉落的石块,没有一座守卫塔是一样高的。
不知道这是什么城市,伊文娜沉思着,不知道它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爸爸的地图上没有这个地方。这里曾经被称为阿理侯(译者:见名词解释),茉莱娜回答道,半兽人战争期间,这个城市曾经跟曼瑟兰结盟。她看着那魁伟的城墙,迷失在自己的遐思中,遗忘了身边所有人,包括旁边用手抓着她手臂支撑着她的奈娜依,后来,阿理侯死了,它被改称为另一个名字。什么名字?马特问道。
到了。兰恩说道,在一个城门前勒停曼达。看得出来,繁盛时这个门可以让五十个人并肩通过。可是现在这个门只剩下缠绕着藤蔓的守卫塔,城门早已消失。我们进城。半兽人的号角在远处哀嚎。兰恩朝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已经低低地压在西边树梢上的太阳。他们已经发现那些痕迹是假的了。来吧,天黑之前必须找到地方过夜。什么名字?马特再问一次。
茉莱娜一边走进城市,一边回答:shadarlogoth,她说,它被改称为shadarlogo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