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都在等。
一直到王管家过来低声道:“大少爷,午时已过,怎么办?”
顾正初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好,那我们启程前往官府。”
刘氏慌了:“等等……”
正好外面有下人来报:“大少爷!老爷回来了!”
刘氏暗暗松了一口气。
顾正初起身迎了出去。
父子二人不知是在外面说了什么,顾正初回正厅后,再也没提去官府的事。
夜晚整个顾府为顾正初接风洗尘,所有人难得安静地吃了一顿晚膳,吃完后,大家坐在正厅里。
顾泰安坐在上首,顾正初坐在他的下方。
下人端上了茶,顾正初拿起来吹了吹,用盖子撇去浮沫,喝了一口,沉吟一番,道:“既然如此,那便让魏姨娘离府吧。”
“初儿,这……”顾泰安有些犹豫不决。
“爹,当初赵姨娘,周姨娘离府的时候,你可曾说过什么?”
“那不一样,那……”
那两个小妾是被刘氏赶走的。
她们实在受不了刘氏善妒,又喜欢背后搞小动作,在看到顾泰安后院的一个小妾被刘氏整死,顾泰安又装得糊涂,企图左右和稀泥的时候,其中一个小妾便士动提出了要离府。
此行为获得了刘氏的大力支持,第二个小妾,则是被刘氏排挤走的,她不想走也无用,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走。
但魏氏……
顾泰安确实有些舍不得。
一来她听话知礼,善解人意,不像刘氏那般聒噪又爱无理取闹,二来顾容……养到这么大顾泰安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他要是跟着魏氏一起走,那不就等于顾泰安平白少了一个儿子?
“爹,”顾正初淡淡道,“这次容儿捡回了一条命,下次就不一定了。”
他这话已然暗示意味十足。
顾泰安就算再不愿面对,也会深思这次顾容生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装糊涂,又不是真糊涂,既然已经选择了不将刘氏送官,便已经摆明了态度是想把魏氏和顾容往外面推。
不舍得又怎样,难道眼睁睁看着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顾泰安仿佛整个人被架在炭火上反复煎烤,他沉默良久,终于道:“可以。”
顾容和魏氏终于松了一口气。
顾泰安终究还是选择了保全刘氏,保全整个顾府的颜面。
顾正初原本只是回来休个短假,因为他年底要轮值,过年怕是回不来了,如此将军才在这个不忙的时候给他批了次假,住个几天他也该走了。
这次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顾正初不得不去信漠北,希望将军能宽裕几天,他得把府里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才能走。
几天后,魏氏和顾容收拾了东西,装上马车,准备离开顾府。
顾正初站在门口送他们。
几天忙碌,几天混乱,能平安离开已是不易,顾容也终于有时间和顾正初私底下说几句话。
顾正初道:“津州那边一切都安置好了吗?如果有什么事情,及时写信给我。”
顾容点头。
顾正初再过段时间就要回军营,写信给他怕是没什么用,但顾容知道顾正初确确实实是在关心他,这就够了。
“对了大哥,”顾容想起什么,问顾正初,“先前我给你寄了一封家书,你可曾收到?”
顾正初怔了一下:“什么家书?”
果然路途遥远,家书传递不易,顾容道:“你回去应该就能收到了,是想请你帮忙留意北平王的动向。”
北平王在西北,靖北军收到过皇上的暗示,也是有任务在身,需要时时留意北平王的动向,可是顾容一个未及冠的少年,留意北平王的动向事要做什么?
顾正初不太明白。
顾容只好道:“是我先前买回来的那个护院,和北平王有些……私人恩怨,北平王最近派了一些人过来盯着他……大哥你别急,那些人来到京城后就没有和北平王联系过,可能是时候未到。我这护院是个好人,他救了我好几次,其实并不是自愿与北平王为伍的,你如果在漠北留意到北平王有什么异动,希望你能写封信告知我,我好让他早做打算。”
顾正初轻轻眯起眸光锐利的眼睛,道:“那个护院?他是北平王的私生子?”
顾正初果然敏锐,有些事情顾容只开了个头,他就能把后面猜个八九不离十,可惜他毕竟不是先知,结合现有的信息能猜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是……”顾容不能把真相告诉他,只能顺着顾正初的话说,“因为后宅的一些事,北平王将他遗弃,后来他被一个老太监收养,跟着那个太监改了名改了姓。”
“大哥……”顾容道,“你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他这么多年,挺不容易的,有时候我看到他……甚至会想起我自己,但我可比他幸福多了,有娘疼我,还有大哥你,你们都愿意包容我的任性。他既然跟了我,我想对他好点,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帮他就尽量帮他了……”
北平王在被赶往封地之前,京城确实流传着不少他的风流韵事,顾容说的这些,倒也不甚奇怪,怪就怪在,宋潜渊当年都已经被他遗弃,为何现在又要想方设法找回?
如果仅仅只是找回也便罢了,听顾容话里话外的意思,北平王很可能还存了别的心思。
退一步说,北平王有异心也不奇怪,否则皇上不会防着他,但一切事情结合着顾容的话来看,还是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比如说,北平王到底想找这个少年干什么?
顾正初暂时没有头绪,但顾容不想说,顾正初也便不再多问,道:“早点出发吧,你身子不好,路上难免颠簸,趁着天亮早早赶路,否则夜里不安全。”
顾容点头。
“走吧!”顾正初替他理了理披风和肩上的乱发,“多保重身体,一路平安。”
顾容心底升起一股浓烈的不舍。
他不由地伸出手,抱了抱顾正初:“大哥你也是,多保重身体。”
一切收拾停当,顾容上了马车。
顾正初站在原地看他。
顾容探身出窗外,冲他摆了摆手:“大哥,回去吧!记得常给我写信。”
顾正初点了点头,也冲他挥了挥手。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顾府门口顾正初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顾容眼眶一热,一个人躲在马车里偷偷地哭了。
魏氏的计划是去津州。
津州离京城近,顾容一路上不需要太颠簸很快就能到,而且魏家还有几家商铺开在津州,魏氏还叫人在那里安排好了宅子,顾容一过去就能住下。
暂时先在津州定居,以后等顾容身体好了,再带他去通州也行,或者看顾容自己的意思,他想长久留在津州也行。
魏氏在高门宅院里呆了那么多年,骨子里其实还保留着倔强的性子,当初要入顾府的是她,现在要离开顾府的也是她。
她知道远在通州的父母可能不会赞同她这个做法,而且离开士家的妾室一般都是被赶出来的,回到家乡怕是会被人指指点点。
魏氏不愿意让父母遭受这些,也不愿听人背后说闲话,因此只给他们去了一封信聊做告知,别的还是等以后再说。
连赶了两天路,顾容和魏氏终于到了津州。
津州的那处宅子也属魏家,顾容一下马车,便有下人过来迎:“少爷,夫人,恭候多时了,快歇歇脚,这些行李我们来处理。”
魏氏便当真不管,回过头对顾容道:“容儿,这一路累了吧,快进屋歇歇,娘一会儿让人把你的卧房收拾出来,吃了晚膳便早些歇息。”
顾容跟着魏氏进了屋。
这宅院虽比不得顾府,却也是颇大,入大门往里走好久,才终于到了正厅。
魏氏道:“容儿你卧房应该在南面,元生,你跟我到厨房,帮少爷把药煎了,我让厨房赶快准备些吃食,这一天下来大家都饿了。小钱子,劳你跟着小翠带少爷去院里落脚,顺便帮少爷把东西收拾收拾。”
魏氏干脆利落把各人要干的活都安排好,自己领着元生去了厨房。
一会儿,宅院里一个眼生的婢女走过来,对顾容道:“少爷这边请。”
宋潜渊回过头,将顾容带来的行李一手一个提起来。
那两包行李里装的都是衣裳,其他更重的还在马车上等着卸,但顾容看过,光这两包的份量也绝对不轻,就算是两只手提一个顾容也绝对提不动,宋潜渊单手一个却显得轻轻松松。
婢女带着他们往内宅走,很快到了地方。
这院落比顾容在顾府的沉香院要小上一些,但也不显拥挤,房间有那么几间,顾容甚至看到有个独立的小书房。
他进书房四下看了看,虽看起来有些简陋,东西也不齐全,但他得很喜欢。
以前沉香院里其实也有书房,但顾容卧病太久,书房不常使用,很多东西便都被搬走了。后来他为了方便,索性将书房的桌子搬到卧房窗下,顾容要看书便直接坐在卧房里看,省得冬日里两个房间走来走去,若是累了,直接回床上躺着休息也方便。
但顾容心底里还是盼望着院里能有个独立的书房,这样等他身子大好了,才能有更好的氛围去学习。
在书房里看了一会儿,顾容才从里面出来,去参观卧房。
宋潜渊动作很快,已经在里面帮着顾容开始收拾房间了。
带他们进来的那个婢女不知去了哪里,房间里只余下宋潜渊和小翠。
帮忙搬行李的家丁手脚十分利索,很快顾容的行李便成箱成箱堆到了院子外,宋潜渊大步迈出去,帮着把箱子一个个往里搬。
小翠帮着把顾容的包袱拆开来,抬起头对顾容道:“少爷,您的衣裳我给您叠好,一会儿便放到那边那个柜子里吧?”
顾容娇生惯养,这些事情都不会做,只粗粗点头:“可以,你看着办。”
她便将宋潜渊方才提来的那两个行李铺开,开始帮顾容整理衣裳:“冬衣放上面,夏衣塞下面,这样方便到时候拿取,至于这里衣……”
小翠四下顾看。
小翠不常照顾顾容的起居,自然不知道他的东西具体放哪里更合适,一会儿元生来了要是找不着还麻烦,她只能按照自己的习惯先怎么方便怎么放,回头再同元生支会一声,做个交接。
正思考着顾容的里衣放在哪里更合适,宋潜渊搬着一个箱子从外面进来了。
他一抬头,便看见小翠手里捧着顾容的一叠里衣,最下面还有几条亵裤。
“放着吧,”宋潜渊把箱子放下,冷冷地道,“这里一会儿我来收拾就好。”
“哦……哦!”小翠见宋潜渊的表情里透着一股不悦,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宋潜渊会拳脚能打虎是整个顾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小翠有些畏惧,忙把顾容的里衣放下,道:“那我先去看看厨房的药煎好了没有,时间到了,少爷也该吃药了……”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溜烟跑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团子酱”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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