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福这边漂洋过海,此去倭国要不功成名就,要么粉身碎骨,但乘着倭寇所驾之船,要么呼呼大睡,要不大快朵颐,要么饶有兴致的对弈,犹如在游山玩水,全然没有深入虎穴之时的紧张。
而在大明,大小不一的船只沿着海面寻了他个把月却不见任何结果,凡想真心寻他的人都有些沮丧,有百姓干脆在海边摆起纸烛开始祭奠了。
人死了才会以此方式祭奠,凡来祭奠的自都是认可了朱大福已死。
那个叫阿香的小姑娘,手里捧着河灯,轻轻放下。
一个肤色有些粗糙的汉子蹲在阿香身旁,脸上有几分沉痛,开口道:“阿香,爹能回来,多亏了吴王,吴王是为了消灭倭寇而死的,你要记住,每年的今日都要在此放河灯指引吴王魂归故里。”
朱元璋本就不是拖拖拉拉之人,在朱大福的事情上就更紧迫了,对朱大福遗留在浙闽的事情抓的很紧,在沐晟和蓝玉刚撒开人手在福州寻朱大福的时候,他便已经遣派户兵刑以及都察院锦衣卫五部联合为朱大福善后了。
五部联合,互不统属,且还直接对皇帝负责,在此问题上自无人敢打马虎眼。
相反,为了争功,他们还会绞尽脑汁抢先别人把事情办好。
因而,不到半个月时间,该处理的事情便全都有了结果。
官商勾结,吃里扒外,该惩处的惩处该治罪。
有百姓被欺压,甚至无规被籍没为兵的,该伸冤的伸冤,该放回原籍的放回原籍。
正因为朝廷的雷厉风行,阿香的爹才能这么快回家。
朱大福给阿香的烧饼,虽说村中百姓集资给了朱大福钱,但阿香不过一个孩子自不会想那么多,一直惦念着朱大福给他这个烧饼的恩情。
听人所朱大福死了,不太了解死的含义的她,却也是哭的稀里哗啦。
听她爹叮嘱,哭的一抽一噎的,只能边点头边断断续续地道:“我记住了,爹。”
“行了,放下吧,吴王在天有灵,看到这河灯也就能知回家的路了。”
阿香放下何等,双手交在心中默默许愿。
正当此时,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动打破了抽抽噎噎祭奠的氛围。
只见一个颇为魁梧的汉子,红着眼就像发怒的狮子,手中挥舞着军棍掀翻众人投入到河中的河灯,咆哮着道:“吴王还没死,用不着你们他娘的这些鬼东西祭奠。”
水花溅起,这汉子满脸水渍,衣袍湿透也依旧毫不吝惜,继续沿着海边不断挥舞手里的军棍。
站在海边的百姓惧怕暴怒的汉子,只能在这汉子过来之时顺从躲避,任由他掀翻他们才刚投入到海中的河灯,没一人敢阻拦。
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阿香在那汉子过来的时候,竟是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般,牢牢护着身后的河灯,昂着头道:“不准打翻阿香的,吴王还得靠着阿香的河灯回来呢。”
其实阿香投放的河灯早就已经飘出很远了,这汉子也是冲着手能够着处去掀。
刚走过的那片已经飘远处现在可依旧还亮着。
阿香的爹吓得心都提起来了,把阿香搂在怀中,一个劲儿地解释着,道:“孩子还小,不懂事,请贵人见谅。”
阿香丝毫不觉危险降临,依旧昂着头道:“阿香没错。”
而正当此时,沐晟纷纷火火跑了过来。
一手拉着那汉子,口中轻声劝说着,道:“凉国公别这样,这些百姓放河灯祭奠吴王,说明吴王在此风评颇佳,百姓爱戴他,百姓愿祭奠就让他们祭奠去,大不了我们自己接着找就是了。”
没错,这汉子就是蓝玉了。
半个月时间过去,朱大福一直了无音讯。
拖了这么久,希望有多渺茫蓝玉也清楚,他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看着祭奠的百姓欲愈来愈多,蓝玉憋不住心里的火,干脆冲这些人过来了。
沐晟阻拦,蓝玉根本不给面子,一把推开他,道:“滚开。”
沐晟被推的踉跄几步,又挡在了蓝玉面前,道:“凉国公非要吴王做的努力白费吗?等吴王回来,吴王以性命所换的一切土崩瓦解,这厮凉国公愿意看到的。”
沐晟这话已算是犀利了,蓝玉脑海过了一下倒也扭头离开。
其实,蓝玉再有脾气,也还是有底线的,是决然不会对老弱妇孺动手的。
阿香不过一个小姑娘,蓝玉若真把人怎样了,那可是要招唾弃的。
又过了两三日,海面不仅有放河灯的百姓,也有军士官吏了。
自然,能来祭奠朱大福的都是直接或间接得了朱大福在浙闽作这些事情好处的。
又过了两三日,海上寻朱大福的船只开始有条不紊的退出了。
朱元璋再怎么伤心,也不能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的。
巡检卫所的主要职责是守卫沿海所辖之地的,也不能什么都不顾了,一直去寻朱大福的。
当然,也并未把人全部撤走。
海上依旧还有朱大福的护卫以及归降过来的张士诚余党那些人。
朱大福的护卫本就为护卫朱大福而存在,朱大福失踪他们撒出去寻人要无可厚非。
至于张士诚余党。
当初说好,等平倭的事情结束后,就先让他们之中的年轻人去兴明学堂上几个月课,再对他们另做安排。
现在朱大福虽说不在了,但兴明学堂还在,他们依旧可以去上课,依旧也会有人对他们另做安排。
他们想做哪行哪业,都有人帮忙,让他们以能用最快速度入行。
但这些人倒也还算讲些义气,在朱大福的安排下斩杀了些倭寇,帮着大明平息了倭寇,为自己积攒了归降大明的投名状之后并没有直接上岸不管朱大福的死活。
竟与主动提出,要帮着一块寻找朱大福。
多个人多份力量,他们有这个心,朱元璋倒也有这个魄力,直接应允了他们的要求。
这些人不知道是为让大明放心故意留下人做人质,还是才真乃他们真心所想。
在准备寻朱大福的时候,还把船上的那些老家伙们放了下来。
这些人都乃是真正给张士诚方国珍等人出谋划策,与朱元璋交过手的。
若说记恨,朱元璋真正记恨的也是这些人。
但朱元璋既说过既往不咎,也就不会再这些人上岸之后言而无信。
更何况,此事是朱大福负责协商的,朱元璋若是言而无信,那就是在至朱大福于不信不义。
为了大局,朱元璋或许会做些不得已的事情,但他绝不会拉着自己所在乎的人一块的。
不知是否因忧心朱大福,自朱大福出事朱元璋病倒后,他感觉自己的精力大不如之前了,每日疲乏的很,总是在还未处理完奏章的时候就昏昏欲睡。
对上岸的那些老家伙,朱元璋也没没再见人,直接吩咐下面的官员按他们的要求安置在他们想去的地方。
有人想去原籍,有人想去对自己有重大意义的地方,这都由他们自己说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