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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世子阳闻言,摇头笑道:“此事关系甚大,陈兄还是自行探查,容我不告。”
陈子期本就没指望仵世子阳将此人身份泄露,因此也并不觉着意外,又问道:“你要见我,究竟何事?”
仵世子阳略作沉吟,轻缓道:
“我见你,只是想告诉你几件事情。第一件事,蓝乔昨夜被抓至刑部,受了两个时辰的审讯,遍体鳞伤。第二件事,今日天明时,有一道诏书出了皇宫,韩貂寺获罪,虽未削职,却被软禁府中。第三件事,就在你前脚走入我府中之时,知行门十三位一品高手,已然抵达洛水城,他们正围着我的府邸,陈兄一会儿若是出去,或要被围杀,犹未可知?”
听了这话,陈子期摇头失笑,“第一件事,蓝乔被抓,这本就是我要与燕国达成合作的计划,此事因果我比你清楚,至于伤她之人,我会一个个算账,不用你操心。”
“第二件事,韩貂寺不仅手握兵权,更是主持变法,权势滔天,即便没有昨日之事,他也早晚要为皇室不容,若是此次削了他的官职,倒还罢了。不削职只软禁,便是皇帝要杀他了,杀他之前,要安抚他,免得他举兵造反。燕国变法稳妥后,他就要死,他这枚变法的可怜秋子看不明白,我却早就看明白了。”
“第三件事,知行门的十三位高手围着你的府邸,该担忧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也不用唬我,他们若要试着杀我,只会在我出府的路上。他们如今围着你的府邸,分明就是他们幕后的人,瞧见未湖楼为柳思思网开一面,觉着你仵世子阳或许变了心,或许会成为他们计划中的阻碍,这才来提醒你,不要忘了身份。”
陈子期的话很直白,隐有调侃之意。
仵世子阳微微颔首,“陈兄可看明白了?”
陈子期点头,摆手道:
“看倒是看明白了,只是觉着有些诧异罢了。原来......你还真不是来对付我的,反而是被人软禁于此,这话你也不必藏着掖着,直说就是,没必要搞这么多弯弯绕绕。你说你这厮,不仅脑子好使,又修行到了不惑上境,可做起事来,却是束手束脚,我要是你啊,直接打出府门,闹他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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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世子阳轻轻叹了口气,敛起衣袖,“不遵师令,已是大逆不道,我又怎敢逆师而行,困住我的不是这道墙,而是我心中的规矩。”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棋盘中的黑子一颗颗拿起,放入玉罐,最后只留下了二十二枚纵横交错的白子。
这些白子的分列,极有规律,像极了夜空中排列的星阵,牢牢将天元锁住,一气不漏。
陈子期目光略有疑惑。
仵世子阳不紧不慢说道:“敢请陈兄执黑,破去此局!”
陈子期微微一怔,看着棋盘,看了许久,抬眉问道:“几手?”
说着,他伸手便抓起一大把黑子。
仵世子阳沉吟道:“一手。”
‘啪啪——’
陈子期将手心中抓着的黑子丢回玉罐,陷入沉默。
且不说他不通棋道,棋盘上拢共有二十二枚白子,看的他晃眼。
单说,以一枚黑子破去二十二枚白子的棋盘,这事儿说出去,或许足以引人发笑。
若是旁人,定会觉着仵世子阳是在奚落。
但陈子期却觉着,仵世子阳此举,定大有深意,只是不能直言相告罢了。
仵世子阳若是敌人,怎会被困于府中,不得外出?
因而,仵世子阳是朋友,最起码......在洛水城的杀局之中,是他陈子期的同道之人。
陈子期目光紧紧盯着棋盘上的白子,若有所思道:“此局何名?”
“封天残局。”
仵世子阳笑着解释道:“陈兄可将棋盘上的白子,当成是天上的星辰,此局乃远古先贤所创,以星辰之力为引,牢牢封死天元之地,据说本有三十六枚棋子,是为封天之棋,可惜......传到当世,棋谱已是不全,故此称其为残局。”
陈子期忽然明白了。
这天底下,黑白之道,乃是博弈之道,哪有白子下三十六枚,只让黑子下一枚的道理?
这,不是棋法,而是阵法。
远古先贤所创之缚灵大阵——封天!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陈子期,面色越发凝重。
这若是棋法,按照黑白规矩,定是十死无生。
这若是阵法,倒是有了转圜之机。
仵世子阳面上带着淡淡笑意,“陈兄若能破此阵法,这棋盘便送你,如何?”
陈子期缓缓点头,伸出一只手抓着棋盘,轻轻摩挲,“你方才说,此阵名为封天残局?”
仵世子阳点头,“虽是残局,亦有无上神力,足以困天。”
陈子期笑了笑,猛然抬手,将棋盘掀起反手砸在桌案,“那我便翻掌遮天!”
‘轰!’
一声巨响。
桌案碎裂,黑白棋子溅射,散落地面,棋盘安然无恙。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打是一定打不过的,棋局也是无论如何都破不了的。
既然没有半分胜算,那就掀了整个棋盘。
我赢不了,你也别想赢。
这若是棋局,我确实没有风度。
这若是阵法,你便要落入下风。
江湖啊,其实很有意思。
走入其中,不仅能看到许多浩瀚的风景,更能结识到许多有趣的人。
若把行走于江湖上的游侠儿,比作一枚枚黑白棋子,这些棋子纵然纵横不一,但犬牙交错,互有相连,而每一枚棋子落入棋盘上的声音,也都是同样的清脆悦耳。
这一道道清脆的声音,便是属于每一个人的故事。
有些故事很精彩,会成为旁人口口相传的风流事。有些故事不够精彩,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埋葬于江湖。
但它们到了最后,都会成为往事。
江湖事,皆往事。
仵世子阳看着一片狼藉的桌案,恰似看着整片驳杂纷乱的江湖,心头竟有些莫名感慨。
他沉默许久,终于轻轻颔首,“陈兄果然高雅,虽未破局,胜似破局。我言出必行,棋盘赠你便是。不过......待你有了金银,还是得赔我一张崭新的桌案,这是道理。”
陈子期耸耸肩,将棋盘抓在手中,揣进怀里,“好说,好说。”
蓝乔可是个富得流油的小姑娘。
有蓝乔在身边,还怕没有金银?
区区一张桌案,何足挂齿。
如今,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也是时候告辞了。
陈子期起身欲走。
仵世子阳微微抬手,指了指盛着黑子的玉罐,轻声道:“拿上几枚棋子,权当赠品。这每一枚棋子可都是上好玉石打磨而成,陈兄若有一日流落街头,也可去当铺换些金银。”
这自然是玩笑话,却也并非全是玩笑话。
陈子期也不客气,伸手就抓起一把黑子,粗略数过,足有七枚。
他看向仵世子阳,颔首致谢,“今日之情,来日必报。”
仵世子阳也起身,垂首还礼,“非我之情,实乃天命。”
其实,两人还是师兄弟。
按着辈分,陈子期与宁不凡,都得称其为——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