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黑云翻卷,夜色匆匆。
秦府大厅之中,一应佳肴,陈设精美,五人相携而来,分宾主落座,秦晖坐于上首,秦家儿子居坐,宇文乾二人在右。
“不过是些家常菜,二位不要嫌弃。”美婢添酒把盏,桌上佳肴鲜美,秦晖又感激一番,相邀动筷。
菜肴丰盛,皆是广城特色,其中炖的红枣桂圆鸡汤更是滋补养人。用了半盏茶功夫,秦家大哥秦枋举盏,“我这表弟多亏两位仗义相助,枋先干为敬。”秦枋一身绣着云纹的天青色长衫,面容算不上顶顶好,脸型瘦削,大概三十出头,脸上有了浅浅细纹,颇为沉稳,一杯酒干尽,很是洒脱。
“客气了,相遇便是缘分。”宇文乾举杯,一口入肚。
酒过三巡,渐渐相熟起来,抛开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说起家常来。
秦家共三子一女,二子秦耀西行做生意未归,三女因着同知一事,秦老爹匆匆把人嫁了出去,府里只剩下大儿子。
秦晖经历了大半辈子,说话也极有水平,三言两语知道了宇文乾一行人到广城的打算,不禁摇头,“钱公子有所不知,如今广城海禁未开,让一些以海为生的渔人丢了生计,大多给地主做工,要不便是从商,你运过来的布匹异国风物恐怕不好销啊!”
“怎会如此?我们也是听闻南地稀罕北货,才有此一行。”席上唯宋初一个女人,说话不卑不亢,显然不是养在家里的妇人。
“是这个理,物以稀为贵,可是小老百姓们没有银子,拿什么买呢?”不然他也不会接近年关还让儿子西行经商。看到宋初两人面色不好,秦晖笑笑,“我倒是认识几个布庄古玩的熟人,明日我去问问。”
“多谢了。”宋初道,“我们这儿做生意的,总是天南海北,每日每夜的走。我这些布匹玩物倒是能放得久些,若是那些易坏的,可不知如何呢。”
“可不是。”此话说到了秦晖的心坎上,见两人说话间不似生手,对北地风情熟悉,看来不似作伪。
第二日,秦维亲自帮着宋初卸了货物,里面眼花缭乱的珍玩让见过不少好东西的秦晖都吓了一跳,“这,这……”小心捧着个描金七彩净瓶,“恐怕值得千两。”这种东西,寻常人家自是难见,看着宇文乾的目光多了层疑惑和关心,还有似忐忑,“钱先生,你们不会是……”倒卖贡品的吧!
“老爷子,你多虑了,这些都是我花心思弄来的,路径绝对合法。”珍玩并不多,也就三四件,更多的是北蒙东胤的异国风物,还有北地特有的冰山蚕丝织成的雪缎云绸。
秦晖眼睛都发亮,这人,绝对非等闲之辈,其间些许物品,可不是有钱便能拿到的,更多是要有门路。心思一转,直叹儿子好运道。
“此类珍品,倒是好卖,”秦晖指指另一车风物,“这些恐怕就有些难了。”
“不碍事,哪有一帆风顺的,”宇文乾让人把物品一一分类装好,“广城气候宜人,正好瞧个铺子,以后冬日便来此处,也能有个生存。”
秦晖欲言又止,最后点头道好。
秦晖不似寻常商人,对琴棋书画也略通一二,比起学问不成的儿子,算得上极好,偶然间瞧见宇文乾与宋初对弈,自己手痒。
“下棋最忌心浮气躁,老爹近日可有什么不顺心之事?”秦晖又输了一盘,抓抓脑袋,刚想说再来,听到宇文乾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棋子。
“世事堪忧,”又近年关,和男人相处几日,虽然觉得面色严肃,为人却彬彬有礼,秦晖喜他的沉稳和才华,居然生出亲切之感,“哎,我那几个儿子文不成,舞不就,钱先生倒是文武双全,又有如此家业,果然英雄年少。”
“家中纷扰多,只能自食其力,”宇文乾淡笑,“我倒是羡慕小维,自有无拘束。却是个能担起责任的人,虽没了爹娘,得老爹怜惜,真是教导有方。”
没了爹娘二字让秦晖哽住,儿子被夸,心中又是自豪,“他娘走得早,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只是天赋不在读书上。他爹娘都盼着他读书做官光耀门楣,哎……”说到最后,又是一声叹息。
宋初见二人停了棋,沏了壶茶来,“这是从家中带的碧螺春,老爹尝尝。”
秦晖大方一笑,“我哪会饮茶。”如此说还是端了盏茶喝了一口,清醇,解渴,好像也差不多。
“看来我们都是附庸风雅之徒。”宋初轻笑,秦晖心情舒畅,话都多了起来,“可不是,每每出去应酬,那些城守同知,说起茶来有理有条,听了多了,来回不过那么几句,依老夫看,他们恐怕也不过照本宣科。”
宋初一愣,笑意更甚,“恐怕还真是如此。”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爹对小维也要求太高了,我看他善于经商,口齿伶俐,又是个有担当的孩子,也不止仕途一条。”趁着高兴,宋初接了刚才的话题道。
“话是如此说,”秦晖何尝不知,看看两人,衣着虽不光鲜亮丽,身上料子却是极好,男人腰封上挂着的环状玉佩,也是难得,一看便是富贵人家。“民难与官斗啊!”
“老爹可是有什么困难,或许在下能帮衬个一二。”宇文乾在边上开口。
秦晖心里一暖,无奈摇摇头,“天高皇帝远啊!”
秦晖对宇文乾极是上心,不到两日便给人联系好了出路,宇文乾以身子不适,让伯夷去了。
说着身子不适的宇文乾此时正在芷汀院中,看着手上一沓消息。
秦家的事儿略略扫过,“倒是没有说谎。”秦家近几年越发没落了,所以秦老爹才想着对外扩充地盘,让小儿子晋身仕途。
宋初接过,看了一番,“秦老爹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一来广城,像在云里山中,看不清外面,亦是走不出去。
宋初一开始的打算是和春儿汇合,不想半路遇到个秦维,顺水推舟住了进来,倒是发现了些蛛丝马迹。秦老爹每每语不祥焉,城里不时闹气的动静,以及春儿在信中所说军中官位变动。这里面难道有什么联系吗?商人和军队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团体,有什么关联。
“给我盯着秦晖家人的动静,再把广城豪门大户给我查一遍。”
“是。”
“哎,宋姐姐,快出来啊!快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秦维瞪一眼在门口守着的银杏,青天白日的,不让进,难道里面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宋初出来时,瞧见的便是秦维诡异而猥琐的目光,只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秦维在宋初身上仔细打量,髻发整齐,衣衫一丝不苟,更没有脸红心跳的嫌疑,秦维失望的挥挥手。
宋初也不深究秦维莫名其妙变化的表情,“何事?”
秦维把一沓纸丢过去,献宝似的,“自己瞧。”
阴云蔽日,汉白玉,鎏金石,也少了分油光可鉴。议政堂中,各位大人大眼瞪小眼趁着太子未至,不时嘀咕两声,不知谁提到了宇文乾,一干嘴巴停了下来,“听说安亲王重病呢?太医院院正都亲自去了王府几回。”
“可不是,今日早朝还惊动了帝王,让王爷回承乾殿住呢,方便照料。”
“你说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王爷怎的一病不起了?”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太监唱诺的尖细嗓子传来,众人停止了八卦,正襟危坐。
主掌议政堂几日,宇文瑞威严日盛,和宇文乾本就几分相似的外貌更加贴近,温文之下多了分锐意。
一干事宜议完,有老臣子上前说话,似是不经意提了一句,“殿下,不知安亲王可好?”
宇文瑞看两眼说话之人,“各位大人放心。”他面色忧愁,面上亦是憔悴。宇文浩南身子越加不好了,每日要处理政事,又要侍疾,连个帮手也被他起倒下了。
太子如此说,下臣也不好再问,心中不约而同有了个想法,安亲王恐怕是不大好了。
京城,锦衣巷,一只浑身透白的鸽子飞向高空,很快成了个点。
宇文乾宋初正挨着点儿瞧宅子,丝毫不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则流言在京城悄然滋生。
那日秦维给了宋初一沓地契,均是些小巧精致的院子,宋初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托了秦维帮忙。
秦维着实靠谱,那日处理好了已逝仆从的后续,就找了些不错的宅院,他虽被称做商家纨绔,倒是有些自己的人力门道。
两天走下来,宋初便看中了间三进的大宅院,让找能工巧匠稍微修葺一下,又是一个据点。
事情落实,宋初心里高兴,请了秦维在太白楼用饭,席上不见宇文乾,秦维奇怪,“钱大哥呢?”他也算看出来了,这俩人算是孟不离郊,郊不离孟,起先还以为俩人新婚,后来从银杏处得知已经成亲三载,让他刮目相看。
“还有些买卖,要他去处理。”宋初让秦维点菜。
秦维也不客气,点了几个广城特色佳肴,“我还以为钱大哥不事生产呢!”他简直难以想象那个男人和人谈买卖的场景,一身藏不住的肃杀之气,恐怕别人还以为找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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