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只待去除余毒,休养生息便是。只是我此处水多雾重,湿气也大,并不适合修养,夫人若能寻个好去处才是。”
宋初脑袋转了一圈,已然有了主意,“好,多谢神医。”
春去秋来,细雨无声,霏霏细雨落入湖面,激不起半点涟漪。风过无痕,带来了北地的寒意。宋初关了窗户,挡住了呼啸的风声。
房屋简单,布置无一不精,流苏熠熠生辉,帷幔柔顺。宋初用银盆端来热水,拧了帕子,细细给宇文乾擦着。丝柔的布料贴身柔软,仿若爱人的轻抚。
宋初细细描绘过去,越发觉得这人生的好看,难不成这几月未见,还长英俊了不成。宋初被自己的想法惹得笑出了声。水滴从帕子中拧出,在盆里欢快跳跃,宋初痴痴的望着。
冷不防腰间一道大力,“啊!”惊呼一声,回头。宇文乾双目如狼似渴的看着她,“乾,你醒了?”帕子掉落盆中,溅起的水洒了一地。
宋初趴在床头,抵着脑袋瞧着宇文乾,略显疲惫的倦容,凹陷的眼窝,眼珠已然恢复了平静,宋初喜不自胜,呆呆的傻笑。
这个姿势太过别扭,宇文乾松了腰间的手,却抓住了宋初的柔荑。俩人对视半晌却未说话,中间的空气都觉得自己成了负罪之人,匆匆朝两边退却。
“咕咕咕……”宇文乾面色一赧,呼吸紧缩,眼神闪躲。
宋初扑哧一声笑了,“啊,我都忘了你许久没吃东西了,德全还在炉上热着热粥呢。”说起就要起身端来,双手却被宇文乾牢牢抓在手中,宋初低头点点手交合之处。
许久,宇文乾才松开,只是眼睛一直瞧着宋初的背影。不到半盏茶功夫,外面的脚步声传来,宇文乾勾起笑来。
不对,脚步声沉重用力,忽有忽无,一抹浅紫色衣阙从门帘处闪过,宇文乾凝神,戒备的盯着门口。
“哎呀,王爷您怎的对我如此怀疑,别忘了你还住在我的地方呢,哎呀,哎呀,真是鸠占鹊巢不自知啊!”白旭磊一张笑脸本该让人喜欢,可惜在宇文乾眼里却如笑里藏刀。
柔和的表情瞬间变得冷酷,“你又来如何?”
“听闻王爷醒来,我作为大夫,自然是来给病人治病送药的啊?”说起话来轻浮而戏谑,要不是手中真的端着青花瓷碗,散发这药味,宇文乾很怀疑这人是不是又来找打的。
“王爷真是有福气,你那名唤德全的属下,真是对您尽心尽力,那几味药材可要翻过山去城中才有,寻常人家一个来回便要两日,他却半日便回来了。再说煎药这事儿,似乎怕我不怀好意,还拒绝我的帮忙,硬是一个人守着几个时辰。”白旭磊瞧见宇文乾恨恨看着他,笑得越发恣意,“还有啊,您那好王妃,本就饿了半月有余,身子虚弱的厉害,又不眠不休的照顾你几日,要不是我提醒,恐怕早就晕倒在你床前了。哎,都说了让你别动气,否则便会沉睡的越久,你就是不听,真不知道初儿怎的会受得了你这暴躁脾气。”
宇文乾怒意难发,要是一发作,好像就正好验证了他的话,攥着拳头,青筋凸起,忍住要把白旭磊狂揍一顿的欲望。
白旭磊瞧得兴起,天知道,能把宇文乾气成这模样,又偏偏不能动手的憋屈样真是太难见了,白旭磊张口欲言,宋初带着浅笑的温和声插进来,“白神医,你就别逗他了。”
宇文乾翻身回去,躺在床上,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宋初端来一份清粥小菜,散发着谷物自身的原香。
宇文乾觉得肚子更饿了,一手缩进被子里按住蠢蠢欲动的肚子,不欲在白旭磊这个外人面前丢脸。
“神医,我来就行。”宋初放下东西,接过白旭磊手中的药碗,看着对方微笑,却不做声。
白旭磊被瞧得没了脾气,灿然一笑,“哎,真是幸福啊!”右脚一抬,潇洒而出。
雨过天晴,敞开的大门中可以瞧见一条彩虹,横亘在竹林上方,泛着荧光。放眼望去,天朗气清,心旷神怡。
宇文乾没有忍住的咕咕声让宋初回过神来,宋初转身,“先把饭吃了,再喝药。”扶起宇文乾,半趟在床上,换回桌上的清粥小菜,坐在床沿,执起莹白调羹,“有点儿烫,趁热喝。”宋初吹了两下,热气偏了方向,一道飘渺的烟雾带着香味弥漫开来。
宇文乾看着宋初自信的模样,心软成一片,瘦了。宇文乾一手抚上宋初的脸颊,许久不曾拿下来。
雨纷纷扰扰下了三四日,终于晴了起来,竹海如被洗涤过,散发盈盈生机,好像泛着绿光。
通向竹林外的小路旁,一亮马车静静候着一边,一行人缓缓靠近。
为首者一袭描黑云纹黑袍,贴身空荡,更凸显他挺拔消瘦的身形,脸似玄玉,鼻若刀削,一双星目顾盼之间亮若闪电,令人不敢逼视。长长的剑眉斜飞入鬓,清贵中雍容无双,这才是真正的宇文乾。
宋初走在他边上,一身白衣似雪,衬得消瘦的脸更显华贵冷清,头上不着半分发饰,简单挽了个高髻,长长的头发在身后汇成一道绸缎。走动间,衣阙翻飞作响,如荡起的浪花,摇摆的浮云。
白旭磊下意识收起邪肆的姿态,难得正经起来,挺直了身子,福了福身,“原来王爷如此英俊非凡,清贵大度。”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语气中的挑弄还是很明显。
宇文乾在据他一尺开外站定,斜了他一眼,仿若目光带着电,“他也要去?”
“自然,你余毒未消,何神医又去了西镜,”宋初瞧宇文乾面色不好,在他要说出拒绝的话之前柔声道,“乾,不要让我担心,可好?”
宇文乾最受不得宋初这幅模样,心里再不愿意也得理智而行。恩赐似得看了白旭磊一眼,真不知这家伙有什么好,怎值得初儿夸赞多次。
“王爷请。”白旭磊一个请的姿势都别有一番韵味,广袖如流水,笑容如清风,倒也没有那么讨厌。
宇文乾在宋初的搀扶下进了马车,车中已铺上一层薄薄的毛毯,靠车壁一边放着小几,深漆色雕花食盒摆了两层,零零散散的还有许多果子零嘴。
宇文乾在一边躺下,宋初给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回头掀开帘子,“德全,走吧!”
马蹄声从幽静的竹林里慢慢消失,踏上了前往前方的道路,雨雾漫漫,在空气中飘荡循环。日头往复,差不多走了十余日才到达。
昔日苍茂热闹的山林依旧,可惜物是人非,山上绿意匆匆,山顶云雾袅袅,如白雪覆了一层。
宇文乾下了马车,一路上虽有些奔波,精神倒是好了不少。白旭磊翻身下马,揉揉马脑袋,骏马打了个响鼻。
白旭磊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绿,和北方的秋天千差万别,没有光秃的岩石,也没有粗犷的情怀。清秀的绿成了眼中唯一的风景,翠绿、青绿、浅绿、墨绿,变幻无穷,层层叠叠。
“这便是云雾山?”白旭磊晃晃脑袋,耳边的黑发随着秋风荡起。
“嗯!”宋初扶着宇文乾朝一边山岩走去,野草茂盛,早就寻不见原来的路了。
白旭磊见无人理他,努努嘴,放了缰绳,兀自跟了上去,“这里是通向山上的路?”透过密密的荆棘,隐约可以瞧见石板铺就的台阶。
“嗯!”许久未回,已经忘了家的模样,山上少了主人,自然无人清理。“要是师傅在……”话好似被卡在了嗓子眼,宋初摇摇头,“走上去?”
宇文乾握紧宋初一只手,看看身后。
德全自告奋勇,“夫人莫急,让属下来开路便可。”
白旭磊双手插于胸前,饶有兴趣的看着德全,只见德全手持寒剑,用力一挥,堆积在路上的荆棘从中分开,露出下面长了青苔的石板。或许是前几日下了雨,青苔上挂着晶莹的水滴。
宋初一脚踩上去,脚下一滑,宇文乾手疾眼快搂住宋初细腰,转个身,宋初正面挂在宇文乾脖子上。宇文乾一低头便能瞧见宋初被养的微微水润的脸庞。
白旭磊一声干咳,宋初赶紧站好身子,镇定的脸上带着抹红晕。
“我说,这石板布满青苔,滑的厉害,”白旭磊一路看上去,简直看不到尽头,“不妨另开一路,或许还好走些。”
宇文乾看看前面已经看不到的青石颜色,点点头,“好,后面有条小道,或许能上去。”
云雾山地势高耸,林中野兽众多,附近村庄之人极少有人上去,自岚风一死,风云阁覆灭,云雾山再也没了客人,倒是草长莺飞,树木繁盛。
后山小路未铺石板,可是被树林掩盖的早已看不清道路,幸好野草不多,顺着痕迹还能爬上山。
白旭磊的良驹似有灵性,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主人身后,可惜树林茂密举步维艰,人且如此,何况马了。
“白云,乖乖在这儿等着。”白旭磊揉揉骏马脑袋,骏马不愧为为白云,周身毛发白净如天上云朵,风过吹起表层的毛发,柔顺蓬松的很。
马儿脚步不停,脑袋顶着主人的手,倔强的要朝前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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