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姮觉得他实在是可笑。
她就算遇到了难题,又如何呢?他如今自身难保,不过是个奴隶罢了,还有什么资格干预她的事?
她说完转身便走,背影极其冷漠,谢涔之独自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的背影,许久,垂目微微一叹。
汐姮回寝殿歇息,又面对着一大摞文书发呆。
容清听闻汐姮今日见了谢涔之,便有意过来,谁知又瞧见她坐在烛台前怔怔的模,不由得想起夜,阿姐醉酒时的可爱模,不禁弯了弯唇。
汐姮察觉到他的气息,抬头道:“容清?”
容清笑吟吟道:“昨夜我离时,阿姐便是坐在处发呆,今日我来了,阿姐还是这副子。”
他当然不会说她醉酒的模,毕竟,夜的记忆,除去谢涔之,便只有他一个人独享了。
少年这想着,笑容带着些许意味难明的深意,漆黑的眼珠子泛着琉璃光彩,灼灼逼目。
汐姮被他戳破,着实有些不太自在,下意识盖上跟前的卷宗,站起身来,又觉得自己这举动更显得欲盖弥彰了,无奈道:“你还呆在蓬莱,你爹倒是逃得比兔子还快,留下这一堆麻烦,比打打杀杀的还可怕。”
容清耐心倾听着,走上前去,将手里折好的一簇洁白的花枝递来,亲自插在角落的琉璃瓶中,犹如一捧雪,装点着这一室春色。
汐姮认这花,正要询问,容清转身解释道:“雪灵枝的香气可以凝,阿姐从前喜欢,是白羲告诉我的……不如阿姐先歇息一会?”
汐姮想起许久未见的白羲,情有些恍惚,待回过来,又摇头道:“我先去走走。”
“不必管我。”
汐姮转身去,身后的少年垂下眸子,唇边转瞬即逝一抹奇怪的笑,又重变得无害,快步跟了过去。
他着她一路漫无目的地处乱晃,时在海边抓螃蟹,时走到崖顶吹风,时又去摘花,动作像是极其入,又似乎显得无所事事。
汐姮怔怔地,思索着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没管身后跟着的人离与否,处闲晃着,直到走到悬崖边,脚底一滑,从悬崖边掉下去又飞了上来。
她心有余悸,转眼一,在崖边的少年又无奈地瞧着她。
汐姮:“……”
她抬手去理被风吹乱的发,尴尬道:“你一直站在这里?”
容清摇头,忍笑道:“阿姐,昆仑有人来了。”
昆仑?
汐姮眸色一凝,转身去。
昆仑次派人来,终究是自知逃不过一劫,决定占据动权,动前来与汐姮谈判,昆仑山的这些隐世仙人与旁人不同,他们拥有一分上古血脉,却又不完全来自族,直到如今,态度也极自傲。
汐姮命人先晾了他们一会,并不亲自去见,直到他们按捺不住,第三次询问,语气已然有些压抑的怒意。
“纵使我们是前来和谈的,如轻慢无礼的态度,便是上古族作风么?”
首的一位白发老甩袖道:“汐姮不过一个百岁的女娃娃,再不来,休怪我们直接闯了,诚意已至,是你们欺人太甚!”
边上有侍卫叱道:“放肆!”
“你又是何人?”白发老身后的年轻女子上前一步,向侍卫,挑眉冷笑道:“说到底,如今族也还未完全统治三界,也由得你们这些东西,在这里狗仗人势!”
“我们今日带着诚意来,若真的兵戈相向,究竟是天道赢还是族赢,还不一定。”
女子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周一片寂静,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这些人都向……她的身后?
她猛地转身。
刺目的光线直直射入眼底,女子清冷纤瘦的背影,将光割裂成了两半,只露冷淡的下颌轮廓。
这是个红衣少女。
她身上的衣袍极其华贵,金丝勾勒的火纹在裙裾上浮动,偏偏又不施粉黛,如墨的长发就这随意束着,连一根钗子都懒得戴。
她不知在处站了多久,无形之中便有一种压抑的气场,直到女子瞧了过来,才偏过头来,露一双锋锐的黑瞳,“既然不信族赢,何必前来呢?”
她一口,嗓音如碎冰般透冷。
女子嘴唇蠕动,想要反驳,又她通身气质,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周围些人面露惊慌,齐齐俯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
“殿下。”
汐姮淡淡“嗯”了一声,双上挑的尖锐眼睛,仍旧是淡淡瞧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咬了咬唇,硬着头皮道:“倘若族真的能赢,何必迟迟扎根在蓬莱,并不手?向来还是有所忌惮的,这天道当年能灭杀无数族,如今也……”
“姣儿!不得无礼!”话还未说完,身后的白发老连忙打断她,“还不快回来!”
女子只好噤声,乖乖走到老身后,一脸不甘之色,老向汐姮,将手中拐杖递给身边的弟子,俯身道:“在下柏息,见过公。”
汐姮似笑非笑,转身道:“尚未胜券在握,不敢与之合作,什么时候贵派真的有了诚意,再来找我不迟。”
她故意晾着他们,不过略试一二,便试这些人并非暗藏的态度,着实是没什么谈话的必要。
汐姮并不想与人浪费时间。
这日不手,是因她先前伤势未曾痊愈,关于天道之事,她也还在让人继续调查,倒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觉得她怕了?
汐姮从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从前她只是凡人,便不太爱强迫自己了旁人妥协,即便是亲近之人,如今身族,更是说一不二,何况蝼蚁之命。
她拂袖命人送客。
在人前的汐姮是冰冷高不可攀的,所有见过她的人,除了族,乎对她都饱含畏惧,一旦到了没人的地,她便又始发呆。
直到第二日夜里,她实在忍无可忍,路过谢涔之每日候的棵树下,抬了抬下巴,“既然你如想自讨苦吃,文书交给你处置,也不是不可以。”
谢涔之瞧着少女骄傲的侧颜,眼露了然与无奈。
他料到了她会来。
阿姮什么都能做,若论生入死、上刀山下火海,她定是义不容辞,唯独是在这些复杂的需要文书的事情上,她是真的不懂。
哪怕她拒绝了他,他也仍旧在候,站够半个时辰,才会回到他们他安排的密室中去。
有人不解,嘲笑他痴心妄想,自欺欺人,殊不知他们才是不懂她的一个。
一百年,不是认识的一百年,是日夜朝夕相对,生入死的一百年。
他如今懂她不过。
谢涔之知道,她自己刻定是有些纠结的,毕竟他在她眼里,应该是不应该接触的类人。能她做事,已是万幸,他便顺着她的话,淡淡道:“便多谢殿下成全。”
汐姮瞥了他一眼,低声警告道:“你莫要动什么手脚,这些东西,我必然会亲自检查,若是我发现你敢动什么歪心思……”
他笑了一声,打断她的话,“我若动手脚,殿下大抵也瞧不来。”
“……”她耳根一红,不是羞的,是被气的。
汐姮瞪了这不知死活的人一眼,若是平时,她铁定转身就走,她实在是还是太害怕一大摞文书了,没有再多难他什么,便又故作冷漠潇洒地离去了。
将事情交给谢涔之,果真是找对了人。
他本就非同寻常的聪颖,加之身陵山君多年,从小读得万宗书卷,这些小事交给他,不过一夜,便已完成了大半,汐姮坐在他跟前,依次翻本卷宗,随意了,故作正经地点头,“勉强还算过得去。”
她紧蹙眉心,得认真,时随便表达一下态度,“这个起来有些道理。”
“这个这么处理还行。”
“勉强过关吧。”
他偶尔解释句,把她不懂的地捋顺,“你处,他们给的条件的确诱人,也要知其所图,你若答应这请求,魔族便不敢再跨过这里,说道理,不过借你之势,意欲驱逐常年在地的魔族……”
谢涔之低头,嗓音清淡,因体弱的缘故,透着些许哑意,长发从肩头拂落,掠起一股冷香。
她又阖上文书,勉其难地评价道:“你说的……是有些分道理。”
他说话有理有据,条理分明,她跟着他的思路走,就算不知不觉地被他带到了老远,都还是觉得有道理。
她自知不是这块料,可这对比之下,还是不禁有些懊恼。
他唇角轻掠,黑眸泛着淡淡的光彩,宽慰道:“你还小,不懂是正常的,将来便慢慢地会了。”
汐姮下意识顺着他点头,转眼发觉他的声音很近,意识到不对,又起身与他拉距离,还是冷漠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这些东西,我还会交给旁人过目,我自然是不什么手脚,旁人可未必。”
她用这句话试他。
他笑,“悉听尊便。”
“……”
汐姮只好离去。
只是她总觉得,自己显得有些没气势。
她其实知道,他是不会这做的,先不说这的后果他担不得担得起,单说他这个人,她是了解的,他如果做这些卑劣的事来,他也不是谢涔之了。
谢涔之无论做什么,尽管是做些令她难受的事来,也总是副坦荡至极的模。
细细想来,他所做的唯一一个不符合身份的事,似乎是废除她的修,私自将她软禁,就算是了她,他所采取的式,也还是如独断自负。
所以,她虽说的是给全旁人过目,却只是抽页给赤言了,便不再担心这些问题。
每日都会有人将文书给谢涔之送去,夜里,再将些文书带回来。
偶尔他们能带回一些其他的东西——谢涔之亲自做的粥、他用特殊的食材熬制的补药、香喷喷的桂花糕。
味道都是她爱吃的。
汐姮不想收下,同时也觉得纳闷,这些小事上,她明白他是正常的,可他时晓得她的口味了?她好像,从前也只有极少的次数,与他一同吃过饭。
她却不知,轮回境足够把每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放大,直至刻骨铭心。
汐姮也只是纳闷了一小会,便再不去想这些无聊的问题,去思考别的——些昆仑来的人实在不知好歹,她原本打算先去对付危险的不周山,如今倒是对昆仑没了什么耐心。
就连谢涔之,都感觉到她的色变得冰冷,偶尔他见到她,会不禁哄道:“有什么不心的事,不妨与我说说。”
只要她能心些。
汐姮说:“你是谁?凭什么与你说?”
他叹道:“从前阿姮不心,一始也会与我诉说,只可惜,后来因一些误会,让她以我不太喜欢她话多的子,继再也不对我表露心事。”
汐姮定定地着他如雪的容颜,心说怎么是误会,这人未免也太会爱自己辩解了。
她当初被打压着,成了副小心翼翼的模,不都是他亲手促成的吗?
“阿姐。”
就在时,翩然少年又走到了近前,微微一笑,轻轻唤她。
容清虽贵慕家少君,因着多年的习惯,穿着只算中规中矩,近来却穿得尤好,仅仅只是站在儿,变如清风霁月一般,漂亮得让人挪不眼。
他笑得灿烂,轻轻提醒道:“阿姐,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他来得正好,汐姮和谢涔之刻的气氛因当初的话题,变得有些尴尬,她便回应容清道:“走吧。”
容清温顺地低眸,汐姮启动密室的机关,在谢涔之的注视下,让她先行走密室,隔了一小会儿,便也快速跟了上来。
夜深了。
山路上点着璀璨的灯火,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月光洒落侧颜,少年幽深的眼珠子,黑得深不见底。
他轻轻问:“阿姐这日不心吗?”
这是他才无意听到的。
汐姮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只是事情繁多,没什么大碍。”
他又问:“若只是事情繁多,容清可阿姐解决,除了些人之外,阿姐还会因旁人苦恼么?”
这话不像他该问的。
汐姮微微蹙眉,下意识想到了多日未见的卫折玉,只有这魔头,让她有些不能完全抛之脑后,偏偏又没有办法,不知道他去哪里去了,让人去寻,似乎不太对,不寻吧,似乎也不对。
一想起就觉得别扭得紧。
她面上淡然,只是说:“没有。”
就在时,汐姮路过一簇花枝,身边的少年突然敏捷地伸手替她拂,“阿姐小心,别被花扯到衣袖了。”
少年顺手扯下枝得正好的花,直接碾入尘土。
动作果断,透着一股冷意。
他又很熟练地低头,动作亲昵地理了理她的袖摆,笑道:“阿姐日后何必再来见谢涔之?他就是要通过这种式,引起阿姐注意。密室污秽不堪,阿姐莫要脏了衣裳。”
少年手指冰凉细长,透着一股毫无血色的冷白。
汐姮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今日离她有些近。
或说,这日以来,他似乎都离她有些近,是试探着靠近,乎难以察觉的种靠近。
汐姮平时毫无所觉,今日也许是因才的话题涉及情爱,让她又本能生分厌恶,也能察觉到身边少年的不对。
她忽然抬眼,对上他倒映着自己的眼睛,“容清,你还记得当初你被江音宁冤枉之时,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少年的笑意一滞。
他垂下眼睛,密密的睫毛抖了抖,轻声道:“阿姐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呢?”
问这个做什么?
汐姮说:“卫折玉,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