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喜回值房换了太后娘娘送她的常服,又拿上大金条子准备去领牌子出宫。
刚出值房门就发现有个小太监在等着她。
“姚公公,太后娘娘体谅公公脚伤未愈,吩咐小的送您去元庆门坐马车出宫。”小太监说着上前要接姚喜怀里的东西:“小的帮公公拿着东西!”
姚喜紧紧抱住大金条子,笑着婉拒道:“不用。这点东西又不沉的。”她觉得此刻守着大金条子的自己一定很像指环王里的咕噜姆。她也觉得太后娘娘真是体贴入微,她的脚其实已经消了肿,难为娘娘还惦记着。
出了宫姚喜也没有功夫闲逛,先去钱庄存了九根大金条子,将一根换成了银子,然后坐着马车在街巷穿梭,开始了漫长的采买之路。
她得买点东西送给寒秋姑姑,姑姑给她打点内官监的点心和茶叶虽然被落在樱花林没用上,但姑姑这份心意她记下了。
她还得买点东西给孟立鞍,那孩子因为她被打得下不了床,她得买点药回去。
还有隆宜公主。上次送的玉雕是借花献佛,当时她身无长物,只能把郑大运送她的东西转送出去。现在身上有了太后娘娘的赏银,又住在长公主殿下的宫里,该花点心思给长公主殿下带份小礼物。
说到借花献佛。那也得给太后娘娘带份礼物,上次那对金镇纸也是郑大运的。娘娘待她这样好,她得知恩图报。
还有郑大运那边,除了放在宁安宫的那些郑大运后面送来的东西,她还得想办法把之前收人的东西一并补齐了还回去,两不相欠。
还有她自己要买的日用,比如马上要用到的棉花和棉布,
这么一算,一根大金条子换得的银子似乎不够啊……
姚喜有些肉疼。
要买的东西多,还好太后娘娘叫了个小太监陪她一起出宫,又是坐着马车,不然采买的一大堆东西姚喜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去尚德门。”姚喜买完东西对驱车的道。
同坐车的小太监笑着提醒道:“公公糊涂了,咱们已经不住宁安宫了,马车停在尚德门,再走去长公主殿下的住处是绕远啊!”
“我得先回宁安宫办点事,再回长公主的宫里。”姚喜没糊涂,她得先把最重的东西送出去,就算有小太监帮忙,两个人搬着这么重的东西在宫里走来走去也费劲啊!怪只怪皇宫太大了。
孟立鞍今日告假,去东厂胡同陪他干爹孟德来用了午饭,才回宁安宫不久。
姚喜命小太监们在庭院里守着剩下的东西,自个儿抱着给孟立鞍买的东西去了配房。
孟立鞍好不容易独自住一间屋子,正盘腿坐于地上闭目养神。进了宁安宫后他受了不少辱挨了不少打,今日去东厂,大夫看过后嘱咐他要养养元气,也亏得他看着瘦弱其实是个练家子,否则被人那样揍早不知死多少回了。现在一深呼吸胸腔那里还是疼得厉害,大夫说是断了根肋骨。
听到敲门声孟立鞍紧张起来。
宁安宫欺负他的太监可不止死了的两个,那两个只是同屋,欺负得更厉害些罢了。姚喜在时,那些太监顾忌着姚喜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还不敢像从前那样冲进房里羞辱他,姚喜一走就未必了。
“谁?”孟立鞍不敢开门。他不是打不过,而是不能打,现在可没刺客给他背锅。要是开门让那些王蛋进来,他不能还手,身上的伤还要加重。
“立鞍弟!快开门。”姚喜的声音很雀跃。
孟立鞍听到姚喜的声音才放下心来。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打开了反锁上的门。姚喜就站在门外,脸上乐开了花,怀里抱着一大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姚喜笑着走进屋把东西放下后,赶紧倒了杯茶水灌进喉咙:“渴死你哥了。两个时辰愣是没个喘气的功夫,怕宫门落锁回不来,一路上都急急忙忙的。”
“你出宫了?”孟立鞍捂着肚子在床铺边坐下了。
姚喜点了点头,她心疼地看着孟立鞍道:“还疼得厉害?”
“哪可能好得那样快?”孟立鞍苦笑。
姚喜蹲下身,解开她抱进来的大布包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对孟立鞍道:“哥出去给你带了点东西。这些是益合堂的药,盒子里的药膏外敷,纸包里的内服,顺便给你带了熬药的小炭炉,你在屋里就能熬药。这些是宝清斋的点心,这几日天凉放得住,你留着慢慢吃……”
孟立鞍低头望着地上的一大堆东西,心里有丝异样的感觉掠过:“这些值不少银子?你哪里来得钱?”他知道姚喜没什么家底。
姚喜指了指身上的新衣裳得意地道:“太后娘娘赏的。对了,我跟宁安宫的太监打了招呼了,说你是我弟弟,谁欺负你那就是和我过不去!你哥我升了少监,俗话不是说么,一人得道,鸡……呸呸呸!总之只要你哥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一日,那些人就不敢再欺负你。”
宫里边儿长得瘦弱或者秀气些的小太监,如果没有靠山是会被欺侮的。比如一堆人起着哄,嚷嚷着:“娘里娘气的,怕别是个丫头!”然后当众脱了裤子看伤处。各种捉弄甚至殴打,都是家常便饭。
对于这件事,姚喜对郑大运一直心存感激。要不是郑大运去浙江前对司苑局的人交待她是他兄弟,她的日子不会那么太平,顶着这样的脸不知道多少糟心事会找上门。孟立鞍被人怎么欺负的姚喜没忍心问,但她也是在太监堆里混的,对于那些烂事儿再清楚不过。
孟立鞍没言语,坐在床边听姚喜唠唠叨叨地嘱咐着。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是陌生的,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和姚喜说的进宫之前的事,除了名字都是实话。他父母早亡,叔叔为了贪没他家家财,更为了可以免去赋税,塞了许多银子千里迢迢把他弄进宫做了太监。他刚进宫那年才十一岁,摸打滚爬许多年才混到东厂厂公孟德来身边。
孟立鞍是认干爹时孟德来给他取的名字。
立鞍于骡马之背。
说白了就是牲畜。
孟德来只是利用他,他心里有数。很巧,他也是。
“你去了那边伺候自己留神些。”孟立鞍笑望着姚喜。这傻小子,谁罩谁还不一定呢!
姚喜乐滋滋地道:“你都不知道太后娘娘多器重我。”
孟立鞍忍不住偷偷白了姚喜一眼。真够得瑟的。
姚喜没功夫和孟立鞍闲聊,忽忙忙出去打了水,进来后打开窗生上炭炉子,把药罐子放上后抬头对孟立鞍道:“药熬上了,你自己看着时辰记得喝啊!要是受了委屈就去长公主那边找我,哥回来给你作主。”
“好。”孟立鞍应了。这药他不敢喝,倒不是怀疑姚喜会下毒,而是在东厂服了药回来的,怕药性冲撞反倒对身体不好。不过姚喜的好意他心领了,宫里边儿这样不求回报的好意不多的。
姚喜离了配房,叫来两个小太监,让他们把郑大运的东西送去了司礼监。她对郑大运感激归感激,交道是不敢打了。
明成帝和唐怀礼议事的功夫,姚双兰找去了隆宜宫里。她想着太后娘娘暂时住在那边,弟弟贴身伺候太后娘娘,肯定也在那边。
她本想避着隆宜,长公主对她的心意她明白,只是无法回应。既然没有结果,不如让别人死了心的好,长公主今年就二十了,早该定驸马的,为什么一直耽搁下来不想也知道。可是她要去隆宜宫里找弟弟说话,就不得不拜拜山头。
太后娘娘也只是借住,那宫到底是隆宜的,过去了没有避主见客的道理。
隆宜在院子里望天发呆,万妼住进来后她的活动区域可不止少了一半。万妼回宫要从她这里路过,怕偶遇万妼她连园子都不敢逛了,只敢窝在小院子里。
“公主,兰贵人求见。”宫女进来传话。
隆宜不想见。兰贵人刚被皇兄接进乾清宫,此时找她难道会说什么好话不成?还不是又要说让她死心之类的话。
“请她进来。”她又舍不得不见,伤心的话又不是第一次听,说就说,反正她不会死心。
姚双兰进了院子,见隆宜瞥了她一眼就立马移开了目光,知她在为昨夜景灵宫的事生气。“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姚双兰行了礼。
隆宜挥手让宫女退下了。“兰贵人不在乾清宫伺候皇兄,跑本宫这里来做什么?”她脾气算和气的,可每每对着兰贵人就是忍不住要生气。所有的思念和爱而不得,一见面都化成了尖酸言语。
“谢谢公主殿下昨夜赶来景灵宫。”姚双兰对着隆宜坐下了。
隆宜神色缓和了许多。她在兰贵人面前易怒,可也好哄,只需两句软呼话她心情就好了。“你无事就好。昨夜在乾清宫,你和皇兄……”隆宜又期待着无事发生,又担心有事发生。她知道兰贵人的性子,要是愿意侍寝,那是把心都给了皇兄了。
姚双兰明白,她要想让隆宜公主彻底死心,该撒谎说昨夜侍了寝。可是望着隆宜又期待又担心的脸,话都到嘴边了她还是没忍心说。这话一出口,她和隆宜公主就真的再无可能了,一直盼着隆宜公主死心的她,此时才发现,一直不愿死心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皇上国事操劳,在景灵宫忙到半夜,回去就睡下了。”
“嗯嗯。”隆宜笑了。
姚双兰怕再和隆宜聊下去会出事,将话头转向正题:“太后娘娘在么?”
“你找她做什么?”隆宜担心地道:“宫里的女人躲她都来不及,你倒好,自个儿送上门去。”
“我刚从冷宫出来,虽说午时在乾清宫见过太后,但是她过来的乾清宫。作为晚辈,我该先上门请安才对。越是惹不起,越不敢缺了礼数。”姚双兰知太后娘娘不喜她,也想趁找弟弟说话的机会缓和一下和太后娘娘的关系。
得罪了太后娘娘,在宫里是过不下去的。皇上的宠爱也靠不住,于美人也得宠,不也因为太后娘娘一句话就进了冷宫么?
万妼睡不着。闲得无事就拿起姚喜那两本话本翻看,字迹模糊初时有些难认,看久了也习惯了。不知不觉就翻完了一册,还挺好看的。一口气儿把两本都看完,万妼还有些意犹未尽,满脑子都是方才所看的相府公子和江湖卖艺女因身份悬殊被人阻挠的可怜模样。
身份悬殊……
万妼不由得想到她和姚喜……
不过如果她对小阉驴有心,是不会被人阻挠的。可惜小阉驴是个太监!万妼最近常起这个念头,尤其看着小阉驴那张明媚动人的小脸,和让人忍不住想搂进怀里的不盈一握的小身子。她就会暗叹着气想:可惜小阉驴是个太监!
万妼沉浸在刚才所看的故事时,有宫女进来道:“娘娘,兰贵人来请安了。”
听到这话,万妼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