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圣僧与村花5(1 / 1)

那娃儿来叫央央的时候,她就知道其中定然有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在等她。

如今村子里的成年人都跟着去了几里地外埋棺材,剩下的都是外姓人和一些年岁不大的。尤其是一些十几岁尚未定亲的女孩儿们,那种出殡的事情一般都不怎么令她们去的,怕冲撞了。

小娃儿口中的米粒,是一个和陈央儿岁数差不多的女孩儿,姓杨。起初和央儿关系不错,后来长大了,见央儿相貌出挑,人人都爱,心里头就多了些其他的念头。尤其是在央儿家出了事后,她就不乐意和央儿玩,时常挤对央儿。

如今谁不知道陈央儿在同花村里身份尴尬,大多避着她。这种时候,一个早先就不怎么喜欢央儿的人,会主动请了她去,还拿着陈央儿兄长遗物的幌子,生怕她不去?

央央故意拉下了自己头上的绒花,等着她家和尚来找她。

大核桃树在村东,村东有一个废弃的土屋子。那是早先一个离了家的村人的屋。只五六年没人住了,渐渐荒了。

门坏了窗坏了,里头不少家当都没了。外头就是参天的核桃树,周围连个邻居都没有,喊一嗓子,都无人能听见,是个十分偏僻的地方。

这地方,同花村也就是一些偷汉子的寡妇和混子会往这里来。

一入了夜,喊破了喉咙,村子里都听不太清。

央央来时,百灵已经先她一步飞到了核桃树上,鸟喙梳理着羽毛,在枝头跳了跳,瞧着央央随了那娃娃过来,走过核桃树下,百灵跳来跳去叽叽喳喳:“主子,她们在里头给你设了陷阱!”

央央听着百灵的喊话,眉眸不动,似乎和身侧的小娃儿一样,只是听见鸟雀的叽叽喳喳。

只她眼底带着一丝玩味,提裙迈过门槛,敲了敲摇摇欲坠的土屋子墙。

“米粒儿?”

央央脚就停在门槛那儿,没有再往里走。

在这儿,有什么都是最容易被外头一眼所看见的。

“央儿,进来,我给你看你哥哥留下的一个手串儿!”

里面的女孩嬉嬉笑笑,招呼着央央。

央央脚下未动:“米粒儿,你拿出来吧。”

见她不进去,身侧那个小娃儿一把推她后腰,只把央央推得一个趔趄。

那娃儿还笑嘻嘻满不在乎对着央央做鬼脸:“小贱人,米粒姐姐叫你你不去,小心我让你当狗爬进去!”

村子里的人欺负央儿,年纪小的娃儿有模学样,都照着大人的做法去欺负人。连话都说不顺溜,就能学大人骂人。

有和尚在,那娃儿尚且知道像样些,如今只同花村内的人了,他可就张狂了。

且不说大人们顾忌鬼神之说,小娃儿才不管那些,只图个肆意痛快。

央央站稳了身,那娃儿又一把朝她推过来。

黑黢黢的屋里头传来几声闷笑,估计都瞧见了外面的动作。

这次,央央有所准备,一把按住了那娃儿的手。

娃儿六七岁的模样,男孩子力气大,央央这个身体孱弱,挡是挡不住的。她直接侧身顺着那那娃儿的力气往前一拽。

娃儿直接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栽到泥土地上。

央央又弯下腰,温温柔柔扶那娃儿起来,顺便用细弱的声音轻轻说:“小虎,今天晚上别睡觉,小心醒不来。”

那娃儿才多大,听了央央的话吓得腿都打哆嗦,站了起来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姐姐!米粒姐姐!陈央儿欺负人!她欺负我!”

外面娃儿一哭,本守在屋里头打算等着央央进去的几个人坐不住了。

村子里大多重视家中男娃儿,小虎的亲姐也在,生怕伤了弟弟回去她娘打她,急忙就出来了。

出来了一个,其他几人也坐不住,只得跟着一道出来。

如此,那黑黢黢看不清里面有什么的土屋,央央就没有进去。

“陈央儿,你居然推我弟弟!”

那小虎姐姐一出来,横眉怒眼,大步迈出来抬起手朝着央央就要扇过来。

央央脚下顺势踢到那小虎姐姐的小腿,小虎姐姐单脚没站稳,步了她弟弟的后尘,踢在门槛上惊叫一声栽倒在地。

央央侧身站在破破烂烂的门板边,笑吟吟看着那灰头土脸的姐弟俩。

米粒儿与身侧两个少年人急忙撵上来扶小虎姐姐。

“陈央儿!你什么意思!我叫你过来好心要给你东西,你居然欺负小虎和小虎姐姐!”

米粒长得不错,尖下巴,皮肤也细,家中把她养得很好。只她手一伸指着央央鼻尖儿骂的模样,宛如村子里最粗俗的泼妇。

央央一脸无辜:“非我动手,是她们先欺负我。”

米粒儿一噎。

她何尝不知道,大家叫了她来,不过是故意欺负的。

只准她们欺负央央,可不准央央欺负了她们!

“我不管,你欺负小虎和小虎姐姐,该打!”

米粒儿给身边两个半大少年使了个眼色。

央央退后一步:“米粒儿,你说是要给我哥哥的遗物……”

她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可该问的还是要问问。

“你哥哥死得骨头都不剩了,还要什么遗物?不如我送你去和你哥哥团圆?!”

米粒一把拉扯住央央的胳膊,叫那两个少年上来。

屋里头早就准备好了,她们先前和人一早就计划好了等村子里没有人的时候,把央儿弄了来,能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让你装神弄鬼!让你吓了蝶儿!让你敢跟决非大师同处一室!”米粒儿粗暴地拧央央胳膊,满脸都是无法抑制的恶意。

“我装神弄鬼……”

枝头上百灵跳来跳去,还在帮忙盯着和尚,村里朝村东来的就一条路,和尚一出现,百灵就不停给央央发出讯号。只听着他在枝头叽叽喳喳。

和尚还有几步才来,央央一把捉着米粒儿的手,收敛了面目上的温柔,嘴一翘,倒是有两分邪气:“米粒,你知道小虎在哭什么么?”

那刚刚推了央央的小虎到现在都没有止住哭声,被吓狠了,躲在他姐姐怀里头埋头哇哇大哭。

米粒一怔。

“我说,他今晚有客人来陪他睡觉。”央央笑看米粒,“不如今晚也给你找个陪你睡觉的,可好?”

“阴曹地府,寂寞的鬼可不少呢。”

央央拦住了米粒伸过来的手,顺势一巴掌拍了出去,响亮的一下打在了米粒的手上。

她的反抗让米粒儿没有想到,更是听了她的话,让米粒一脸错愕。

装神弄鬼……

陈蝶儿说了,她就是装神弄鬼!

米粒不断劝自己按下心中那对鬼神之说的天然恐惧。

“陈央儿!你好得很!居然敢反抗!”她气急败坏一把推到央央,“我本来还想着教训你一顿就是了,你竟然不收我好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反正你在灵堂也跟和尚睡了,如今倒不如便宜我表哥堂哥,让他们弄弄你!反正也是要嫁出去给人家老员外当小妾的!没人在乎你贞洁!”

那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都对白捡一个村里嘴漂亮的女孩充满遐想。

反正陈央儿受了委屈,也不会给村里人的说的。女娃儿要面子,说出去还要别人指点她。

更何况,她就算想要找人撑腰,也要有人愿意帮她才是。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即将被陈家人卖到别村一个老员外家做妾的女孩,已经被全村人嫌恶了。

两个少年扑了上来。

“不要啊!”

央央被米粒按在地上,她薄薄的一层素衣只外面一用力,就撕破了肩膀上的布料。

三四个行凶之人仿佛找到了掌握他人命运的乐趣,尤其是那两个少年,一门心思撕央央的衣裙。

央央缩成一团不断躲,煞白着脸泪水含在眼眶:“放过我吧!你们放过我吧!”

十几岁的半大少年女娃儿哪里懂她前后态度的转变,只当做是她怕了,更兴奋了,几个人围着央央用力撕扯着她的衣服,就像是一群食肉的猛兽,在围捕温驯的幼鹿。

决非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么让他怒意骤然升起的一幕。

他脚下不停迅速冲来,怒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放开她!”

几个施暴的人慌了,没想到专门选了个没有人的时候,还叫人给撞上了。

这也就罢了,居然是那个外来的和尚。

这个和尚,村子里的大人都比较尊敬。一方面是宗教,一方面是各家有个婚丧嫁娶,总要去求人的。

半大的孩子们有模学样,欺负大人欺负的人,也会对被尊敬的很有礼。

决非的到来让他们心慌了,尤其是米粒儿和小虎姐姐,差点吓得跳起来。赶紧儿撤了手慌慌张张往一边站。

米粒比旁人多了个心眼,见央央衣衫已经撕破了,这可是没法抵赖的,赶紧儿就对着决非和尚说道:“大师,您来的真巧,央儿和我哥打架撕坏了衣衫,我去帮她取件衣服。”

说着,她给小虎姐姐挤了个眼睛。

若是平日里,她能多看决非一眼,都能扒在门上不下来。可这会儿,她是对人家一个女娘下手的施暴者,若是决非多看她两眼,记下了她,把她就当做了一个行凶的坏丫头,日后该怎么办?

米粒连自己表哥堂哥都不管了,对地上哭红了眼的央央看都没有看一眼,和小虎姐姐抱起小虎就跑。

决非提起那两个少年,一掌推出去,只把两个少年直接掼出几丈远,狠狠摔倒在黑黢黢的土屋子里,哎呦叫唤。

两个少年被推开了,才让决非看见央央的惨状。

女孩儿被推在地上,洗的白净的衣裙污了泥土,素麻的上衣袖子和肩膀都撕破了,右侧的系带也给扯开了去,衣襟松散,露出了上襦下一层鹅黄色的抹胸。

她裙子的裙头系带也给扯断了,如今正难堪地用手搂着裙,侧着脸抽噎不止。

少女头发散乱,鬓角泪水染湿了青丝,红着的眼圈几乎是让人心疼的脆弱。

决非朝央央走过去的脚步一顿,他心中就像是被什么堵着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他不该迟疑的,到底来迟了些。

这个女孩儿还是受了这种难以想象的委屈。

“和尚你好不讲理!打了我们,赶明儿我们给姨丈说,让他撵了你走!藏竹山不给你留了!”

被推到屋里头的两个少年搀扶着爬起来,捂着胸口干咳。

和尚的力气很大,即使在留了力的情况下,也是让他们吃不消的狠。

半大少年欺负女娃儿给人撞见了,还叫人提起来扔了,狠狠丢了他们面子。

这一丢面子,可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嚷嚷着。

决非冷漠地目视着两个少年走出来。

穷山恶水之地,本性就不好的大人,自然教不出什么好娃儿。偶尔那么些懂事的孩子,自出了去,就不会回来。留下的自然是那些被周围环境彻底同化了的。

他们不觉着欺负人有错,也觉着借用他人权势来欺压人是个司空见惯的手段,大大咧咧指着和尚的鼻尖就骂:“死秃子,赶紧道歉!”

侧坐在地上的央央抬起眸,瞧着那两个人的眼神眼底一片凉意。

当着她的面骂她家和尚?真当她是死的?!

和尚从褡裢中取出自己换洗的僧袍,搭到央央身上遮挡,再转身面对那两个理直气壮的少年时,和尚的眉宇中染上了一抹隆冬之时的凛冽。

“两位施主枉顾他人意愿,对一个弱女子下手,实属卑劣。”

他开口了。

和尚在灵堂念经的七天里,央央听他说话已经听了好久,本以为她已经把他声音都记了下来,没料想到,如今开口的和尚,他声音就像是在风雪里远处射来的箭,寒气逼人,杀气隐隐。

这不是属于乡野山村的人能接触到的磅礴威压。

那两个少年呼吸一滞,都被和尚给吓到了。

明明和尚说话声音不大,甚至没有村子里吵架时惯例的大喝,依旧让他们从骨子里生出一种隐隐的畏惧。

一个少年还在逞强:“陈央儿愿不愿意,和你又什么关系?我说她愿意不就行了么!和尚,你今儿念完了经就该回你的藏竹山,别来管闲事!”

决非双手合十:“施主尚在不能明辨事理的年纪,施主的长辈不能正确教导导致施主做出此等事来……贫僧不得已,只能替令父母教导施主了。”

和尚是瞧着沾满了檀香气的悲天悯人,可那两个少年是从心里打了个颤。

“喂,你想做什么?!”

决非上前一步,两个少年退后一步,三两下,退回到了黑黢黢的土屋室内。

而决非又看见了一些东西。

土屋里,放了一卷粗麻绳,一把剪刀,并一床和屋子里格格不入的被褥。

决非念了句佛。

他反手关上了门。

门外,央央披着决非的僧袍拍了拍灰土站起身,抬袖擦去眼角的泪水儿,手一抬,百灵落到了她的胳膊上。

“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央央吩咐了下去。

百灵巴掌大的一只小鸟儿,扑腾了两下翅膀就飞了进去,半天没有传出来一声鸟叫。

不光是百灵没声气儿,屋里半点动静都没有。和尚没有声音,两个少年也没有声音。

过了会儿,似乎有央央略微熟悉的诵经声音传来。

和尚莫不是天真到给这坏到骨子里的人念经就能让他们改善吧?

央央眯着眼笑,如果他真的这么想,那可就太天真……也太令人心痒了。

央央起初是靠在门板上的,后来脚都酸了,索性坐在了门槛上,托腮凝望着大核桃树发呆。

又过了许久,央央身后的门被打开了。

和尚挎着他的褡裢,单手立佛,面容平静,眸子里不见一丝波澜。见了央央,他似乎是有什么要说,只一犹豫,还是念了句佛。

“大师……”央央攥紧了和尚的僧袍,怯怯着,“您没事吧?”

里面走出来了那两个少年。

和尚看不出什么,那两个少年和进去的时候差别大了去了。煞白着脸唇无血色,眼睛里都是惊恐,相互搀扶着,走路的时候腿都在打颤。

他们根本不敢看决非一眼,一出来,腿一软直接扑通一下跪在了央央面前,话都说不出来,用力给央央磕了个头,爬起来跌跌撞撞就跑。

“贫僧无事。”

和尚想问央央,可他来时就看见了,央央不是无事,她受了极大的委屈,再迟一点,只怕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央央抿着唇笑了,她一笑,嘴角上扬甜甜的弧度,那眉眼里都是轻松的温柔:“太好了,我真的担心因为我的缘故,连累大师了。”

决非避开了央央的眼。

为什么她的眼神这么专注又充满了信任,让他就连对视都觉着心脏被人攥在手心里似的,难以自持。

“大师,我怕被人看见了我这样……”央央咬着唇,苦恼着小心翼翼提出,“可否劳烦大师送我回去?”

决非本是想拒绝的。

他不能在和这个女孩儿接触下去。

可他对上央央的眸,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而回到了央央家,看见那长久躺在院门口无人修缮的院门,决非轻叹。

央央回去换了衣裳,又去厨房打扫卫生烧了水,刚泡了茶,手一转把茶碗放了回去,现做了个油饼。

和尚挽着袖子,手里扬着榔头敲击着木板门和篱笆院接连的地方。

“大师,吃点饼。”

央央笑吟吟蹲在了和尚的身侧,手里举着托盘朝和尚扬了扬,声音细细软软地:“劳烦大师为我操持了。家中无人后,我什么也做不得,门坏了都无人修缮,辛苦了大师来帮忙。”

和尚修门板,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坏掉的位置是被暴力拍击所造成的。即使央央一字未说,他也知道这门是怎么坏的。

那些人欺负她,竟然是欺负到了这种地步。

决非抿了抿唇。

“多谢施主,贫僧不饿。”

“大师骗我呢,”央央垮了笑脸,“你我同处一室,何时用的膳我都知晓,咱们昨儿晌午用的饭,如今都多少个时辰了,你怎么会不饿呢?莫不是……大师嫌弃我?”

说着,央央的语调一降,声音小了许多,也黯淡了许多。

决非动作一滞。

“施主误会了。贫僧……”和尚看见手上的榔头,赶紧找到了借口,“贫僧手上有活,不方便。”

“不方便?这简单啊。”

央央转瞬就是笑脸,指尖捻起一块儿切到手掌大的油饼,递到了决非的唇边,决非一怔,肌肤几乎能感觉到少女柔软的指尖的温度,蹲在他面前的少女笑吟吟着轻声道。

“我喂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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