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听出他言语间的不耐烦,绕到轮椅后推言朔离开。
宁嘉佑的身影消失在层层枫林之中,言朔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把现有的图纸都推翻,重新设计。”
周泽诧异:“这些图纸已经经过层层审批,重新来的话,从设计到投入使用,最快也要两个月。”
“言天浩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要改掉,尤其是涉密部分。”言朔的语气沉下去,周泽知道他不想再强调第二遍,连忙应下。
“我马上去安排。刚刚会议上,施工部对咱们临时更换负责人有异议,已经被我压下。现在……”
周泽一一汇报工作情况,将言朔推到拐角处时,言朔忽然回头望向自己摔下来的小坡。
“言总,怎么了?”周泽问。
“把它铲平。”言朔面无表情的吩咐。
周泽麻溜应下,心想以后整个中央公园怕是都不会有超过三十度的斜坡。
与此同时,宁嘉佑一口气飞奔到中央公园的另一个出口,看到他要坐的818路公交车正踏着夕阳的余晖缓缓驶离站台。
宁嘉佑的内心是崩溃的,不死心地追上去:“师傅等等我!”
车里有个好事的乘客笑嘻嘻地回头冲他大喊:“八戒别追了!孽缘啊!”
公交公司规定非站台不能停靠,司机只能无情地丢下宁嘉佑,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汽车尾气喷了宁嘉佑一脸,他失望地停下脚步,望着逐渐远去的公交车在远处化为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只能落寞地走回站台。
想他宁·天之骄子·见义勇为·舍己为人·嘉佑,别称当代白求恩,现在竟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宁嘉佑在心中仰天长问。
天慢慢暗下去,很快黑得仿佛言朔的脸。
因为中央公园这一块整体翻修,原本建好的公交车站台也被拆了。只剩下在花坛中划出来一块不到一平方的空地,就地摆了个镶着各色公交车指示牌的铁旗帜,充当临时站台。
帝都大学在城郊,818路是唯一一辆能从中央公园直达帝大的公交车,并且刚刚开走的那辆是末班车。
宁嘉佑作为礼仪生站了一天,这会儿脚底发酸。他就地在公交车指示牌底部的水泥块上坐下,用手机查询回帝大的其他路线。
凛冬的夜,除了归家行人,路上便只剩下呼呼寒风。
宁嘉佑裹紧羽绒服,心想今天可真是亏大发了。反派那儿的好感值非但没刷上去,说不定已经掉成负的,也不知道他现在距离gameover还有多久。
他打了个喷嚏,急忙将羽绒服自带的小帽子戴上,搓着手哈气取暖。
言朔坐车经过时,就看到他缩在万年青中瑟瑟发抖,别提多可怜了。
车头的金色女神像缓缓驶过,宁嘉佑眼角的余光不慎瞥见,当下猜测是言朔的车,连忙低头往羽绒服里塞,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腔之中。
他在心里祈求反派没看到他快点离开,可黑色的劳斯莱斯居然在他身旁停下,并且打开了车门。
还是公交车上那位大师算得准,这真特么是孽缘。
言朔铁定是来杀人灭口的,宁嘉佑在心里默默估算从帝都到海边的时间,努力为遗书做腹稿。
周泽从车内走出:“宁先生,上车吧。”
宁嘉佑用羽绒服遮着脸,一个劲地摇头:“不不不,你们认错人了!”
周泽一头雾水:“宁先生,怎么了?我是周泽,言总的助理。”
他一提言朔,宁嘉佑的小心脏抖得更厉害:“我真不是……”
“你当我瞎吗?”言朔没有感情的声音骤然响起,将宁嘉佑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从羽绒服里探出头。
车门没关,言朔就坐在里面,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宁嘉佑强挤出一丝笑容:“嗨,言总,真巧啊,又见面了。”随后又对周泽说,“快带言总去医院吧,别耽误了。”
“言总请你上车。”周泽道。
“不用麻烦啦,我等的车马上就到了。”宁嘉佑努力求生。
言朔冰凉的视线望过来,没有说话,宁嘉佑却觉得反派随时会化身大白鲨将他一口吞下。
他默默打了个寒颤。
周泽低声提醒他:“别辜负了言总的好意。”
他一炮灰跟反派对着干绝对没好下场,宁嘉佑强忍着心底的不安,坐入车内。
这样是不是能死的有尊严些?
定制的劳斯莱斯内,言朔面无表情的坐在左下角。宁嘉佑上车就麻溜钻到右上角,尽可能远离言朔。
周泽在言朔对面坐下,看宁嘉佑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车身上,不解的问:“晕车吗?”
宁嘉佑睁眼说瞎话:“嗯!”说完他看到言朔嫌弃的眼神。
宁嘉佑顿时看到了逃生的希望,趁势道:“我还是下车吧,不然吐在这里多不好。”
周泽体贴的递给他一个呕吐袋:“言总爱干净,别弄脏车。”
宁嘉佑:“……”
我真是谢谢你。
他抱着崭新的呕吐袋缩在角落里,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我刚刚什么都没有看到,三爷您放我下车吧。”
言朔腿上还盖着宁嘉佑的西装,伤痕累累的手合上文件,神色漠然的瞥向他:“这么想当瞎子?”
宁嘉佑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就想安安稳稳过我的小日子,您能不能放了我?”
“我绑着你了么?”言朔反问。
“没有……我就是跟你阐述一下自己的人生理想……”宁嘉佑觉得言朔是利用反派淫-威变相绑架,又气自己太怂,反正都要死,刚刚应该直接逃跑才是。
言朔没再出声,重新低头看文件。
宁嘉佑瞥了眼,貌似是张设计图。
难道是中央公园的设计图?
他好奇的想多看两眼,周泽轻轻咳了一声,宁嘉佑被迫收回眼神,目不转睛的望向窗外。
汽车开上高架,周围的景色逐渐不再那么拥挤。放眼望去,漆黑的夜幕中,城市的灯光都变得荒芜起来。
曾经看过的各种刑侦剧在宁嘉佑脑海中不断播放,现在这画面像极了某个杀人抛尸案的开端。
他忍不住偷瞄言朔。
言朔已经看完设计图,正在批阅文件。似乎是察觉到宁嘉佑的眼神,他抬起头。
宁嘉佑连忙转头望向窗外,从背后望去,他专注的仿佛能从月黑风高的夜色中欣赏出世界的真善美一般。
然而窗玻璃倒映出他的面容,灵动的桃花眼犹如蝴蝶蹁跹,不安分的往后瞄,试图探究言朔的神色。
言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又重新低头看文件。
宁嘉佑听到翻页的动静才敢回头,悄悄打量言朔的神色。
反派面容镇定,不知道是不是人杀多了,已经锻炼出强大的心脏。
说起来反派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宁嘉佑搜肠刮肚的回想原文剧情。
原文主要讲的是言天浩和白桐分分合合的恋爱史,有关言朔这个反派的描写,除了残暴就只剩下他悲惨的结局,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衬托言天浩和白桐的幸福。
意识到言朔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工具人,宁嘉佑心里涌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喟叹。
正在这时,车缓缓停下,言朔抬头望他。
宁嘉佑神情悲壮地对上言朔的眼神,那表情悲恸得活像是来参加言朔葬礼的。
言朔微微蹙眉。
“言总、宁先生,到了。”周泽的声音突然响起。
宁嘉佑一个激灵:“什么到了?”
“到帝大了。”周泽道。
宁嘉佑连忙朝外望去,地灯照耀下,“帝都大学”四个字金碧辉煌的映在校门口的墙上。
门口摆摊卖水果的小贩在吆喝,晚归的学生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从校外走来,画面温馨又温暖。
反派居然把他送回学校了。
宁嘉佑不可思议的望向言朔。
“还等我请你吃晚饭么?”言朔声音漠然的问。
宁嘉佑反应过来,连忙下车:“不用了,谢谢送我回来。”关车门前看到言朔无力搭在座椅前的腿,宁嘉佑心生恻隐。
也许这个时候,言朔还没有黑化成原文中残暴的反派。
迟疑片刻,宁嘉佑低头问:“您说的护理是认真的吗?”
“周泽会联系你。”言朔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神色,看不出他是真心想护理,还是单纯为了出口气。
周泽眼前一亮,连忙问宁嘉佑要联系方式。
两人互换了手机号码,周泽嘱咐宁嘉佑一会儿把课表发来,方便他根据双方时间安排护理时间。
宁嘉佑倒是不在意:“我有课也没事。”
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周泽欣喜异常,就像是给他请了个护理似的:“言总,您想通就对了,护理不能少。之前的护理员有问题,咱们换掉再找就是,绝对不能让那帮家伙得意!”
言朔瞥了他一眼,周泽在他的寒意中敛起笑意,“就是不知道宁先生的护理手法怎么样,他还是在读学生,要不要先找个人查验下?”
言朔放在腿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抚过受伤的膝盖,宁嘉佑给他包扎的手法比许多从业多年的医生都老练,绝对不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
“不必了。”他想亲自看看宁嘉佑到底有几分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