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作即便刻意隐藏了画功,却也不会是三五年能练就的水平。**窦褚花了多少心思为了讨好这位受宠的继母。
窦元龙负在身后的拇指下意识地转了转。
他记得窦褚自十三岁开始就逐渐变得越来越优秀,连他母妃祥妃在世时,都感慨他的变化。
这些年,窦元龙的确对他颇为欣赏,这位皇子的卓越才能的确配的上他的口碑。
可偶尔,窦元龙也会觉得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太完美的人,终归是太不真实。
他有心观察着自己最欣赏的儿子,可这种欣赏有时又会变成猜忌,让他迟迟不肯对窦褚彻底放下心来。
可连他安排在蓟王府上的李觉都没发现任何问题。
窦元龙便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他让良妃接触蓟王妃,实则也是想从旁试探这位皇子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若是觊觎皇位,即便伪装地再真实,也会露出破绽的。
窦元龙开口问:“蓟王妃刚才说什么了?”
良妃自然清楚皇上问的是蓟王妃对窦褚称太子的事,她缓缓上前应道:“她说褚儿无心太子之位,只盼着皇上福泰安康。”
——
郁昕翊刚把柳恩煦扶下马车,就听狄争附在耳边说:“下面的人刚来报,许相的人今日在面铺与人打起来了。”
“什么人?”郁昕翊一听到跟许森宇有关,面色立刻郑重。
“是个中年人,听说曾做过一家商贾的管事,后来商贾破产,那管事卖了个孩子,后来又误杀了人,被关进监牢了,前几日突然给放了出来。”
窦褚扶着柳恩煦的手一顿,目中无光,专注地思考着什么。
管事?
他怎么听都觉得是郁昕霖被奶娘卖到商贾家的那个管事。
那个管事杀了为了钱银杀了邻居,他几年前就找到了那人,可他以全家性命担保,自己不知道郁昕霖的踪迹。
“人呢?”郁昕翊面色阴翳,声音低沉。
狄争试探着问:“他家住南市的莲盘巷,要把人带回来吗?”
郁昕翊低头系了系左手的腕带,淡淡道:“不必。”
站在一边的柳恩煦也觉察了他的异样,但仍旧安静地等在一旁,她随没听到两人的谈话,但觉得郁昕翊的情绪变得非常低落。
一个下午,郁昕翊只问了灵隽的身子和饮食,之后便一言不发。
柳恩煦本还想看看书,却被他强按着休憩了一会,浅眠的柳恩煦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她刚从床榻上坐起来,就见秀月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附在她耳边担忧地说:“霂荷姑娘刚才假扮送菜的短工来捎信,鬼伯的人说灵隽可能被人盯上了。”
柳恩煦一惊,小手不自觉的扣紧了床板。她起身看了看外堂的方向,确保窦褚没有进来的意思,才又悄声问:“怎么叫被人盯上了??”
秀月尽管对灵隽的身份一头雾水,仍努力复述了霂荷的话:“我没太听懂,她说一个商贾被抽干了血,找到了个什么人,然后说有个什么副本,那人还说卖给了作坊。”
柳恩煦怔楞地看着秀月,脑子里在快速拼凑着她说出来的信息。
商贾?
她说的是从郁昕霖奶娘手里买人的那个商贾?
郁昕霖是被商贾的管事卖给了小作坊的,所以有人盯上了那个管事?
若是找到小作坊的信息,不难查到灵隽头上。
柳恩煦心里突突跳个不停,这件事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郁昕翊。若是说了,他会不会又要对鬼伯的信息提出一顿质疑。可若什么都不做,她又觉得太不安全。
“鬼伯查到是被谁盯上了吗?”
秀月歪着脑袋想了想,慢吞吞地说:“说,到处都有穿着便服的人在查。到晚上就回各地的府衙了,应该是官府的人吧。”
柳恩煦端在身前的小手攥到一起,急得眉头有些发红,又问:“霂荷走了吗?”
秀月道:“应该还在膳房卸菜。”
柳恩煦匆匆拿了张信纸,在上面写了些字,用蜡封好,交给秀月。
她小声说:“让霂荷亲自交给鬼伯。”
——
日头刚落。
莲盘巷的阴暗角落里正站了两个搓手取暖的壮年。
一人拧开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绵柔烧酒,之后递给了另一人。
“这么晚还得盯着那个**犯…”
“许相说从他这拿了消息就让他消失。”
“那**契的副本不是掉面汤里了吗?怎么拿消息?”
“嗨…他自己卖的人,终究能想起来!老大不是跟他说了,若想不起来,砍他两截胳臂。”
话音落,说话的壮年将酒壶塞紧,又递给了旁边的伙伴。
初冬夜饮,烈酒也抵不过凛凛寒风。
壮年将手插在加了棉的袖管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打更的人拎着红灯笼,提着铜锣五步一敲,缓缓从两人面前走过他身后还跟了个步履蹒跚的讨饭人,挨家挨户地求点热米汤。
直到他走到虚掩着的屋门前,透着门缝发散出的烛光往里看了看,桌上还有没吃完的热汤。他弯曲着背敲敲门,想跟里面的人讨些残羹剩饭。却被里面的人狠狠一推,从衣襟里掉出来一沓他四处收集的废纸。
本就是用来抵御风寒的,可惜被风吹地到处都是。
讨饭的人被他赶着朝小巷口的屋檐下躲了几步,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站在黑暗中搓着手掌的人,哆哆嗦嗦地捡了几张废纸,自说自话:“年轻个几十年,我也去那出了名的客佳作坊,出来也是个名声响响的头牌!”
身边站着的两个人忍不住嗤笑,骂骂咧咧:“就你这德行,天王老子的作坊都没戏!”
讨饭的人也不生气,又捡了几张散落在地上的纸,比丢了钱还心疼地叹道:“好不容易找的铺盖…今晚又得挨冻喽。”
他边说边把废纸往怀里揣,颤颤巍巍地朝着顺风的方向缓步离开。
没过多久,两人紧盯的那扇半掩的房门突然大敞开,里面的人兴致冲冲地跑出来,刚好碰到今日面铺里的虎背熊腰。
中年人手上捏着一张纸,跟捡了命似的,摇着他袖子道:“客佳作坊!我记起来了!是客佳作坊!”
虎背熊腰的人面色一凝。
客佳?
你不是说叫容什么么?
——
子时一过,突然刮起了不小的风。
散落一地的纸,被吹地到处都是,甚至吹到了几条街外。一道黑影从恒春街里快速闪进了一条看不到月影的死巷子。
郁昕翊随意捡了张不知从哪刮来的黄纸,擦了擦手上沾染的唾液。他目光狠厉地将藏在指环下的银针和毒粉推进了指环上的暗孔。
一个晚上,废了他不少力气。
可惜的是,那个管事,恐怕他目前下不了手。他刚才在莲盘巷徘徊的一刻钟,就看到了至少四五个许相的暗卫。这时候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抬眼看向恒春街尽头。刚做好的安排,起码能撑一段时间,不至于让许相的人这么快查到灵隽的身份。
他蹙紧眉头,思索着该怎么悄无声息地弄死管事。随即脚底一跃,翻上房檐,向着王府的方向消失在夜幕中。
——
柳恩煦心事重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看着夜帐外青莲烛台上那丝微弱的烛火,心里想着交代鬼伯的事有没有办妥当。
直到她听见云霞殿的门开合,才微微抬起侧卧的脑袋,等着看是谁出现在视线里。
郁昕翊在东翼楼沐洗过才来。他顺手将披在肩头的厚披风往圈椅上随意一扔,脚步未缓地急急走进了内堂。
柳恩煦这才坐起身,拨开夜帐,想起身去迎。
郁昕翊本还怕吵到她,看到她要起身,匆匆走过去按住她,轻声问:“怎么还没睡?”
柳恩煦见他落座,半个身子已经钻进夜帐,才拽着他的袖角,撒娇地说:“睡不着…”
郁昕翊将夜帐放好,在她身边侧躺下来,手臂撑着脑袋,故意吓唬她:“这时候阴气重,不怕小鬼缠上身子?”
柳恩煦往他面前挪了挪,双手合十枕在脸下:“所以才等殿下回来。”
郁昕翊抬手把她的长发掖到耳后,自己往前靠了靠,将手搂住她盈盈腰肢,气音道:“现在可以睡了吧。”
柳恩煦像得了什么恩赐似的,往他身前又钻了钻,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郁昕翊有些疲惫,哄孩子似的拍了拍怀里不停翻动的柳恩煦,轻声问:“还睡不着?”
柳恩煦正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抬头用额头贴住他下巴,语气娇滴滴的:“阿翊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
郁昕翊本还闭着的眼睛困顿地微睁,想了半天才拖着长音懒洋洋地说:“我母亲说,小时候我是定了亲的。”
这个话题让柳恩煦下意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瞪大了眼睛瞪着他继续讲。
郁昕翊见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嘴角扬起,继续道:“武成候家的二姑娘,可以算是姿色出众了。”
柳恩煦愤懑地反手拧了他大腿一把,抵着他下巴的额头挪开,手臂撑起身子看着他,埋怨道:“大半夜,你是故意让我睡不着吗?”
郁昕翊懒洋洋地垂眼看着她生气的小模样,忍不住想去亲吻她。可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至少从那晚的争吵起,他便意识到自己该跟她保持什么样的距离。
他只把她往怀里裹地更紧了些,反问:“阿芋生气了吗?”
柳恩煦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沉声道:“是!”
郁昕翊心里却非常满足,嘴角扬地更高,又问:“怎么样才不生气呢?”
柳恩煦重新躺下,紧紧抱着他手臂,把身子往他身上贴地更近了些:“把你脑子里的女人都忘掉!”
郁昕翊闭上眼,满足地弯起唇:“好,忘了。”
柳恩煦觉得他在敷衍,又翻过身,气愤地咬了口他下巴,责备道:“胡说!哪有这么快!”
郁昕翊看她争风吃醋的气恼样,终是没忍住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嬉笑道:“因为武成候家只有两个公子!”
柳恩煦一愣,就感觉窦褚上身弓着,把自己完全裹进了他胸膛里,而后轻声道:“我心里永远都只装的下阿芋。”
柳恩煦眼眶一热,将头深深埋进他脖颈。
“那阿翊还跟之前一样好不好?别对我疏离…”
郁昕翊滚热的鼻息打在柳恩煦的后脖颈上。他没想到她发现的这么快。
可怎么像原来一样呢?
他不能再不管不顾。在他能确定他们的未来之前,他做不到。
“我怎么忍心对你疏离呢?我只想陪着你走进你的梦里…”
柳恩煦眼眶湿热,闭上了眼:“那我的梦不醒,你便不能离开。”
沉默良久。
柳恩煦不知道窦褚是梦是醒,只觉得他环着自己的手臂更紧了些。可他始终没再开口,只在耳边传来一声浅淡且无措的叹息。
即便应了又如何呢?
除非迎不来曙光,否则美梦终将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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