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厚重，大雨还在下，小镇里积了能没到小腿的水，整个小镇被泡在雨水里。
城墙下堆满了麻袋，穿着铠甲的将士们扎堆坐在一起，头顶的防雨棚还在渗水。
陆无寒摘下头上的葛巾，拎了拎，丰富的水量与脚下的雨水掺和到一起。
连天的大雨，能燃烧的干柴都变得潮湿，半天点不燃，陆无寒从里到外都是湿哒哒的，身上的玄甲被浸得透骨凉。
一罐姜汤煮好后，三名士族抬着瓦罐和碗，将姜汤分发给众人。
叶昶小口的喝着，被生姜的辣味呛得直皱眉头，但却喜欢喝下去后带来的温暖。
他们被困在这里五天了，雨不停，路也堵了，情报送不出去，每天看着小镇里的百姓唉声叹气，没有一点办法。
陆无寒抬头看天，被飘进帐篷的雨雾眯了眼睛，她揉了揉眼，对叶昶和老将领说到：“这雨明天就该停了。”
叶昶眉开眼笑，“终于要停了，下个没完，烦死了！”
老将领还是满面愁容，望着陆无寒，临行前大将军说过，此次行动全听太子殿下吩咐。
“殿下就这么确定雨能停？”
陆无寒拿出自己的气象学基础，跟老将领解释：“天渐清，云渐散，风又刮得这般大，说不定后半夜雨就停了。”
老将领不懂这些，只是以他对草原雨季的了解，五天也差不多可以停了，“希望老天，如殿下所说就好！”
陆无寒若有所思，看着老将领脸上未散去的忧愁，她补充道：“只怕雨停了，别的麻烦也来了。”
老将领与叶昶二人同时看向陆无寒，他们不确定陆无寒的意有所指是什么，还没来得及询问，外面跑进来一名士卒。
“禀殿下，镇外西北方五十里外，发现敌军！”
一击重磅炸弹砸了下来，所有人都无法平静，陆无寒快速跑上城楼，用手挡着雨水，看见远方影影绰绰的人影。
数量不是他们能匹敌的，而且，对方敢冒雨前来，绝对是有备而来。
老将领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焦急的同陆无寒分析，“殿下，敌军定是想拿下这里，以此来威胁大将军！”
叶昶更直接，拉着陆无寒就要往城楼下拖，“决不能让殿下涉险，现在马上命人保护殿下逃出去！”
老将领反应了一下后，也立马加入叶昶的行为，和叶昶一起将陆无寒拖下了城楼，回到了军帐。
“够了！”
陆无寒冷着脸，瞪着这两人，“你们将本宫当成什么了？本宫立下军令状，定会在此等候大将军率军前来！”
“太子殿下！”
叶昶和老将领一齐跪在地上，衷心的劝着陆无寒，希望她不要冲动。
特别是叶昶，陆无寒对他有救命之恩，加上陆无寒是储君，作为臣子，怎么能看到自己的主上出事。
陆无寒很固执，眼里的闪烁着不容拒绝的狠意，“我现在不是太子，我出征之前就同陛下讲过，如若我战死疆场，大魏自可有另一个太子！”
“殿下，休要胡说！你不会有事的！”叶昶站起来，抓着陆无寒的肩膀，用力的摇晃了两下。
叶昶眼神坚定，看着陆无寒掷地有声的保证：“叶昶发过誓，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殿下有事！”
陆无寒撇过头，气哼了一声，推开叶昶，声音里带上怒火：“你们两个，当着将士的面将我拖下城楼，扰乱军心，回去再找你们算账！”
说完，陆无寒走出军帐，再次走上城楼，留下叶昶和老将领，两人面面相觑。
响饭过后，雨下的小了，开始有百姓打开窗，让风吹进屋子里透透气。
陆无寒坐在军帐中看着军事地图，零八像卖保险一般的，开始跟陆无寒推销起来：“宿主，你马上就要面临几千名敌人了，要不要兑换个技能用用啊？”
陆无寒丝毫不考虑，反而建议道：“零八，你这种趁火打劫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哪有最强系统的风度！”
零八嘴硬：“我这是兼职！陆无寒，你给我捧捧场嘛！”
陆无寒很无情：“等你让我免费试用一个技能后，我会考虑捧场的。”
零八：龟毛，铁公鸡！
脑海里安静下来，陆无寒打算继续研究地图，却听到模模糊糊的哭声传进耳朵里。
是女子的哭声，还不止一个女子，从声音分析，好像是一老一少两个女的，陆无寒疑惑的走出营帐。
朝声源去望去，离军帐不远的一间茶肆里，聚集了不少的士兵，哭声也从那里面传出来。
陆无寒迈开大步走了过去，现在天色亮堂，进去茶肆后，清楚的看到一群士兵围着一名老妪和一名少女。
叶昶也在其中，他坐在桌子前沉着脸喝茶，看到陆无寒后，叶昶起身挡住了少女。
“怎么回事？”
陆无寒刚问了一句，老妪就悲怆的哭了起来，朝陆无寒哭诉道：“这位小军爷，你可要为我的女儿做主啊，你手下的兵侮辱了我的闺女！”
陆无寒脸上一凛，顿时就冷下脸，扫视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一名衣衫不整，躲在人后的士兵身上。
那名士兵接触到陆无寒的目光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开始求饶：“殿下饶了我吧，我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陆无寒看向叶昶，一巴掌将人拍开，那名被迫害的少女脸上和脖子满是青紫，双眼无神，看不到一丝想要活下去的生机。
老妪抱住少女，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控诉：“老妇的夫君被鲜卑人杀死，只留下这间茶肆，让老妇和女儿得以生存。我的女儿才十五岁，都还没有及笄啊！”
说着，老妇人目光怨恨的看向那名士兵，“这个人趁老妇不在，竟对我的女儿起了色心，枉我嘱咐小女，要对守城的将士多担待些，居然让她遭此毒手！”
“殿下，这就是你的士兵吗？不杀敌军，欺辱自己的百姓？”
一声声的哭诉，让陆无寒心里的怒火熊熊燃起，作为女性，她知道这有多凄惨，更何况古代女子的贞洁比性命还重要。
“叶昶，你打算怎么办！”
陆无寒声音低沉，气的整个人有些颤抖，将手里的剑越握越紧。
叶昶低着头解释“殿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这人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所以才”
叶昶说不下去了，作为护国公的儿子，他能不清楚军规吗？
陆无寒又将视线落向那名还在磕头求饶的士兵，冷冷问道：“你怕死吗？”
那名士兵头已经磕破流血，听到陆无寒这样问，他将脑袋垂了下去，选择了沉默不语。
很多犯错的人都会用沉默来为自己争取一点同情和原谅，但陆无寒不吃这一套，她的心爱憎分明。
“回答本宫！”
陆无寒沉声一喝，所有人心头一颤，那名士兵抬起头，胆怯的看着陆无寒。
“殿下，属下怕死，属下想要回到家乡，来边疆四年了，属下现在马上要死在这里，我还没有成亲，没有体会过女人的滋味，求殿下谅解，原谅属下！”
“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回到家乡，你家里人知道你侮辱自己的百姓，他们怎么看你？”陆无寒质问道。
那名士兵哭出声来，鼻涕眼泪沾到一起，“殿下，我不是您，我回不去了，我只是想最后快活一把，不枉活过一回，做一回男人！”
对于当兵的人来说，这很触动他们的心，要不然叶昶也不会为这人辩解。
那名士兵哭的声嘶力竭，与老妪的哭上掺在一起，交织涌进陆无寒的耳朵里。
叶昶站了出来，小声的打着圆场，“殿下，我会给大娘一笔钱，好好安顿，就饶过这个兵吧！”
陆无寒撇过脸，她不接受叶昶的这个提议，陆无寒再次扫过这几个士兵，淡然开口：“知道什么才是活过吗？”
众人哑然，这种人生大题，没几个人能说得好。
“活着是因为我们都是人，有来往，会认识，你以为你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殊不知，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与你有关。”
“不会因为你停留在这里，你这个人就永远归于这方天地了。在你的身后，那些因你而得到安定和延续的人，他们会记住你，将你的事迹口口相传，让每一个不认识你的人，从而知晓你的存在，感怀你的付出，想着你，念着你。
这样，我们才是真正的在这人世间活过一回。”
陆无寒说完，叹出一口气，白色的水汽被风吹散，又接着说完最后一句：“丈夫殉国，实乃幸事，祖祖辈辈用鲜血浇筑的荣耀，别被自己染上污点。”
陆无寒拍了拍叶昶的肩膀，一挥手带着沉默的士兵们，离开了茶肆。
叶昶眼眶发红，他腰上挂着佩剑，看到含泪的老妪和无辜的少女，叶昶一把提起那名犯错的士兵，直接提到外面。
利剑出鞘，手起剑落，犯错的士兵应声倒在雨水中，浑浊的雨水渐渐被染红。
叶昶收好剑，头也不回的离开，不久后就有士兵过来将这名士兵的尸体拖到一边，盖上了麻袋。
回到营地，陆无寒站在高处，对召集起来的士兵训话：“晚上吃饱点，穿着盔甲睡觉，雨一停，我们就出城，杀敌！”
叶昶高举着拳头，大喊道：“杀敌立功，扬我大魏！”
有他一带头，百十人跟着一起大喊起来：“杀敌立功，扬我大魏！”
雨水中，叶昶仰头看着陆无寒的脸，昔日以美男子著称的太子殿下，此刻散发着令人哲服的气息，这才是真正的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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