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陆秧秧走向老树,天色越发得黑,街道上没了人声。
但走到老树跟前,陆秧秧还是看到有几个拿着锯子的镇民忍着瞌睡、坐在老树的荆棘丛外盯着里面的人。
她想了想,先躲到了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陆秧秧个子小小的,走路又没声,黑夜中谁也没能发现她的靠近。
于是,就这样偷偷看了一小会儿,见镇民已经困得不轻,陆秧秧放出了一只萤虫,让它带去了一点薛盈的迷香、洒在了他们的身上。
很快,他们就再也抵抗不住睡意,东倒西歪地睡成一团,纷纷打起了呼噜。
随后,陆秧秧悄悄地探出脑袋,向着荆棘丛里的两个“木头人”勾了勾手指,深肤色男人额头上的那张黄符便卷起了边,如同一张没了粘性的纸,慢慢地脱落下去。
发现自由后,他也没怀疑是有人了手脚,马上欣喜地小心翼翼把卷眉毛壮汉额头上的黄符也扯了下来。
“这黄符总算失效了,我们赶快趁着天黑逃……”
可他压低嗓音的话还没说完,刚能活的卷眉壮汉就立马又亮出了他那把小镰刀。
见他还要去砍树,深皮肤男人顿时由喜转悲,哭丧了脸。
他环视四周,看着躺在不远处呼呼大睡的镇民,急慌得两只手无处安放。
“二芽,要不然我们还是先走,等大哥来了再说吧。我们现在把树砍了,肯定会被发现。这些镇民把这颗树当命根子,要是他们一拥而上,我们肯定逃不掉。”
被叫做二芽的卷眉毛不为所。
“大哥那人你又不是不了解,他要是知道这颗树对镇子意义那么大,他肯定就不要了。那他要用什么才能换出阿茶姐?万一最后……唉,你别拦我了,要是真被他们发现,我就替你挡着,你带着老树赶紧跑,先找到大哥,编个理由,把阿茶姐换出来再说!”
说罢,他下定决心,镰刀刃朝向树干,用力挥去!
可就在镰刀即将砍进树干的那一刻,镰刀的刀刃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咚”的一声被大大震开!
卷眉毛吓了一跳,但还是继续挥砍,力道大得几乎在树干上擦出了火花,却仍旧没能伤到老树分毫。
“别费劲了。”
见再也听不出什么,陆秧秧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我布阵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对老树的保护了,凭你不可能伤得到它。”
她出现得太突然,被叫做二芽的卷眉毛又吓了一跳,但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于是丧气地放下了镰刀。
“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纳闷又沮丧地问陆秧秧。
“说您帮着镇民吧,您布下阵护住我们。说帮着我们吧,您又把我们定在这里、还不准我们砍树。”
陆秧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二芽挠了挠自己粗粗的卷眉毛,有些疑惑:“不是望峰门的符师吗?”
陆秧秧看了看他的样子,总觉得他并不像是在装傻。
但紧接着,没等她问出下一个问题,她的目光就盯住了他的眉毛。
那条黑粗粗的卷眉毛在他的挠下开始一簇一簇的歪倒,没几下那条眉毛就缺了一大块,看起来滑稽极了。
陆秧秧一下就明白了她看到他时的那种奇怪感从何而来。
“你易容了?”
二芽手指一僵。
深肤色男人听了陆秧秧的话,立马去看二芽的脸,随即大惊失色,伸出手指抖着指向他的脸。
“眉毛!眉毛!”
二芽马上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眉毛。
但眼前没有镜子,他又慌张,被黑肤色男人“往左!往上!”地说了半天,也没能把眉毛贴回去,反倒把眉毛弄得更奇怪了。
陆秧秧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他们忙活了一阵,冷不丁地问:“阿茶姐是谁?”
荆棘丛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二芽和黑肤男人顿了顿,彼此对视了一下,都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陆秧秧也不勉强。
“你们想救阿茶姐,只能用老树交换这一个办法吗?”
二芽倒是愿意说这个。
“想要换阿茶姐,就要拿足够珍贵的植物去换。藏药岛里一向不缺奇花异草,我们也是打探了许久,才发现这里的老树可能不同寻常,也许能派上用场。”
他越说越垂头丧气。
“本来我们都准备好要冒死进秘境了,可是阿茶姐却没办法再等我们两个月了。我们也是急着救人,才强行想要把老树砍走……”
陆秧秧点点头。
“所以,抓住阿茶姐的也是藏药岛的人。”
她说得很肯定,二芽张了张嘴,愣是没能说出否认的话。
他皱巴着脸纠结了半天。又一次忍不住问她:“您真的不知道家父吗?”
陆秧秧:“我知道宋贺。他是藏药岛前岛主的下属。”
二芽:“不止是下属,更是亲信。我们这一支,世代都是岛主最信任的随侍。所以我们手中一直握有主人的信物。”
他下意识看了看手里镰刀的木柄。
“我的信物告诉我,我该以您为尊,听从您的号令。”
镰刀的木柄一直被二芽握在手里,陆秧秧就没有过度留意。
这时候去看,她居然发现木柄上花纹的纹理有点眼熟。
灵光一闪,陆秧秧从包袱里找到了宋谶送给她的小木鸽。
手指碰到木鸽的瞬间,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晏鹭词肯定又要闹了”。
但随即,她就顿住了。
难道说……
她回忆着今天晏鹭词的不寻常,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她果断将木鸽拿了出来。
看到木鸽,二芽再无迟疑,立刻深躬行礼!
站起身后,他还是难掩激。
”我果然没有认错。这只鸽子是用岛上主树的灵木所制,所以我这把由同根的从树木头制成的镰刀木柄才会有所反应!”
听了他的话,陆秧秧仍有很多疑惑。
但她思索了片刻,却没有问出来。
“既然我拿着这只木鸽,遇上你们有麻烦,也不好当做没看到。”
她压压手让他们也坐下。
“你们要是信得过我,不如就把事情跟我详细说说。”
一刻钟后,随着二芽的讲述,陆秧秧的表情由震惊慢慢变为了凝重。
……
了解了大体的状况,陆秧秧觉得自己还要回去消化一下。
她将一只萤虫交给了二芽,让他们先离开老树,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
片刻后,看着他们消失不见,陆秧秧边往回走,边再次放出萤虫,用清醒的药粉洒向了沉睡着的镇民。
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背后的喷嚏连声。
于是陆秧秧加紧了步伐,轻巧地赶向木今家的小院。
这里的气候十分古怪,明明日落前一直如处蒸笼,但从
日落的那一刻起,温度就骤然降了下来,夜色越深,天气越冷。
不知不觉间,陆秧秧露在外面的指尖被冻得逐渐发僵。
快走到院门口时,她已经有点哆嗦了,抬起指尖凑到嘴边哈气取暖,没想到竟哈出了浅浅的一层白气。
难怪木今一家不停地给他们送棉被,果然是只有当地人才知道这些。
想起屋子里厚厚的棉被,陆秧秧突然又想到了还一个人单单薄薄待在笼子里的晏鹭词。
也不知道他现在冷不冷……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给他送被子,陆秧秧忽然在院门前看到了站着的薛盈。
她本以为薛盈是不放心她、所以特意出来等她的,于是她十分开心,想要跑过去抱着她转一个圈。
可当她看清薛盈的脸色后,她立马停住了脚步,心惊胆战站得笔直!
“阿盈。”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是她又犯什么错误了吗……
阿盈看她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一个惹祸精……
但紧接着,陆秧秧的目光就从薛盈的脸转向了薛盈的手。
她的手里竟然拎着晏鹭词的那只小兔子!
陆秧秧脱口而出:“它为什么在外面!”
“张百里那个傻子看它躺在笼子里抽搐不停,以为它真要死了,就在笼子里那个人的提醒下把你给的那颗血丸给它吃了。”
陆秧秧没听懂:“什么血丸?”
薛盈瞥了她一眼,伸出手指,把小兔子翘着的耳朵压了下去。
陆秧秧立马看到了它耳朵根上的那朵金色的小昙花。
这下她终于想起来了。
由于施展困囚术时偶尔会有其他的生灵被误困其中,所以卷轴在记载术法的同时,也记载了在不破坏笼子的情况下、放出无辜者的办法。
因此多年前,在学过困囚笼的术法以后,陆秧秧就照着卷轴上的记载,用自己的血做了药丸发给了每个峰主,只不过一直也没派上过用场,以至于她自己都给忘了。
可晏鹭词竟然记得。
“他把它弄出来做什么?”
她都把吊命的药丸给它吃了,她才不信这一会儿的工夫它就又要死了。
“偷东西。”
薛盈说着,翻开了小兔子的肚皮。
陆秧秧一眼就认出了上面晏鹭词用
血写的傀儡符。
她顿时就感觉事情更严重了。
“它偷的是我的东西。”
不等陆秧秧问,薛盈就主接着说了。
“你猜他偷了什么?”
陆秧秧一时间没有头绪,摇了摇头。
薛盈却没有回答。
“我已经把其他几个人都用香**了,不到天亮,谁也醒不过来。”
她抱好怀中的小兔子,走向陆秧秧。
“我现在带着它出去,天亮前也不会回来。要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就同愣在原地的陆秧秧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陆秧秧完全没能领悟薛盈的意思,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此时绝对是大事不妙!
她顾不得去拦薛盈,急匆匆地跑向马车,一钻进去就问晏鹭词:“你又干什么了?”
车厢里漆黑一片。
晏鹭词仍旧藏匿在黑暗里。
听了陆秧秧的话,晏鹭词似乎有些迷糊,被她连着问了好几遍,才抬起手指,将身边的一个药瓶拨了出去。
“我吃了这个。”
今晚云多,月光很浅。陆秧秧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看清了药瓶瓶底刻着的那两颗极艳的朱砂红豆。
这是艳药,药性极烈。
用指甲轻轻地刮一下,刮出的那点碎末放在水里都足够让圣人神智失守,沦入红尘。
陆秧秧看着那个药瓶,半天发不出声音。
半晌,她问:“你吃了多少?”
“里面只有一颗,我就全吃了。”
陆秧秧深吸一口气,再也坐不住:“我去找阿盈。”
“她说没办法。”
晏鹭词的一句话让陆秧秧停住了。
她转回身。
黑暗中的男孩子无所谓地用手指滚着倒地的药瓶。
“她说我吃的药量太大,她解不了,只能等药性自行发作完。”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包子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金散7瓶;7ian5瓶;包子兄2瓶;我真的喜欢帅哥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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