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靖王府的事已去六年。这六年端阳郡主蔺其姝始终都在净慈庵中,未出一步。净慈庵于京郊外,不百里,这六年百里,让蔺家姐弟二人最终阴阳两隔。
蔺其姝身上到底什么秘密,致使她哪怕远离京城浮华六年,一旦回仍然香消玉殒。西靖王府已作往事,了解蔺其姝、了解事件的真相,还须去一趟净慈庵。
而晏鄢作为蔺其姝这六年间陪伴的影子,蔺怀生也把她一并带上。
闻人樾是后才知道蔺怀生还藏着这小心思。这是先斩后奏了。男人几乎气笑,他伸出手,蔺怀生招了招。
蔺怀生看着闻人樾意包扎得惨烈的手,警惕如兔,一双眼直直瞪他:“怎么了。”
打从心底,蔺怀生也格外不喜欢闻人樾的这动作,仿佛他是召之即挥之即去的宠物。现在蔺怀生不愿意受他管着了。
闻人樾从榻子上直起身,长发如瀑。他小憩了片刻,而躲在府里,则同样是为蔺怀生的计划推波助澜。
男人不穿官服不戴冠,身上宦海沉浮的城府如做烟消,此刻的闻人樾如一个谪仙人,仙人招手唤他去,叫小郡主看得些怔了。这世上到底没人能做谪仙,公总戏谑留一道缺憾,留在闻人樾身上的,或许是他睚眦必报的秉吧。小郡主心中这样想,步子挪着,看似听话,实际又真没去。
“生生……敢做不敢当,这时候知道怕了?”
闻人樾含笑着,与毒蛇吐信无异。
蔺怀生反正不动,不听劝。他就是不肯去,也就是去净慈庵。
而闻人樾不能陪他。闻人樾拥人人羡艳的权势,权势把他困在朝堂,潜蛟卧潭亦如此。那他豢养的小郡主呢,是饮露枕风终究留不住的么,闻人樾压住心中的阴鸷。
“生生,你莫不是找借口离开我吧。”
他笑着凝视蔺怀生,不放蔺怀生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
蔺怀生在心里骂闻人樾,总是这样好端端地突然犯疯,没人能在他身边待下去。可他这样反复无常,喜怒又都系在蔺怀生身上,没由的,蔺怀生第一次觉得雀跃,原掌控别人的滋味是这样的。闻人把他变坏了。可坏在闻人身上,他相互折磨也不牵连别人,菩萨应也会原谅吧?
蔺怀生故意沉默着,拿出他那副不爱理睬人的模样,虽是装的,谁能受得了。闻人樾下榻,几步到蔺怀生跟前。蔺怀生凛着眼看他,明月分明还未挂在上,倒先出现在闻人樾眼前。闻人樾一弯腰,把人间的月亮拥入怀中。
“啊——!”
他抱人的姿势可不君子,手臂从蔺怀生的腿弯穿,把人举着抱。小郡主这会比闻人樾高出足足一个脑袋,弥补了平日里身高的憾恨,只是高得快,吓坏了他,双手双脚都缠紧了闻人樾。妆花裙子掀了裙头,又层叠如峦地在闻人樾的腰间铺陈而开。香风交缠,就是意调的同源香,自然更旖旎相配。
两人摔进榻里,蔺怀生还心悸着,因怕摔下去,直到这会双腿都死死绞着闻人樾的腰。小郡主脸上了潮粉,叫人看得心中撩动,闻人樾俯身去吻,两人贴近,青丝缠一榻,一温柔香拂蔺怀生脸庞,似他又不是他的气息,蔺怀生惊然回神,慌张把腿并起,不敢叫闻人樾察觉不。可脚腕被他捉住,绣鞋未脱,仍罗袜,闻人樾手却一寸寸逆着往上抚,逐渐伸进裙摆。
“生生,别离开我。”
他示弱的话,眉眼也顺从,那欲念满满的目光却叫蔺怀生心惊。
蔺怀生情急之下一脚朝闻人樾蹬去,他哪里是闻人的手,叫人轻轻松松捉住了。闻人樾自从在蔺怀生面前剥下他作伪的皮囊后,好像无惧在蔺怀生面前露出任何样子,他丢了世间的一切礼数,做最随心的放纵。他甚至隔着罗袜,亲了一口蔺怀生的脚背。
“生生好紧张啊。”
“可我们明明总做夫妻的。”
蔺怀生又羞又臊,几欲昏眩,他知道不能在闻人樾面前示弱,与虎谋皮,容不得一闪失。
蔺怀生扭着脚腕,挣脱了闻人樾的手,他又踹第二回,却是轻的,蹬在闻人樾的胸膛,在锦衣上留下轻轻一污迹。
他俏生生地斥道。
“我是生气!”
“气你不分缘由就冤枉我。”
小郡主眼波流转,控诉道。
“你不信我。”
闻人樾就没了一办法,不占一理,心甘情愿进着并不高明的圈套。他坐起,也把蔺怀生抱起,闻人樾把一切冷的硬的从胸腔里掏出,徒留一颗温热的心房,他妄图把蔺怀生装进这里,蔺怀生就在此拿刀绞肉。
“你知道我最想什么。若是这一件事都不肯答应,我才会真的从你身边跑开。
“我会去找别人,总归人肯帮。”
闻人樾不笑了。他注视着蔺怀生,蔺怀生心若擂鼓,不服输地直视回去。半晌,闻人樾才勾起唇:“生生学得很快啊……”
无外乎是讽刺的话,蔺怀生充耳不闻,他只能赢闻人樾就够了。
他放开一切,试着去驯服这条疯狗,拿出方最感兴趣的筹码,再给一把甜枣。蔺怀生凑去,吻了吻闻人樾的唇,他笑容是精心雕琢的乖巧,又适当露出引人征服的挑衅。
蔺怀生扬起脸。
“我也知道阿樾想什么。”
“等一切结束,世上从此没西靖王府的蔺怀生,只你的生生。”
“姐姐不能为我们证婚,我们一样可以做夫妻。”
“不?”
……
车辙杳杳,蔺怀生他们翌日一早就走,如今已是晌午,出了京城已许久。
闻人樾到底同意了。他被蔺怀生那粗糙的美人计撩拨得死死的,自身又极自负,他拨了十名武艺高强的侍卫给蔺怀生,又蔺怀生用得惯的婆子婢女随行,因夜,连褥子都装好带着,两辆大马车一前一后驶着,左右是高头大马的俊侍卫,排场是极夸张呢。
而晏鄢呢,因蔺怀生叫她乘自的车一道去,连行囊也不好意思多带,身边也只一个丫鬟,比她还怯懦,两个姑娘挤着,只敢占蔺怀生马车里的一位置。
蔺怀生意并不想折腾方,晏鄢始终拘谨着,以蔺怀生的子,劝一次后就不再多言。
早起加之舟车劳顿,蔺怀生闭着眼,似在小憩,见他眉宇始终不减愁皱,叫人明白他并不好睡。车里无人话,蔺怀生身边的人,晏鄢尽了礼数,全不热络。蔺怀生不理睬晏鄢时,她们也都不当角落里人。
晏鄢自始至终都在观察蔺怀生。他被众星拱月着,就是这会休息,羽枕与轻衣都簇拥护着他,真是叫人无比羡慕。
晏鄢轻声道:“不如我给姑娘讲讲静娴姐姐的事?”
蔺怀生睁开眼睛看他,乌黑眸子盯着晏鄢的脸。晏鄢他乖顺讨好地笑,心里却雀跃地期待蔺怀生同意,等到终于得到蔺怀生的颔首时,晏鄢压下欣喜,开始蔺怀生讲述。
“几位师父都静娴姐姐很佛缘,悟得透,我便问她‘姐姐怎会皈依佛门?’她就告诉我,这是她一生都悟不透的事了。”
从晏鄢这个外人的角度口述,这好像只是一件与论法关的趣事,可蔺怀生与蔺其姝血脉相连,自知其中无限酸楚。而晏鄢就正把这些“趣事”一揉碎了,讲给蔺怀生听。
“还,姐姐她每日必抄佛,几年下,厚厚一摞,我开玩笑与她,比她统共的衣裳都高,她却一张未丢,估计都还在她的屋子里。”
这些细枝末节的相处小事,如今却成了蔺怀生不可得的奢望,它们堆攒在另一个人稀松平常的口吻里,让没拥的人逐渐萌生嫉妒。
晏鄢笑了。
“后我知道,其实姐姐哪里只是在抄佛呢,她在信呢,了许多封……”她的神情柔软,“都是给你的啊。”
蔺怀生却如遭重击,他双眼睁大,白着脸,不可置信。
“不……”
不可能。
晏鄢赶在那些婆子婢女之前,担忧地依偎上,她占据了蔺怀生身边的位置,现在是把蔺怀生困在角落,旁人谁也碰不到他。
“怎么了蔺姑娘?”
“莫非你从未收到信?可我确确实实见到姐姐给你了。”
顷刻间,蔺怀生明白事情始末,能这么做的不会再别人。闻人樾……蔺怀生牙关紧咬,硬生生在人前忍下憎恨。
晏鄢搂着他,仿佛他感同身受,他的安慰公然又悄声,在一众闻人府的下人面前,钻进蔺怀生耳朵。
“蔺姑娘,我昨其实看到了……”
“闻人宰辅私下竟会那样你吗?”
晏鄢轻拍蔺怀生的背,像哄一个孩子,她沉迷于蔺怀生的照顾,纵使蔺怀生根不需这般无用的安慰,可晏鄢的力气很大,蔺怀生只能被迫倚在她的肩头。
就这姿势,晏鄢把蔺怀生还未消的脖颈淤痕尽数遮挡。
“世间男子都非良人。”
“你姐姐是知道了,该多难?生生。”
晏鄢哄道。
“闻人樾还哪里你不好?”
“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