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红色的羊驼绒,本该是披在贵妇人肩膀上的奢侈品,却被制成地毯,铺在脚下。墙上一幅莫奈的《日出》,给这奢华到极点的包间添上一些莫名的活力。头顶则是一盏施是洛奇水晶灯,洒下的光辉朦朦胧胧。檀木茶桌,雕工飞绘,蓝宝石茶杯,耀人眼球。
但这样极致的奢华,却比不上那坐在檀木椅子中的男人!
那人全身并无一丝坠饰,身着一身素白的束腰长袍,干干净净光着脚坐在那里,就叫所有的一切奢华成为陪衬。
他一双手舞动灵巧,正在雕刻一朵玫瑰,随着他手中动作,那花仿佛被从水中取出,渐渐显出含苞待放的容姿。
下方的喧闹,上方的宁静,一个窗帘隔开了两个世界,纵然此时时间紧急,看到这个男子,也觉该安静而去。
王沧海拱手道:“打扰了。”便要跳窗逃离,她并非不懂礼貌,只不过有时候礼貌因人而异罢了。
“无妨,既然来了,就坐一坐吧,”他声音里有种奇特的沙哑,轻轻的,柔柔的,像在和谁说着情话,“他们不敢进来。”确实,外面无一人敢进。
狐不四提起绛红的衣摆,从小蟹背壳上跳下,软没骨头似地坐在椅子上,偏生又有一股旖旎的媚态。
同那静坐的白衣男子,形成两半江山,屋子中如此重色,也压不住的绝代芳华。
王沧海便也跳下蟹壳,拉着黑白坐在一旁。
黑白魅力独特,自成一世界。
三个男子,各有千秋,聚在一起,却是谁也夺不去谁的艳色。
戚柏天还呆呆勾首,沉浸在他的悲伤中,任由王沧海牵着,往地上一坐了事,状若游魂。
小蟹变成小螃蟹大小,再度爬入王沧海的包包中。
几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语。
王沧海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四周,目光落在了眼前男子雕刻玫瑰花的双手上。
那是一双优雅、修长、莹白而有力的手,它们正在以一种恒定的动作,丝毫不差地雕刻着花朵,注意看的话,会发现那动作的频率竟然保持着惊人的一致!
半分钟过去,他将玫瑰往桌上一放,这才抬起头,笑着说道:“相见即是缘,我叫苍澜。”
他的笑有种极为干净明艳的感觉,让人觉得极其舒服。
而随着他抬头,王沧海也看清他的长相。
一头银色的长发,略微偏金,发髻以碧玉簪子别起,两道修长的剑眉,挺立而直的鼻子,粉红色如果冻般的红唇,骨骼精细,精致之极,一见他面,才知为何他身上不挂饰,只因他的每一处,无一不是精致的奢美。他的气质,似乎华贵,似乎雍容,偏生又带着点随意。
最特别是他的眼,银白的眼球,眼珠却是红色,但——没有瞳孔!只有一圈叶轮分布!
很奇特的双眼!
似乎察觉到王沧海的疑问,苍澜微微转头对她,笑道:“我是瞎子。”
瞎子?!
王沧海暗叹可惜,如此丽质天生的人物,如此风流神骨,居然是个瞎子,果真是天妒英才,不许人太完美!
可是他哪里像个瞎子,那玫瑰雕刻得比眼睛好的人更入木三分,那神态更不像,她刚有疑问,他就偏转过头,如果他不说自己是瞎子,谁人能信?
王沧海细细看去,他的眼确实少了一分灵动,有种空茫的呆滞。
“我生来就是瞎子,看不到这世界的颜色娇美,可我不觉可惜。”苍澜拿起那夺玫瑰花,准确走向王沧海,“送给你。”
王沧海看那玫瑰,丝丝分明入扣,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瞎子,是怎样做到这比常人更多三分的了解。
“谢谢,现在丹药丰富多样,说不定有什么可以治愈你这——盲症。”王沧海说道。
苍澜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我的小亲亲,你真是太好心了,你难道不知有种人,天生就没有眼珠吗?”狐狸忽地插话。
天生没有眼珠,如何治之?
苍澜品了一口茶,笑道:“这位狐大仙说得对极。”
狐不四并不买账,妩媚地笑道:“你说你不觉得可惜,说谎,越是不觉可惜,其实越可惜。你说对不对?日月双轮的——苍空之澜。”
苍澜捏住茶杯的手微紧,轻笑道:“狐大仙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说出来,让苍澜徒添悲戚呢?”
狐不四眯着眼,蓝色眼眸流光溢彩,“好说好说,我最喜欢看人痛苦悲哀,人越悲,我越喜。”
王沧海稍一挑眉,狐不四明显有些挑刺啊,他们有过节?
她不动如风,也好,反正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相互掐掐,她也能沾点好处。
嘛,有句话说得好,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嘛。
她携着黑白的手,看那上面并不存在的指纹。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有点奇怪,有些——有些很不爽的预感。
她无法知晓到底是什么使她不安,但她能肯定那不安后面肯定有什么事发生,就像一只暗中窥伺的怪物,直到最后一刻才露出狰狞的爪牙。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不知何时,话题悄然转到她身上,苍澜语气中,有股自来熟。
这男人——的确完美得让人难以拒绝。
王沧海心中奇异对方不着痕迹潜入对方内心的能力,比如此时此刻,她的心告诉她这个男人是无害的,值得信任的,但理智却紧急刹车,这个男人危险——极度危险!只怕同他处得久了,怎样死在他手中都不知道吧,更可怕的是,就算是死,也恨不了他。
少惹为妙,不惹更好!
“相见是缘,既然如此,何必拘泥于名字?”她笑笑,明显拒绝。
“哎哟,其实她叫王沧海啦,王沧海的王,王沧海的沧,王沧海的海。”狐不四吹出一口狐烟,拆她的台。
她瞪向狐不四,他给她一个如花媚笑。
苍澜何等玲珑剔透,自然听出了王沧海言语中的拒绝之意,心中微起波澜,不想她能抵制他的魅力!
从小到大,无人能抵制的魅力!
但他确实招人爱,只会觉得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法引起他人反感。
他站起身,身上素白的袍子如水纹泻下,一双比白玉更细腻更漂亮的美足踏在羊驼绒上,几番风流,几多随意,他踏步向王沧海走来。
那张绝色白莲般的脸上,笼罩轻愁,“姑娘似乎,讨厌我吗?”
如此男子,如此风情,连那最冷酷无情的人,都忍不住将他拥入怀中呵护。
王沧海当然不是坐怀不乱柳下惠,也不是那无情无心之人,只是——
这男人她惹不起!
她站起身,就要告辞。
“呵呵,姑娘真是好生可爱,别紧张,苍澜只是开个玩笑。那么,这场拍卖会,还请姑娘留下来,我做东,姑娘看上什么,记在我账上。”苍澜轻笑起来,如那莲花盛开,素洁如许,几多娇娆!
这男子,真真有诸多多变风情!
撩人心魄,不过如此!
王沧海歪着头问:“为什么?”她眼神似箭搭弩,凝而不射。
“缘分。”苍澜修长洁白的手指点在她鼻尖上,触感如冰般地冷,那叶轮般的瞳孔,微微缩起。
特等间安静了大约十几分钟之久,范杜猜不透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倒是不担心里面那人受伤,只怕他事后怪罪。
赵吉眼中乍现毒蛇般的狠色,明明一点就要抓住那个好动机警的女孩了,也好,竭力奔跑吧,这样他才有追逐的乐趣,或早或晚,他必定会将她压在身下,肆意掠夺,他会为她做一个豪华无比的金丝鸟笼,为她穿上最美的衣裳,做最宠爱的玩偶。
他转身回答A区,命人注意全力布控,下一次,他要一击得胜!
“拍卖会照常进行,一切损失算我的。”特等间中传出一句话,有些沙哑,有些轻,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敢不敢,苍澜大人好好休息。”范杜连声道,范家在W市呼风唤雨,但在这个人面前,却屁也不是。
“这四人是我朋友,还请大家不要为难,如果有谁不听,我不介意找他谈谈。”依然是淡淡的声音,却有股无法质疑的威严。
范杜自然连声称是,带人下去,不敢呆在这里。
场上有些名头的世家子弟和一些名门弟子暗暗惊奇,不知这特等间是何等人物,竟然如此势大!
他们也记住了王沧海,十灵根废物,王家叛女,不过,她运气似乎很好!
有心人则记住了戚柏天,茅山掌门……
“二十年前,我五十岁,符咒小成,以为天下无敌,忘记师父的淳淳告诫……”特等间中,戚柏天脸色灰白开口,他整个身体都隐藏在阴影里,往日精神矍铄的他如今却有种惨败的萧索,“我心向红尘,下山历练,交朋识友,不知天高地厚。”仿佛回到往昔,他的气色微微好了点,“我遇到了我的妻子,蒋蓉蓉。呵,那时她二八年华,风姿姣好……”随着他喃喃自语,一个凄厉哀婉引人折泪的修真爱情故事,徐徐道来,开篇美好,结局却——甚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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