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殊是接到了谢谦差人带给她的口信,才上门的。
谢明知道姚殊要来,提早便在门前守着,等看见了姚殊的马车,便立即迎了上去。
等姚殊下车,谢明笑着招呼道:“夫人,有些日子未见,您的病可好全了?”
分明是不算凉的秋日,姚殊却已经披上了披风,一张小脸因着要出门,才浅浅扑了一层胭脂,让自己的气色看上去没有那么差。
她心里虽然着急,面上却保持着礼貌,只微笑着向谢明点头:“多谢明大人挂心,已经好了。”
谢明把姚殊迎进了府内,一边同她闲聊着三宝:“小少爷如今会喊人了,简单的话也都能说。前头一个月您病着,不好把小少爷抱到府上,正好您今日过来,也瞧瞧他如今的变化。”
姚殊今日上门,也是存了看看三宝的心思,不过谢谦传来的口信,多少让姚殊有些在意。
她轻声问道:“舅舅可在府上?我还是先见过舅舅,再去看三宝。”
谢明顿了顿,摇头道:“大人被陛下留下说话,想来很快便能回来了。”
谢谦做事向来有条理,断然不会轻易让姚殊等着。
今日他分明递了口信到姚府去,让她过府来说话,想来应该是有急事。
什么急事和她有关?
女人思来想去,也只有林桡的事——
只是林桡被围困一事,谢谦嘱咐了不要声张,如今外面又传得沸沸扬扬,说皇上给林桡升了威远将军。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林桡现下在哪里?他可会跟着凯旋的西北军一道进京?
姚殊满肚子的疑问和焦躁,见不到谢谦,便都得不到解答。
她只好跟着谢明先到了后院,来看三宝。
才刚迈入后院的门,姚殊便瞧见院子里摆着一盆盆开的正盛的秋菊,还有芙雅、芙梨几个丫鬟围着裹成小小一团的三宝。
三宝听见动静抬头,一下子兴奋起来,冲着外面嚷着:“阿、阿娘!”
丫鬟们这才发现来了人。
姚殊看见小儿子的笑容,不由得也笑了。
不等她走近,三宝已经左摇右晃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还伸出胳膊来像是要抱抱,嘴里喊着:“阿娘,阿娘!”
姚殊俯身,把三宝抱在了怀里,顿时觉得手里一沉。
她笑着贴了贴婴孩的脸颊,对他道:“三宝沉了不少,阿娘都抱不起来了。”
三宝如今已经一岁半了,亲近之人说的话,他基本都能听懂。
许是一个月没见母亲,婴孩双臂环住了姚殊的脖子,嘴里咿呀说着些旁人都听不懂的音节,意图十分明显。
芙雅跟着走到姚殊近前,先跟她行了礼,接着笑道:“小公子不肯离开夫人呢。”
姚殊原本低落的情绪在看到三宝时消散了不少,她脸上扬起温柔的笑容,对三宝道:“好,阿娘抱着三宝,不离开你好不好?”
三宝这一个月来又长开了不少,一双黑玉一般的眼睛又大又亮,认真看着旁人时,只让人觉得仿佛望进了一汪清泉里。
干净、清澈,没有一点阴霾与愁绪。
婴孩听懂了姚殊的意思,刚刚见到母亲时激烈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口中的音节便有了含义:“阿娘,花,花——看!”
他指着院子里的菊花,示意让姚殊抱着自己过去。
走近了,姚殊才瞧见,院子里摆着的秋菊中,不乏一些名贵的品种。
白菊、黄菊,还有十分罕见的粉菊,在外面能卖上百两银子,如今却被胡乱摆在一起,很多花的花瓣撒落一地,一看就是三宝的杰作。
姚殊轻轻拍了拍怀里婴孩的屁股,嗔道:“好好的花,是不是被你揪坏的?”
三宝没有听懂母亲的话,却从她语气中体会到一种宠溺,只冲姚殊露出他米粒一般大的小白牙,笑个不住。
芙梨给姚殊见了礼,小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对姚殊道:“这些花儿是大人拿给小公子玩的,便是揪坏了,也不妨事。”
守着三宝的丫鬟们也都齐齐点头。
还有下人补充道:“小公子平日里很听话的,从不捣乱。”
姚殊有些哭笑不得,谢府的下人也太宝贝三宝了,生怕做母亲的她责罚儿子。
可三宝才一岁多,根本不清楚这些花的价值,她又怎会怪他糟蹋东西?
她安抚般冲众人笑笑,道:“辛苦诸位了,把三宝照看的很好。”
丫鬟们忙摇头,连道不敢。
三宝不清楚身边发生的事情,他太久没见姚殊,只恨不得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阿娘身上,拽着姚殊的袖子吸引她的注意力。
“阿娘,花!”
姚殊顺着儿子的意思,抱着三宝好好端详了半晌这些被他折腾的七零八落的菊花,然后笑着对儿子道:“很好看,阿娘看到了。三宝喜欢,对吗?”
三宝灵动的双眼眨了眨,像是在思考姚殊的意思,随即口齿清晰地回答道:“喜欢。”
芙梨在一旁高兴道:“咱们小公子又学会一个新词!看来还是夫人在身边最有效果,我们几个教了许久,小公子都不给面子……”
姚殊一直抱着三宝,他如今也沉了,很快胳膊就酸胀胀的,可她却舍不得放下。
又带着三宝在后院里转悠了半晌,和他说了许久的话,便见前院跑来一个小厮,冲着姚殊道:“夫人,大人回府了,请您过去一趟呢。”
姚殊跟儿子在一起放松的心情顿时一凛。
终于等到谢谦回府,姚殊却突然有些不想去见他——
若传来的是不好的消息,她该怎么办?
几个小丫头不清楚自家大人和姚殊要说什么,只贴心道:“夫人去前院吗?小公子交给我们照看就是。”
姚殊这才从恍惚和犹豫中回过神来。
她把三宝交给了芙雅,对儿子道:“三宝,你先自己玩一会儿,阿娘等下再来找你,好吗?”
婴孩显然不愿意母亲离开,挣扎着想要从芙雅怀里出来。芙雅毕竟是个小姑娘,力气没有那么大,只好把三宝放在地上。
姚殊心乱如麻,俯身哄了哄儿子,见他实在不肯放自己走,只能狠狠心转身走了。
一贯乖巧听话的三宝突然大哭起来,不停地挥着胳膊不肯让丫鬟靠近,嘴里喊着:“阿娘,阿娘别走!阿娘!”
几个丫鬟登时手忙脚乱,也顾不得去想姚殊为何脸色那般凝重,只想办法把三宝哄住,让他止了哭泣。
可三宝从小聪明,不像旁的小孩那般,随随便便就可以把注意力转移走。
他心里想着阿娘,便满门心思因为母亲的离去大哭,一点视线和心神都不肯分给旁的事情。
小丫头实在哄不住了,只得问芙雅:“芙雅姐姐,咱们还是把小公子抱到前院去吧……”
芙雅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轻声细语地同三宝说话,闻言皱眉,摇头道:“大人和夫人有重要的话要说,小公子在场不合适。”
小丫头哭丧着脸,小声道:“可小公子这般哭下去,怎么是个办法!咱们大人那么疼小公子,小公子又是夫人的亲骨肉,便是再重要的事情,也不耽误吧……”
芙梨拍了一下那小丫头的手,轻斥道:“快别说了,若不是事情真的重要,夫人能放下哭着的小公子扭头就走么?快好生把小公子哄住才是!”
后院这里忙乱成一团,姚殊心中也不好受。
她走在往前院去的路上,脚步越走越急。
空气凉爽。
姚殊胸腔里却仿佛燃着一把火,焦躁、难安,期待、恐惧缠绕交织在一起,让她不得安宁。
儿子声嘶力竭的哭声仿佛仍在耳畔回荡,姚殊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三宝的哭声里带着些不详的征兆,仿佛面前等着她的,是她能预想到的最糟糕的结果。
谢谦到底要同她说什么?
林桡究竟是否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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