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记成衣的账本,是薛榕亲手做出来的,一笔一划,写得清清楚楚。
加上她字迹清丽娟秀,这一本账册看上去,也格外赏心悦目。
姚殊笑着道:“薛姐姐这一手好字,用来做账房先生,可当真委屈了。”
薛榕自成衣铺子开张以来一直守在这里,因着铺子里还未寻到合适的账房先生,便由她来管着账。
听姚殊这般打趣自己,薛榕只道:“别说账房先生了,我这还算是半个掌柜呢!你和阿琪两个人,一个病着,一个撒手全然不管,可苦煞我也。”
姚殊捂着肚子笑个不住,一时间连账册都拿不稳。
薛榕道:“快看吧,别只顾着笑,看看咱们赚了多少银子?”
那账册条目清晰,姚殊很容易便从一列列中找到了最后的数字。
除了前三日成衣铺子开张有许多优惠活动,客人源源不断,有大量的进账之外,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维持着前几日大约三成的样子。
姚殊看着看着,直至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这个月来进项的银两之后,不由叹道:“薛姐姐好本事!”
薛榕笑了:“这怎么算是我的本事?咱们这个月,一共有进项两千五百六十七两银子。”
两千多两银子,便是她开酒楼,一个月都没有这么多的进项!
姚殊按下了“扑通、扑通”跳个不住的心脏,一边小声对薛榕道:“照这么看来,薛姐姐还是得继续管账。咱们这铺子虽不大,挣得却不少,若被有心人知道,难免不会眼红。”
薛榕点头,也压低了声音,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如今账房先生不好找,咱们的成衣生意,更是需要一个懂的、会的,最重要的还是忠心。”
说起忠心,姚殊咂舌:“听说锦绣布庄的掌柜从前是杜蘅的下人?就这样的还能带着钱跑了,可见人心难测。”
薛榕撇撇嘴,道:“人心难测是一方面,可你瞧瞧那杜姑娘是怎么对手下做事之人的,便知道他们为什么跑了。”
姚殊认同地点了点头。
锦绣布庄掌柜的每个月拿多少钱,她们并不知晓。可前些日子布庄地伙计吵着要工钱那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家伙都听说了。
姚殊她们这才知道,锦绣布庄的伙计,拿的不过是最少份的工钱,比姚记差得远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薛榕翻翻账本,仍是克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原本我以为,布庄的生意已经算不错了,可对比两处的账册,还是咱们成衣铺子更赚钱些。”
不待姚殊开口,薛榕自觉不能这般得意忘形,便压了压高兴的情绪,轻咳一声道:“不过咱们成衣生意进项虽多,可成本也不少,再加上裁缝师傅的工钱,还有店面、伙计的开支……”
姚殊笑了:“这些加起来,能有五百两么?”
薛榕露出个和姚殊一模一样的笑脸来:“差不多,不到五百两。”
两人头对头凑在一处,把该开支的银子刨除了,得出一个净赚的数目来,高兴得像两个孩子。
一个月赚了这么多,便是再辛苦些,也值了!
薛榕笑容满面,压低声音道:“阿殊,你原先劝我来京城开铺子,我还犹豫了半天,考虑来、考虑去。若早知一个月净赚两千两银子,我还矫情什么!早就过来了!”
姚殊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说吧,做姐妹的,怎么会坑害你呢?咱们回头拿着账本去找蒋姐姐,让她也高兴高兴!”
成衣铺子的进项,让姚殊沉甸甸了一个月的心情,终于稍稍放轻松了些。
她手上有钱,便可以瞒着家里去西北了。
届时便是寻不到林桡,也可以找家客栈先住下来,或者租一个小宅子,日日打听他的情况。
左右孩子们都大了,不需要她太操心。不过姚殊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露出去,只和薛榕低声商量了一会儿账目的事情,又确认了银两薛榕每日都会收好,大头拿到谢府去,安全的很,这才作罢。
这一日过完,姚殊回府的路上,脚步都是轻快的。便是街上偶尔飘落下来的树叶,带着秋日无奈的黄色,都没让她升起伤感的心绪。
阿思一直跟着姚殊,见母亲脸上终于扬起了笑容,心里也高兴着,冲姚殊撒娇道:“阿娘是不是因为赚了银子才这么高兴?赚多少能让阿娘开心呢?”
姚殊眉眼弯弯,摸着阿思的小脸,用阿思的童言童语与她对话:“谁嫌银子多呀,当然是赚越多越开心了。”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仿佛自己掌握了如何让母亲开心的秘密一般,心中雀跃不已。
她拉了拉姚殊的袖子,示意姚殊低下来,便在母亲耳边低声道:“阿娘,我以后也要赚很多很多银子,都给你——让你日日都笑着。”
姚殊有些诧异女儿会这般想,又听阿思道:“阿娘笑着的样子最好看了。”
看着女儿认真的眼神,姚殊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间酸酸涩涩的,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给堵住。
她本就弯着腰,顺势探身向前,轻轻吻了吻阿思的侧脸,微笑着对她道:“有你在,阿娘一直都会笑着的。”
小女儿的脸颊是柔软的,带着些孩子的奶香,让人忍不住多亲几下。姚殊顺从心意,亲了一下又一下。
阿思也笑了,躲闪着:“阿娘,好痒!”
姚殊心里始终记挂着林桡,打算自己一个人悄悄到西北去,如今被女儿这般关心着,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抉择了。
她索性站住了脚,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阿思,若阿娘有件事情一直瞒着你和哥哥,你们会生气吗?”
阿思从姚殊眼中看出了几分决绝,心里一紧,慌乱的情绪便涌了上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她并非不知道姚殊这些日子以来为着什么事情而担忧,可母亲始终不说,阿思便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可是现在,阿娘要对她说什么?
小姑娘握住了姚殊的手,紧张地问:“阿娘,是阿爹出事了吗?”
姚殊顿了顿,安抚一般,回握住女儿的手,低声道:“阿娘不知道。阿娘想去看看。原本打算瞒着你们,可是现在想想……我若一声不吭走了,怕是会伤了你们的心。”
阿娘要走?要去哪里?
阿思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摇头:“阿娘别走。”
林桡奔赴西北这几个月来,阿思没有一天不说起他的,便是手边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也总想着等阿爹回来,一定要给他看。
如今林桡不在,母亲也要走了,小姑娘只觉得害怕——
她抓着姚殊的手,恳求道:“阿娘,你想去哪里,都带上我吧!哥哥在国子监读书,弟弟在谢府,只有我一个人。阿娘要是走了,我怎么办?阿娘别丢下我……”
姚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路前去西北,别说路途遥远受罪,若是碰上什么事情,姚殊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和女儿的安全。
可她看着阿思祈求的眼神,始终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只好道:“阿娘没有想丢下你,阿思别怕,阿娘只是去找阿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姑娘眉头皱着,原本快乐笑着的双眼也蒙上了一层担忧害怕的阴影,牙齿咬着下唇,只定定看着姚殊说不出话来。
姚殊看了心疼不已,只好抱住女儿,安慰道:“好了好了,去西北的话,咱们改日再说。不过阿思记得,别给外祖父外祖母知道,好吗?”
小姑娘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的,阿娘。”
姚殊轻叹了一口气,伸出左手来摸了摸阿思的发顶,对她道:“放心吧,阿娘不会丢下你的。嗯?”
阿思点头,跟着姚殊一路进了后院,始终没有放开母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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