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殊收到林桡寄来的家信时,已是太阳西沉的时分。
信中仍是男人一贯简洁的风格,提及他与姚晁在京中的生活,而二人在宫中查案一事,只用一句话带了出来。
可偏偏就这一句话,提及到的那个人,让姚殊如坐针毡,躺下半天都睡不着。
夜色弥漫,周遭都安静的仿佛一切都陷入了沉睡,姚殊不由得在想——
离他寄信又过了几日……案子怎么样了?查完没有?是否可以从宫中出来了?
而他说的杜蘅——杜蘅怎会在宫里?
他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姚殊越想越觉得难以忍耐,最后还是从炕上爬起来,点亮了油灯,重新拿出了林桡的信,细细读了起来。
阿思迷迷糊糊的声音从炕上传来,细细的,小小的:“阿娘……天亮了吗?”
三宝在一旁酣睡,半点动静也没有。
姚殊见女儿醒了,赶忙走到了她的身边,温声哄她道:“二宝,阿娘吵醒你了?睡吧,才刚刚入夜呢。”
只见阿思打了一个哈欠,又揉揉眼睛,明亮的眸子在温暖的灯光下映出淡淡的光亮。
她问:“阿娘怎么还不睡?”
阿思小小的脸蛋上挂着方才睡觉压出来的印子,为她精致的脸上平添几分有趣。
姚殊原本焦灼的心情,莫名就舒服了许多。
她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道:“阿娘在看你阿爹的信呀。”
提起林桡,阿思也露出怀念的神情,看着姚殊,小声问:“阿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京城?我想阿爹和哥哥了。”
姚殊心中微动,上前把阿思抱在了怀里。
她抚摸着小女儿柔顺的头发,道:“咱们这几日就动身好不好?若是你阿爹在京城,还没给咱们娘几个寻到落脚的地方,阿娘就带着你和三宝住客栈。阿娘有钱,咱们住得起。”
许是最后一句话戳中了小姑娘,她一下子笑出了声。
姚殊把她放开,便见阿思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小脸蛋上挂满了笑,有些兴奋地问:“阿娘!我们很有钱吗?是不是能住很久的客栈?”
被小姑娘单纯的快乐感染,姚殊也忍不住笑出来。
她把手掌轻轻覆在阿思的头顶,道:“咱们可有钱了,便是把一个客栈买下来,都买得起。”
阿思睁大了眼睛,瞌睡一下子就跑没了,“哇”地惊叹了一声。
她兴冲冲地追问:“阿娘的钱,都是做生意挣的吗?咱们家的胭脂铺子不是很小么?”
姚殊笑了,见女儿感兴趣,便对她道:“阿娘这里,还有一部分是你阿爹剿匪除害得的嘉奖。不过,胭脂铺子倒也挣了不少。所以阿娘才敢说,能把一间客栈买下来呀。”
阿思懵懂地睁大眼睛,嘴巴张的圆圆的,叹道:“阿爹和阿娘都好厉害啊!”
姚殊笑笑,亲了亲小姑娘柔嫩的脸颊。
阿思又接着认真道:“我日后也要跟着阿娘去学,怎么做生意、赚钱、日进斗金!”
姚殊“扑哧”一下笑了,被小姑娘“日进斗金”这个词逗得前俯后仰。
说句心里话,她原本也没有太在意胭脂铺子的盈利情况。
自从铺子开起来之后,源源不断地有进项,家中的钱时时够用,她便没有太在意钱财之事,只觉够花便好。
可这次林桡进京、阿志求学,让姚殊一下子有了不少危机感——
先不论阿志日后读书用的花销,单是林桡一步步迈向朝堂,姚殊就觉得,自己不能得过且过下去。
若是等他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官至大将军,她还不过是经营了几间不痛不痒的胭脂铺子,做着一点小生意——
届时她拿什么配得上他?
更别提,林桡身边时时会有一个杜蘅出现!
到了京城以后,若是杜蘅不肯轻易放手,他们难免要经常同她打交道。
再怎么说,杜蘅都是尚书府的嫡女,正正经经的京城贵女——
她若不上进,又拿什么比得过她?
见姚殊不说话了,阿思不由抬起了头,问:“阿娘在想什么?不开心吗?眉头都是皱着的。”
春天原本不该冷,只是这几日下了雨,夜里有些凉。
姚殊取过一件她平日披的衣裳,给阿思仔细裹上了,又把长长的衣袖轻绑在小姑娘身后,才温声道:“阿娘没事,只是在想以后罢了。”
小姑娘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小小的、洁白的乳牙,声音轻快道:“以后啊!三宝很快就学会走路、哥哥在京城读书、阿爹做官越来越厉害、阿娘的生意越做越大!以后多好!”
阿思无忧无虑的样子感染了姚殊,原本萦绕在心头的担忧和愁绪,也渐渐消散了不少。
她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问:“那二宝呢?二宝以后会是怎样的?”
问到这个问题,小姑娘原本兴奋的脸上,一下子纠结成一团,突然不吭声了。
姚殊心中诧异,见阿思这样的表现,不由更加好奇:“怎么呢?二宝最近没有跟阿娘聊天,都有小心思啦?”
阿思脸上写满纠结,搓了搓衣角,半晌才开口道:“没有小心思……就是,不知道怎么跟阿娘开口。”
姚殊弯了弯眉眼,坐在了阿思边上,把她揽在了怀里。
“二宝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阿娘说的;有些不想同旁人开口的心事,如果不想说,阿娘也不追问。”
阿思早熟,看着无忧无虑,其实比旁的孩子心思都重些。
或者说,不单单阿思是这样的,阿志性子里也是如此,有什么想法,总爱闷着不说。
不过小姑娘到底藏不住心事,靠在姚殊怀里,把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阿娘……上次去藤哥哥家里,我见到了蒋老夫人。”
老夫人只有蒋琪一个女儿,从小也是偏宠着长大,连带着对藤儿也格外上心。
蒋藤带回来的玩伴,她说什么也是会见见的。
姚殊听阿思说起过这事,便问:“老夫人不是很喜欢你么?怎么了呢?”
阿思的小脸皱成一团,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老夫人搂着我说了好久的话,我也很喜欢老夫人……”
姚殊没有催促,而是耐心地听她说着,眼神里露出鼓励的神色。
小姑娘长出了一口气,道:“就是藤哥哥,一起用完晚饭以后,他说要我嫁给他。”
姚殊身子一僵,内心里闪过无数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念头,最后汇成了两个字——荒唐!
阿思和藤儿才多大?!
男女七岁不同席,若这么说,蒋藤倒是刚满了七岁……
可是阿思比他还小两岁!
眼看着阿思是认认真真地在苦恼,姚殊整个人都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古人是有十三岁出嫁的,可是阿思这年纪,实在不该这么早熟吧?
难道是她教育孩子的方式出现了问题?
果然不该在家中同林桡过分亲密吗?
日后是不是该分房——至少大人和孩子分开吧?!
见姚殊一直不说话,阿思抬起了头,疑惑地出声:“阿娘?”
姚殊心里格外不能平静,可在阿思面前,只好表现得不那么震惊。
她暗中吸了一口气,用平静的语气,像是询问阿思今日想吃什么一般,问:“那二宝是怎么想的?要嫁给藤哥哥吗?”
阿思皱眉,苦着脸说:“我就是不知道呀。不知道,才这么纠结……”
姚殊不由扶额,简直没有办法对着小女儿问,她是否“喜欢”。
若是问了,阿思一定会说喜欢的。
她这个年纪,又哪里真的分得清楚什么是喜欢?
姚殊只好按下情绪,耐着性子迂回地去询问:“藤哥哥这么说了,二宝是怎么回的?”
阿思认真道:“我对藤哥哥说,我要问过阿爹阿娘的意思。”
姚殊长舒了一口气。
她搂着阿思,温声安慰:“二宝的回答很聪明。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藤哥哥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也不怪他。只是日后若再有人这么问你,二宝可要记得,不能事事都答应。”
阿思点点头,像是卸下了心里的一个担子,笑着道:“那好!以后这种事情,阿爹阿娘来决定!”
姚殊又同阿思说了一会儿话,哄着小姑娘睡下了,才深深吸气,披了件衣裳出了卧房。
写信,写信!
她要给林桡写信!
女儿的事情,不能她一个人纠结头痛!
书房里很快亮起灯光,姚殊一边不间断地落笔,一边在想——
赶紧去京城,这一来一往地寄信,简直要急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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