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安没拒绝,随他侧着身子悄悄进了府内。
府门后有间屋子,生了火炉,炉上烧了一壶水,正泊泊的冒着热气,老伯说:“他们都到后院听戏去了,你进来烤会火,等他们回来了,你再偷偷出去。”
傅长安没有说话,低着头,头上的雪因为火炉的热气滴答滴答化成了水。
傅长安茫然抬头。
老伯朝她招手,“进来喝杯热茶吧?他们都不在。”
“啧,你这丫头,浑身都湿透了。”老伯说着话递给她一个杯子,“喝点东西,暖暖身子。”
傅长安也没在意,张口就饮,辛辣入喉,呛得她连声咳嗽,眼泪都辣出来了。
她爹莽夫出身,因为功勋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而符家却是累世簪缨之家。论家族渊源传承符家又岂是傅家可比的。更何况傅家覆灭,大厦倾复,她一个小小孤女无所依仗,本应缚住手脚安稳度日,竟然还因丈夫纳妾生子心生怨愤,她配吗?
不配!
“小姑娘?小姑娘?”老伯的招呼声打断了傅长安的思绪。
流浪汉“呔”一声,污言秽语伴随着淫*笑道:“小妹,天寒地冻的,何不找个地方陪哥哥们暖暖身子快活快活?”随即就要抓她。
恰在此,国公府的大门哐当开了一条缝,一位老伯手里攥着扫帚,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打死你们这两个泼皮无赖!下贱的东西!也敢在国公府门口强抢民女,活得不耐烦了!”
都是活在底层的人,贫寒、饥饿、窘迫、如影随形的死亡,可人性的恶却驱使着他们欺负比他们更弱小的人。
流浪汉见傅长安不答,终于忍耐不住,大着胆子上前拉她。
有两个流浪汉在国公府大门外来来回回已经走好几趟了,他们盯着抱着手臂缩在墙角的傅长安,目光贪婪,像两条毒蛇。
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稀少。
午时开始下雪,漫天的雪花,很快将这个世界染白。
傅长安很轻易的躲过了。
老伯喊两句就喘,这要是搁寻常人家敢这样,只怕这两流浪汉早就上前一人一脚将老伯打死了。但国公府那金闪闪的牌匾足以吓得二人屁滚尿流。二人连句反抗的话都没,你推我搡的很快跑没了影。
可笑可笑。
傅长安背着手,侧过身,仰望那高高的府门,金灿灿的牌匾,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她与这家人的差距。
回想上一世,她竟然因为别人说她身份配不上符世子而愤愤不平。
其中一个按耐不住,上前道:“小姑娘,你是被爹娘丢下了吗?要不跟了哥哥们从此后包你吃喝不愁。”
傅长安的手不自觉地摸向缠丝,没带。她有些无趣,也失了活动一下筋骨的心。
老伯大笑,“你这丫头,给你什么都喝,也不看清楚。”
她委屈巴巴得望着他,压根没想过这么正义的老伯会坑她。
老伯笑够了,又举着酒瓶子问她,“要不要再来一杯?”
傅长安头摇得像拨浪鼓。
老伯倒了水将杯子洗了下,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说:“我老家是酒乡,家家户户都会酿酒,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个个都是海量。姑娘,我瞧着国公爷这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就算他回来,也不是我们这样身份的人能说得上话的,要不你先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
“老伯,您认识蔡无稽吗?”
“蔡什么?”
傅长安:“蔡无稽,他替国公爷做事。”
“替国公爷做事啊,我倒是记得国公爷身边有个管事的姓蔡,叫蔡行。四十好几的岁数,你说的是他吗?”
傅长安想了想,“大概是他儿子吧。”
老伯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和气的笑了笑,“你要是找蔡管事,我们做老奴的还能捎上几句话。”
傅长安摇摇头。
外头传来说话声,推开帘子就走了进来,看到傅长安愣了愣。
老伯不等他们说话,解释道:“老家的侄孙女,被家里大人使唤来给我送一壶老酒润润喉咙。”说着举了举手里的酒壶。
那些人围坐到火炉旁,嬉笑着朝老伯讨酒喝。
几人闲聊着,说起了府内的热闹情形。这些人不仅有镇国公府的下人,还有跟随他们家贵人过来的别府的人。
傅长安听了会,大概意思是,全都是为了符世子的婚事而来。
符世子现在是皇帝眼中的红人,符家又是大晋国最炙手可热的人家,谁都想攀上这门亲。
最近像这样的应酬很多,隔三岔五的就有别府的小姐在夫人们的带领下来给昌平公主提前送年礼。
符世子的婚事俨然成了全晋国人最关注的头等大事。
且不管,最终定了哪家,反正国公府好事将近了。
他们说的热闹,俨然已经忘了,符世子年前才和傅家小姐成过亲。
这傅小姐就像一缕云烟,不留任何痕迹。
傅长安想,这样挺好,谁也不耽误谁,谁也不欠了谁。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别府的夫人小姐等不来符世子,不好一直呆在国公府不走,纷纷告辞。
傅长安在喝了半杯老伯的烈酒后,趴在凳子上,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等年轻的门房回来,老伯叫醒了她。
傅长安揉了揉眼睛,“国公爷回来啦?”
“没呢,你快走吧,王管事的侄子快回来了。不然他看见了,又要吵。”
傅长安推开门帘,一阵寒风吹来,她当即打了个喷嚏。外头积雪深厚,才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没了小腿。
傅长安从侧门出去,她是个做人做事都极为执拗的人,想到今天临走说的那番话,怕回去没个交代,索性没走,继续蹲在角落里等。
天越来越暗,寒风呼呼的吹。
傅长安十分的后悔昨天没一口应下来。
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吧,当机会来临的时候就要一把抓住。
若是错过了,你再去追寻,就要付出比以往百倍千倍的努力,甚至失而不再得。
天彻底黑了下来。
傅长安决定,再等一个时辰,若是国公爷还不回来,她就进他屋去等,吓着昌平公主她也不管了。
结果,过去了一个时辰,又多等了半个时辰,等得傅长安双手双脚都麻了,身子都僵硬了。
远处得儿得儿响起了马蹄声。
国公府的大门哐当一声,朝两边打开,府内的下人提着灯笼鱼贯而出,排成两排。
傅长安扶着围墙站起身,朝这边走来,脚步虚浮。
有人发现了她,提着灯笼朝她呵斥,“什么人?”
门房认出她,小跑过去撵她,“你个小叫花子,怎么还没走?快滚!”
傅长安觉得自己的脾气简直好到了极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大概求人真的会让人底气不足吧。
反正傅长安做不到理直气壮。
“我找国公爷。”
门房根本不听她说话,大声呵斥。
马车越来越近,车内铺着厚实的被褥羊毛绒垫子,酒气很重。镇国公歪靠在儿子身上,显然醉的不轻。
符白岩听到外头的吵闹声,不在意的掀开了帘子一角。
下人魁梧的身躯挡住了那小小的一只,她被阻拦的连连后退。
这时有人喊,“王五,你还不回来,干嘛呢?”
王五的答应一声,折身返回。
符世子的手在落下的一瞬间看到了那张脸。他心中一动,以为自己看错了,匆匆挥开车帘。
傅长安也看到了符白岩,提高音量叫了声,“符世子!”那声音还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犹豫。
王五不耐烦的呵斥,“都一整天了,你还有完没完!”他小地方过来的,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只知道符世子素来被京城女子所喜爱,小门小户的女子为了引他注意,常常做出一些出格举动不在少数。
符白岩几乎是立时就推开他爹,跳下车,也没管他爹脑门磕上了车内的桌角。
雪已经停了,她发上身上雪白一片,一张小小的脸,面上更是血色尽无,想也知道她等了多久。
符世子的心一瞬间绞得紧紧的,那一瞬心疼的不能自己。
这时候,符世子或许还不清楚,心动,也许只是一瞬间的看对了眼。但心疼却是一辈子的牵肠挂肚放心不下。
他一时忘了身份,伸手就要拉傅长安。
傅长安警觉避开,目光锐利戒备。片刻收敛,客气而生疏道:“世子,民女求见国公爷,有事相商。”
符世子的心狠狠一颤。
他站在原地,愣愣的看了她好一会。
王五又逞能的跑过来驱赶,被符世子一个眼神吓退。
符白岩回过神,侧身让开。
傅长安拖着有些僵硬的腿,到了马车边,轻声喊,“符伯伯,符伯伯。”
里头没反应。
傅长安改了称呼,“国公爷?我是长安。”
符白岩眉头一动,跳上马车,看到他爹果然歪躺在羊绒毯上打呼噜。他急得将他爹扶住身子,打开车帘。
寒风吹进来,国公爷被冻得一激灵。
符白岩说:“爹,长安来了,她找你!”
国公爷迷瞪着眼,辨认了半天,笑得有些憨,“长安啊,这么晚了,何事啊?”
符白岩不管他爹了,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府。”
又跳下来,陪傅长安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到底对男二有什么误解?
为何就这么坚定的认为男二是个不求回报一味付出的暖男?(不然为啥一直在评论区呼喊他)
嗯?
果然都是被偶像剧毒害了。
况且抢了男主戏份的蔡无稽大兄弟还不够暖吗?
好吧,似乎他更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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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内搭了戏台唱戏,隔着围墙,都能听到里头的喧哗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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