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斐!”
少年出现在家门口,眼睛亮晶晶,肩头、发梢都还有尚未融化的雪花,挟裹着冬日冰凉的寒气,整个人却热腾腾,生动明了。
陆斐把门开了一半,站在门后:“什么事?”
这天是大年三十,除夕。
门后冷冷清清,和台阶以下覆盖厚厚积雪的小院子一样,没什么人气。
舒沅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也不回答是因为什么事跑来,只问:“我可以进去吗。”
对陆斐来说,两人还不是特别熟,从暑假到现在,仅每周两次的补课时间会见面。他们课外的交集仅限于有一次舒沅打完球没有司机接,在路上碰见了骑车回家的陆斐,就死皮赖脸地跟着对方来过一次,待到天黑司机来了就走了。
陆斐想不到他跑来这里的理由。
但是对舒沅来说仿佛不是这样。
舒沅自来熟,早已把陆斐划为“朋友”的范畴,没什么要客气的意思,不等陆斐回答就一猫腰从胳膊底下钻进了屋。
房子里开了暖气,舒沅把外套鞋子都脱在玄关处,进入客厅后就扑向了沙发,躺在上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一个人啊?”
陆斐关了门进来:“嗯。”
陆斐第一次一个人过年,家里看上去和平常的样子一模一样。
餐桌上摊着几本书,只开了一盏灯,连电视机都没打开,是个学习的氛围。
外面时不时地传来爆竹声,舒沅感叹道:“幸好你在家。”又说,“我路上在想说不定你今天也在打工呢。”
陆斐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茶几上:“今天除夕,你跑出来干什么?”
舒沅眼睛转了转:“和我爸吵架了,不想在家里看见他!”
陆斐问:“出来前和叔叔阿姨打招呼了没?”
舒沅说:“和我妈说过了,他们忙得很,才没空理我。我今天就在你这儿待着,行不行?”
陆斐不置可否,问了几句舒沅的作业,问他有没有题不会做,舒沅不耐烦地岔开话题,打开电视,在节目背景音里躺在沙发上玩儿手机。
看来他今天真不打算走了,问陆斐中午吃什么,自己爬起来去看陆斐的冰箱,发现里面除了两三样蔬菜和一些鸡蛋,什么也没有,大失所望:“你过年就吃这些东西啊?你就这样迎接我,迎接你的客人吗!”
陆斐道:“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出门一趟,超市可能还没关门。”
舒沅想了想:“能不能吃火锅?”
舒家人都不太吃辣,舒沅也是,但刚有同学在群里说今天在家煮火锅,他便也想试试。
陆斐说可以。
家里的电火锅已经很久没有使用来了,陆斐从高柜中把它找出来,先检查了还能否正常使用,又简单用水洗过以后就把它泡了起来,打算回来时再清洗一次。
陆斐这天本不打算出门,还穿着家居服。他回房间换了衣服,披上羽绒服准备出门前被舒沅叫住,舒沅说要和他一起去。
陆斐对舒沅是否逛过超市表示怀疑。
果然,他们去了家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舒沅对生鲜区的每一处都很好奇。
作为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舒沅五谷不分就算了,鸡鸭鱼鹅也能引起他的注意,在鱼虾处看了很久的鳝鱼。他看了什么都想买,一会儿要买这个,一会儿要买那个,两个人其实吃不了那么多,但陆斐都没有拒绝。
除夕的超市人不多,但两人还是足足逛了一个多小时,结账前舒沅叫住了陆斐:“等一下哦!”
陆斐在收银台附近等了十几分钟,才见舒沅跑回来,把一叠东西塞进购物车里。
红彤彤的一堆事物,分别是窗花、对联,还有一些小灯笼。
“你家什么都没有,我一会儿拍个照都看不出来是过年。”舒沅吐槽,“太不讲究了吧!”
舒沅不知道出门右转两三百米,就有卖这些东西的小市场,比这里的价格便宜两三倍。
陆斐本身就没打算过要买,但舒沅选了,他就不想退了。
满满一车的东西开支不小,两人吃完这一顿火锅,陆斐至少还能吃一个星期。
舒沅只是图新鲜,回到家就兴致勃勃和陆斐一起贴好了窗花对联,看着“辞旧迎新”的横批十分满意。等陆斐吩咐他摘菜的时候,他就眨巴着眼睛说“我不会啊”,陆斐感觉很无语。
他一个大学生,不想和上高中的小屁孩儿计较,就安排舒沅注意看着火锅底料,独自在厨房里准备好了所有的食材。
窗外又开始下雪,映着刚贴好的窗花。
陆斐手中的蒜剥到一半,客厅里传来电视机里综艺节目的声音,还有舒沅的笑声。
吃饭时舒沅问:“你能别老告我的状吗?”
陆斐说:“我没有告你的状,是实话实说。”
舒沅苦着脸:“陆斐,陆老师。那我爸问你时候,你就不能适当地少说一部分事实吗?他老是骂我,我快烦死了。”
陆斐想起来舒沅上课时的种种,唇角展现一丝弧度:“可以考虑。”
吃过饭,他们打了一整下午的游戏。
舒沅在陆家待到天黑才走,临走前问陆斐下次什么时候还可以来吃火锅。
陆斐开学后就会比较忙了,不仅要忙学业,还要忙兼职,便告诉舒沅,假期中随便他选哪天都可以来。
舒沅说:“从明天起到初五都不行,我得跟着他们到处去拜年。”
陆斐:“初六呢。”
舒沅:“初六轮到我家请客呢。”
高中开学早,陆斐道:“那初七也可以。”
“初七就更不行了。”舒沅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初七我们两家人约好了聚会,每年都不变,君辞哥也会去的!”
出租车来了。
舒沅跑下台阶,期间被路边小孩玩的爆竹吓了一跳,差点在雪地里摔个狗啃泥。他狼狈地回头,发现陆斐在笑就比了个中指,陆斐则往下比了大拇指,气得舒沅黑着脸跑掉了。
车子开走,在夜幕中的道路上留下痕迹。
陆斐耳边静了下来。
一个人收拾好家中的残局,将它恢复成以往的模样,陆斐洗完澡入睡前,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个大红包,还有一张纸条。
舒沅在纸条上写了字。
密密麻麻的。
[新年快乐!ps:我今天来找你是经过我爸同意的,看在我这么好的份上,真的真的不要告我的状了!]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pps:如果明年除夕邀请你到我家来,你会来吗?会吧会吧会吧?!!]
二十四岁的舒沅站在走廊里。
给别人留下东西时,爱附赠字条且话痨的习惯这么久了也没变。
邻居送了客人转身回来进了家门。
走廊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舒沅说完那句话,提醒完关于的坚果的保质期,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看了看陆斐,就转身准备离开:“我先走了。”
“等等。”陆斐叫住了他。
舒沅顿住,转身又那样看着他,似乎有些惊讶。
陆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说:“雨下大了,我给你拿把伞。”
舒沅点了点头:“哦。”
陆斐提着袋子进了门。
他把东西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在舒沅看不见的地方僵硬地站了几秒钟,才重新迈开步子进屋去拿伞。前后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陆斐就拿到伞出门,把它递给了舒沅。
舒沅道了谢,说:“车子今天限号,一路上我得撑着伞回去。明天还要飞佛罗伦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不还你了。”
陆斐点点头:“好,没关系,我还有别的伞。”
舒沅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分手那天在家里叫你滚,不是故意的。你以后别记着这个,那时候那里是你的家。”
“对不起。”
他说:“关于很多事情的对不起。”
陆斐没有说话。
舒沅转身走了,到电梯门关上之前都没有再抬头。
这一次是他们这年最后的见面。
十一月,温宜的生日。
温宜开了生日派对,邀请了很多人,陆斐也在此列,但舒沅没有来。有人说他最近很忙,加入了一个团队做什么策划,还是某个城市特别聘请的旅游宣传使。
二月,春节。
舒沅开了一次直播,他在某个热带小国待了一段时间,被晒成了小麦色。
海面蔚蓝,波光粼粼,舒沅笑起来露出白牙,拎着一条很大的鱼。
五月,舒沅的生日。
舒沅更新了微博,在微博上发布了一张正看演唱会的现场照片,画面不太清晰,能看出来他依偎在某个人的肩膀上,脸上沾了荧光粉,笑得很开心。
舒沅圆圆v:新的二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