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殿的侧殿之中,正传来少年人朗朗的读书声。
李蒻正从殿外并手附身而入,才踏入侧殿,读书声戛止,立在厅中的李珩逸身着紫青色两件缎袍,玄色腰带并未收紧,却也显得腰肢瘦细,看上去比不其他兄弟壮实,可见生活清苦是常态。
在他面前,是盘腿坐于窗下榻座的皇帝,他身着明黄色常服,朝着榻座上的紫檀小几子,面上堆积着笔墨、几叠尚未批示的奏折,手中也捧着一本奏折正在瞧着,一盏琉璃香鼎正冒着袅袅龙脑香,闻着令人提神醒脑,还有一盅从袁贵妃宫中送来的枇杷露也被摆放一旁。
李珩逸负着手,刚将君子诫默了个开头,就见李蒻正好进来。
“皇上,璃妃求见。”
听见璃妃在殿外,皇帝总算将注意力从手中的工作上移开,见李珩逸噤声,他提醒道“继续默。”
李珩逸自然接上被打断的地方,读书声继续。
很快,李蒻迎进了身着嫩粉色百褶裙袍的璃妃,她尚且青春年华,穿着这样的桃色很是合适。
在殿外,她就已经听见了李珩逸读书的声音,所以进来时并未太意外,而是落落大方的行了礼,皇帝对她甚是关爱,及时的拉住了她,还慢声细语道“你身体尚未好全,无人时不需多礼。”
李珩逸也停了下来,行了礼,说了句“见过璃妃娘娘。”才继续默书。
璃妃由得皇帝的手,坐在了皇帝身侧,才笑盈盈的说道“日日都听说煜王在圣上这默书,诸子学说都能倒背流利,见解颇丰。”
皇帝听了,面上并无表情,只是说“也算得他努力,一直未曾荒废学业,只是比起其他兄弟,却还是聪慧有余、见识不足,还需要时日慢慢历练。”
璃妃一双眼睛打量了俯首默书的李珩逸,嘴角浅浅笑着“圣上说的是。”
说到这,她好似有意又不经意般,瞧见了桌案上的枇杷露。
顺势,她开口说道“袁贵妃姐姐宫中的枇杷露甚是清爽顺口,前日,臣妾还向姐姐讨了她宫中那会做枇杷露的杜嬷嬷,教我宫中的婢子制作方法,可怎么做都不如杜嬷嬷做的好。”
这样一句家常话,自然皇帝也闲聊般的跟她说道。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袁家祖籍韶南,本就盛产枇杷,她身边的奴才都是家生子,这些家乡小点自然做的比别人要好。”
“是了。”璃妃听后便顺口问道“贵妃娘娘适才来过吗?一路上臣妾未曾遇到呢。”
提及此事,皇帝的脸上就有些着色了。
“是宝珠让人送来的。”
璃妃还未察觉皇帝变了脸色,仍接话道“宝珠公主心思纯真,又知礼孝,臣妾也很是喜欢她。”
皇帝却有些冷淡的哼了一声“朕三个女儿,就她被宠的无法无天,如今还敢逼着朕要东西了。”
璃妃这才感觉到不对,赶紧止住了笑意,轻声问道“圣上,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也不瞒她,但这事的确也不是什么秘事。
“还不是求朕赐婚那渊一事。”皇帝对她并不隐瞒“一直以来,太后都反对宝珠的心思,但她向来疼爱宝珠,总会有拗不过宝珠的那一天,如今那渊在楚州立功换朝,太后今年也隐隐有松口的意思。”
璃妃一听,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便宽慰道“那大人年轻英杰,平定楚州功劳赫赫,公主多关注他一些倒也是正常。”
“公主尊贵,自然也应该匹配有能之士。”璃妃思虑道“那大人尚未婚娶,年纪适宜,确实也是个好人选。”
“你可知,那渊根本无意。”皇帝打断她。
璃妃愣了一愣,那一直平稳的默书声也有些不可查的动摇。
随即,璃妃只是一笑“圣上宽爱,也是信任,才肯许配金枝,那大人身为人臣,着实有些任性自我了。”
皇帝不言,似听着李珩逸默书接近尾声,殿内也随之安静下来。
“你先回,今夜也照样宿在宫中。”皇帝挥手,让李珩逸退下,同时唤过李蒻,让他吩咐膳房备些汤羹给送过去。
李珩逸谢了恩,便随李蒻离去了。
这些日子里,他一直留在宫中,宿在距离皇帝寝殿不远的甘露殿。
皇帝对他的态度虽并不热络,一直都是冷淡的,但相较之前的忽略漠视,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跨步,皇帝每日都会考教自己,也会偶尔让人照顾他的饮食,实在因为他太瘦了,所以仅是这么一句让膳房准备汤羹的话,也能让李珩逸感受到久违的父亲关怀。
无论是皇帝因为太子做下的糊涂事而自觉对李珩逸亏欠,亦或者是因为其他。
李珩逸步行在宫中长廊上,前有徐岙提着灯笼引路,璃妃落水事件那时,他虽没有跟随在旁,但也因为照顾主子失职而同样遭受牵连,被打入宫中刑局干了半个月的苦活,半个月的打骂和苦活折磨的他够呛,直到李珩逸被平反,他才得以解放,如今,身上还有许多上并未好全。
李珩逸尚在回想适才在侧殿听到的信息。
宝珠公主一心向那渊他也是有所耳闻的,若那渊有心,尚了公主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一直来,都是太后这么一座大山压在宝珠公主面前,皇帝孝顺,自然不会逆太后的意。
可如今......太后松口,璃妃适才的模样,又像是.....在助力促成此件婚事。
而此时,永宁宫之中,太后正在佛堂礼佛。
自下午时,宝珠公主就来求见了好几回,太后都让余嬷嬷推了不见,宝珠狠了心,就在佛堂外跪等,直至半个时辰后,佛堂内才有婢女掀起层层珠帘,余嬷嬷无奈何的走了出来,将垂头丧气的宝珠请到了佛堂之中。
不到一刻钟,宝珠迈着不自然的脚步离开了佛堂,此时,她的面上已然有了笑容。
余嬷嬷目视着宝珠离去,才转身回到佛堂,佛堂之中檀香氤氲,身着褐色宫袍的高太后正跪在金身菩萨像之下,手中捻的小念珠串已经油润光滑,每拨一下,都能听见清脆的咔,咔声。
余嬷嬷跪坐在高太后身后,高太后闭目唱经,许久,才嘘出一声气。
“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高太后睁眼,双手合十。
“太后疼爱公主,公主会感念太后的。”余嬷嬷说道。
高太后却有些疲乏的让余嬷嬷扶她起来,半晌,才道“这条路是她选的,哀家劝过她,不说寻一个两情相悦的,至少,也得像安阳、靖宁一般,找个好拿捏的,即便哀家和皇帝能让别人低头,她往后的日子,也未必能尽如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