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王小鱼洗茶的轻微水声,她慢慢讲起了在刘霞玉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包括亚霁是如何利用邪术引她入局,她是如何辗转被带往楚州,在李嘉慧的权控之下,成为拴住一个个部族的牺牲品之一。
甘屠首领会离毒哑了她的嗓子,却未对她有过界之举,最后,也正因为他的庇佑,付出了部族全灭的代价,保住了刘霞玉的性命。
一番故事说下来,王小鱼一直在留意张猛的表情。
开始,他的脸色并未有太大起伏,只是听到最后,他明显踌躇了,面上的表情多是意外和难以置信,这些都完整的被王小鱼看在眼里。
“不是有意骗你,只是这样的事并不是愉快的可以拿出来分享的遭遇,那时也就除了我和少数的人才知道。”王小鱼叹了口气,说道“谁也不知道你会找到滁安,但你有心求娶霞玉,她也愿意接纳,便不想将这件事瞒你一辈子,以后心内不安,所以才让我实话告诉你这些过去,你若是介意,以后大家分道扬镳......”
“不是的!”张猛突然开口辩解。
王小鱼挑眉看他,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两年间,我曾大人之命奉命率兵清扫乱党操营的暗馆,捉拿经营人、打手数名,也听大人说过此案,所以知晓失踪案害了很多可怜的女子。”
“我只是,想不到刘姑娘,竟然会是其中的受害者。”他低着头,语气沉重“难怪我求大人写给我调令的时候,他问我,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
说着,他思虑良久,好似做了决心,再抬起头时,王小鱼已经收了他面前的茶碗。
“不必对我说。”王小鱼倒了茶汤,着手烫洗茶具。“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得足够清楚了,做你想做的就是。”
张猛知道,王小鱼这是怕他决定做的太快,会有后悔的可能。
但他明白,自己不会后悔。
他站起身,向王小鱼道谢,便大步离开了万宝阁。
王小鱼想,或许很快便能听见好消息了。
因为这乐观的判断,她的心情也因此松快了一些,心事放下一半,她便有心思开始画设计图。
结合要做凤镯的客人的要求,需要用对方提供的上等紫料翡翠,这块料子拳头大小,含雾状的紫冰种,捧在手里,被烛光映照下的光彩兜不住的往外冒,像是满的要溢了出来。
这样的品相,着实高级,再加上紫色本就象征尊贵,亦有“紫气东来”的好寓意,遇上客人自带的好料石,王小鱼都尤为重视,不仅是要交出客户满意的宝器,更重要的是创造一件上等宝器,给她带来的收益也是客观的。
于是,描出翡翠的纹理细节,她便收录了原石,开始打磨这枚凤镯。
一连三日,她都没出过万宝阁。
除了打造凤镯的订单,曹适也开始着手安排手下前往仇京搭桥、打探京中朝堂风向和小道消息,以备到时跟随李珩逸一道上京,好为他筹谋,所以,留给王小鱼接手的事便也多了起来,这几日,她吃睡在铺子里,直到第三日将原石和凤镯的图稿交给玉匠的时候,疲累加班和琐事烦恼已经影响了几天睡眠的王小鱼脸色憔悴,神色枯萎,连身体都轻盈了不少。
这日,交接整理完了曹适留下了的外账,她才得以早一些收工,提前离开了铺子,回到了自己的家,第一件事,便是拖着沉重的身体去烧水洗澡。
忙碌半个时辰,她才好好洗上澡,泡在来之不易的热水里,她就开始十分怀念家中的浴缸,和打开便是热水的淋浴。
她检查了一下愿望量条,那薄薄的一层发光条在硕长的留白下几乎可以被忽略,王小鱼叹了口气,摸了摸手腕的镯子,十五秒之后,默念“收入”
镯子第三次消失,进行重复录入,一次比一次价值低,这次估计也就几纳,九牛一毛,但总比闲着好吧。
因为太疲惫,浴桶中的水几乎完全冷了下来,她也不想起身,直到叩门声响了前后九次,王小鱼才从恍惚的状态清醒少许,撑着爬起来擦身穿衣。
街尾经过的更夫敲响了手中的竹筒,一短二长的声调伴随着“关门闭户,防贼防盗。”
亥时到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
王小鱼猜想着,穿好衣裙,来不及擦干湿发,随手便摸过妆台上的木签将长发束了个卷,匆匆披上外衣,走去开门。
门外,果然立着那渊,只他一人。
“我适才在沐浴,久等了。”王小鱼让开了门“屋里说吧。”
算了算日子,他来的也确实快了一些。
“京中近来没有要事,等六皇子进京,我便抽不出身了,所以,一收到信,我便过来了。”他似乎知道王小鱼的好奇,跟在她身后时,就开口解释道。
“辛苦你跑一趟了。”王小鱼刻意保持客套,这让跟在她身后的那渊皱了皱眉。
二人来到堂屋,王小鱼也懒得招待他用茶,引着他分开入座,便开始整理思绪和语言。
若是那时她正在气头上的状态,她必定能先发制人的提出不满,但她今日确实疲累,以至于脑子提出了抗议,拒绝思考,让她连开场白都想不出来。
“我可以等,你不将头发擦干,会生病的。”那渊并不着急,他正负着手,背对着王小鱼,看墙上挂着的一幅猛虎下山图。
因为思考迟钝,王小鱼有些心烦,便没压住语气,反嘴道“我很快说完。”
“你在跟我置气?”他转过身,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王小鱼摇了摇头,不看他的眼睛。
“裘泗让你生气,我处置他便是。”他语气无常,像是在说一件毫无价值的物件。
“不,我不是......生气。”王小鱼揉了揉太阳穴,制止他道“与裘泗无关。”
“我知道你帮我撤掉了通缉令,也给了我平稳的常人生活,我很感激。”
“只是,你做这些,要我做什么来报答吗?”
那渊看着王小鱼的脸。
她好似真的认真在问,像是商人在谈生意一般严谨。
她对自己的设防又是何时开始的?
“你上一次和我提及袁相与邪教旧部的关系,若你需要,我可以试试帮你找到那两枚珠子的所在”王小鱼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委婉,她抬眼看了看那渊,对方没什么表情,只是她能感觉到那渊周身的气压隐隐压低,使得她在这样的三伏天感受到了阴测测的冷意。“就当作,我们履行两年前在柳州的合约?”
“你觉得,我来找你,是要利用你,就像在柳州一样?”
他沉默半晌,终于问。
“你不能不承认,我确实有异于常人的用处不是吗?”王小鱼反问他。“而且,偷东西我在行。”
“如果这能还清你的情的话......”
“我不需要你去偷。”他打断王小鱼的话,语气带着几分讥讽“你与我说这么多,无非是不想承认我是自愿为之,才拉扯出人情这一说,想要自作主张的划清界限。”
他走到王小鱼面前,带着一层阴霾将她整个人覆盖。
王小鱼咬了咬唇,显然是因为被说穿真实心思而觉得有些窘迫。
她的确是不想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着。
尤其是他底下的人提醒王小鱼谨记那渊违背了立场,擅用了职权的行为,她便会动摇,认为自己两年前的离开确实鲁莽。
回家的愿望重新开始累积了,绝不能让他动摇自己回家的决心!
她鼓了鼓气,抬头对上那渊的眼睛。
“那大人既然说开了,那我也不绕弯子,我认为你我的关系止步在两年前才是最好的结果。”她说。
“你认为?”他挑起下巴,眸底的寒锋蕴蕴眼底,挟风带雪一般,似乎要倾塌而出。半刻,他垂了垂眸,在抬起时,那些外露的情绪已然好好的被掩盖了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后,我不会在来见你,我的人,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他的告别很是直接,只一句话,便像一阵轻风带过,利落的离开了。
王小鱼坐在堂屋缓了半晌,直到湿发滴落的水珠打湿了她的衫领,她才久久的释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