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道捡来的那女子尚有呼吸,看来不过是晕厥了过去,王小鱼便借了这家人的软被,在厅堂铺上地铺给她安置了下来,燃了灯烧上了水,才领着阿道一齐,为这户无辜丧命的人家收敛尸体,将他们暂时摆放在卧房之中。
期间二人一言不发,沉默到了极致,周围只有雨珠敲打竹楼沿,发出噼啪的回响。
这期间,女子突然清醒了,醒来时第一反应便是要逃跑,正好被下楼的阿道看见将她拦了下来,谁知女子反抗强烈,见逃不掉,竟然闭着眼要往柱子上撞,被阿道死死箍住,还手脚并用的捶打,甚至要张口咬人,这全程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喉咙里一直发刺耳的声音,直到王小鱼走下楼,冷不丁喊了她一声
“刘霞玉!”
女子如遭雷击,整个人像是断了电的机器一样,僵直住了。
王小鱼走下楼梯,给了阿道一个眼神,伸手搀住了女子,她的手有些凉,一直在发抖。
由得王小鱼将她扶回了厅堂,又往她手里塞了一杯热水,她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这些年,汾阳县丞和北禁府一直都没放弃调查你的案子,如今终于找到你了。”王小鱼坐在她身边,说道。
刘霞玉呆愣愣的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水看,半晌都没发出一点声音,时间久到她手中的茶水都几乎凉了,王小鱼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她才突然转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喉咙发出压抑的嘶声。
王小鱼心里一惊,扭头让阿道去找寻纸笔。
接下来,便是她写王小鱼看,她写的一手好字,只是讲述的故事却不似她的字一般娟秀漂亮。
据她所说,那年花灯节,确是她收买下人,设计了马车一事,好得到一丝脱身的机会,去赴心上人的约。
那人便是亚霁。
花灯节前几日,汾阳县最大的酒楼花重金请到留天芳过来表演,因留天芳与戏子亚霁的名声之大,短短几日,就吸引了不少当地的豪绅世家前往捧场。
刘家在当地也算是有头脸的商贾,自然也顺应县里的风尚,包下了一间酒楼的包间,当时刘霞玉的手帕交也听闻了这个消息,便邀请她同行听戏,久待深闺的小姐们平日没别的消遣,一听闻此番来唱戏的戏班里有颇受追捧的大角,自然一股子好奇按耐不住,专门求了父亲找了一天与手帕交同行去酒楼看戏,谁知一看,便种下了左右一生的祸根。
她已经忘记了当时亚霁在戏台上唱的什么曲,她只记得那时她犹如入了魔一般被台上的异族人所吸引,他的眼神举动,无不像一根根带魅惑力的牵线带动着她的眼神,她的思想,那段日子,她的脑子里无时无刻的浮现着他的面孔身姿,迫使她瞒着父亲一连几日偷偷去往酒楼看戏,甚至动用自己妆匣里的银子,学着台下的追捧者给他送礼物。
那是第三日,下台的亚霁忽然往她的方向多看了两眼,没多久,就有一个面生的小厮来请她前往后院叙话,即便从小到大的教养反复告诫她不可以私下与男子见面,但她还是去了。
第一次相见,亚霁很有风度的在二人之间设了一盏屏风,避免二人初见的尴尬,此举让刘霞玉对他多了几分好感与信任,二人的谈论也只是停留在今日他所表演的曲调上面,并没有什么越轨的行为言语,他用犹如空谷幽兰一般清润的嗓音告诉自己他觉得自己是他的知音人,即便现在一想是多么的牵强,但那时的刘霞玉确实因为他这句话而雀跃欢腾,也有些不知所措。
在那之后,刘霞玉又瞒着家人与亚霁私会过两次,每次都在酒楼,二人都保留分寸,不过对坐品茶,聊聊他家乡的事情,从他口中,刘霞玉得知他是个弃儿,从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倒卖来去,已经不记得家乡勃凉国的模样,也回不去了。
那时,刘霞玉被他凄惨的身世打动,不住的为他心疼,在得知留天芳不日就要离开汾阳县之后,刘霞玉甚至想抛弃一切礼节教规,不顾一切的恳求父亲想办法救亚霁离开戏班子,但是她的想法却被亚霁阻止了,亚霁直言他的身份注定和她没有交集,只是希望在他离开那日,能在偷偷她一面就满足了。
刘霞玉被他营造出来的情意打动,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她没有和亲近之人透露过半点自己与亚霁往来的事情,就连她最亲近的丫鬟,也所知不多,为了赴约,她费劲心思策划了马车的意外,蒙骗了所有亲人,却没成想,是亲手被自己编织了一张无处可逃的大网。
刘霞玉还记得,她见到亚霁之后,他一贯靡靡的嗓音伴随他身上佩戴的铃铛声响在谈话之间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就是在铃铛声中,她睡着了,醒来时,她被双手反绑,口被堵着,眼睛被牢牢蒙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一旦她想要用力挣扎,或是发出声音,便有人强行灌她服下药物,弄得她昏昏沉沉,复而睡去,就这样重复了五六次,她被人弄进一处竹林包围的雅苑,有人揭下她眼前这几日不断被泪水滲透的布条,带着她梳洗,打扮,她适应之后,苦求那看起来就是管事的,别人都称她为许嬷嬷的人,求她告知自己的所在、处境,求她放过自己,却没有任何用处,只能看着对方厌烦着给了手下一个眼神,又用一碗药物将她灌晕了。
最后醒来时,她已经得知了自己的境遇,她如今身处距离家中几千米,成为了一个山野部族的首领会离的妻子。
会离年长她十多岁,之前丧过一妻,他从凫阁将她带了回来,给她改名玉贞,并且用药毒哑了她的喉咙,只为了她不会跟除了他们部族以外的人透露出她的来历。
这对于从小便娇养长大的富家女来说,是根本难以想象的打击和变故,她痛哭过,崩溃过,无数次的想过轻生,结果都被会离救了回来,他用蹩脚的官话告诉自己,她是自己买回来的,绝不会让她去死,就这么一句话,打灭了刘霞玉之后一点体面的希望。
她开始放弃自杀,而是改为变着法带着会离,甚至他们整个部族去死,她在村里放过火,火势刚起个苗头,被村民扑救,她还偷走会离药柜的毒药投到他的饭食里,被他识别出来,用刀袭击他,也打不过自幼便在山中采药打猎的会离,慢慢的,村民甚至天天都躲在会离家门口看热闹,就是想知道今天玉贞又想了什么办法想要杀死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