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瓷在剑峰上老老实实地呆了三个月,硬是把剑招中不该有的影子给剔除个一干二净，才令一直冷着一张脸的师尊脸色有所缓和。
这日得了机会，楚瓷早起练完剑后忙不迭溜下山去,直奔左右护法经营的包子铺。
然而昔日热闹的小铺，现今却关了门,再无热腾腾的包子香气传来。
楚瓷拦下一个路人，问道,“大早上的,这家包子铺怎么还没开门？”
路人笑道，“小公子怕是许久没来了吧？”
“此话怎讲？”楚瓷道。
“听说那逃难而来的店家夫妻得了失散亲人的消息，三个月前就暂时关了铺子去寻亲去喽。”路人道。
楚瓷谢过路人，怀着满腔疑惑绕道去了后院。
三个月前，他师尊去御兽门寻他回来，如此大的动静,以他们的本事定是知道的。而按他家左右护法的性子,不会不见他一面就匆匆离开。
除非发生了什么事，叫他们不得不离开。
楚瓷翻过院墙,刚一落地就察觉到院内有陌生的气息,还是魔气。
想起魔界众人试图以下犯上抢夺魔尊，这才逼得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一事。楚瓷就十分担忧左右护法极有可能是被魔界的人发现了踪迹，才会不得已离开。
“谁？出来！”楚瓷拔出暮想剑，神色冷酷道。
剑一挥,凛冽的剑气掠过院中树木,顿时将其腰斩。
一个身材矮属下黑袍男人赶忙现身,摘下兜帽后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恭敬道，“属下胡玉,见过尊上。”
“胡玉？你为何在此，本尊的左右护法去了哪里？”楚瓷端起魔尊的架子，若非怕引人察觉，他还想放出气势进行威吓。
他对眼前这个魔修有点影响，胡玉曾得罪过一个性格变态的魔君，差点被凌虐致死，还是他爹瞧见给解救了出来。
胡玉犹豫片刻后低声道，“尊上有所不知，魔界近些年有些不对劲，可谓是怪事频发。左右护法日前应几位魔君的请求回魔界处理此事，为免尊上担忧，特留属下在此等候尊上。”
“咦？魔君们不是想篡位吗？怎么还会请本尊的左右护法回去帮他们？”楚瓷抓住了重点。
他可没忘记当初魔宫门外的喊打喊杀声，要不是左右护法拦着，他非得出去跟他们拼了不可。
胡玉一顿，不知该不该说出当年那只是一场由左右护法牵头的大戏这一真相。
思来想去，未免回头被右护法娇花大人变回原形砍成几截，他最终选择了糊弄过去，低下头恭敬道，“咳，也不是人人都想推翻尊上，魔界还是有一部分支持尊下继位魔君与魔修。”
楚瓷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半晌后问道，“魔界出了什么怪事？”
魔界一向混乱，规矩除了一条谁拳头大听谁的就没有别的了，简直是万恶聚集之地。
魔界的尊主之位向来是强者居之，他爹当年也是打服了魔界众人才当上魔尊。只是他爹不大管魔界，对魔界修者一向是放任自流，只要不惹到他几乎不管事。
楚瓷学他爹，也不想管，只是如今亲爹不在，他的左右护法被请回去了，他就不得不问两句。
胡玉的面色登时变得沉重，“起初只是接连有魔修的尸体在偏僻之地被发现，一个个死状凄惨，但魔君们不以为意，毕竟这种事在魔界实属正常。可后来没有尸体被发现，但却不断有魔修莫名失踪的消息传出。这也没让魔君们重视起来，直到有一位修为不低的魔君失踪才令其他魔君们心生警惕。”
楚瓷闻言皱了皱眉，“可是有魔修走了邪道？”
魔修本就肆意妄为，走了邪道的那更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能干出来。此事听着着实像邪修所为，比如抓人吸取修为后再杀掉之类的。
楚瓷没碰到过这种事，但睡前故事中他爹提到过两句。
“希望如此吧。”胡玉叹道，“但愿两位护法大人能解决此事。”
“嗯？”楚瓷不解道。
胡玉淡淡一笑，却是转言道，“属下该回去了，魔界近期不安，右护法特意交代属下告知尊上近期一定要安生在修仙界待着，等护法们处理完魔界的事宜就会来见尊上。”
“本尊知道了。”楚瓷绷着一张脸，微微颔首。
胡玉戴上兜帽，对着楚瓷躬身行了一礼后掩去身形匆匆离开。
楚瓷在后院静静待了好一会，才动身回剑峰。
他打算等一等，若是左右护法还不回来他就偷偷去魔界看一看。
亲爹走后，左右护法就是他最亲的家人。这下他算是懂得了自个失踪时，左右护法的心情了。
在荒境待久了，楚瓷回来后花了好几天才又重新适应剑峰上的风雪。
他没有御剑，而是从山脚下一步步走上峰顶。
“师姐这是要收拾房间吗？那我来帮你。”楚瓷路过峰上的院子，却见师姐在院内的几个房间进进出出，手里时不时拿着东西。
柳月停下，淡笑道，“不用，师姐是在收拾行李，已经快收拾好了。”
“师姐要去哪儿？”楚瓷道。
柳月无亲无故，不像他与闻人璟在剑峰以外还有去处。
“去水月谷给你谨言师兄送些东西，他来信说水月谷的东西用不习惯，托我一定要给他送些旧物过去。”柳月解释道。
“师兄真娇气啊。”楚瓷感慨道。
柳月嘴角抿出一抹淡雅的笑，“是有些娇气了，师弟你莫跟谨言师弟学。”
楚瓷郑重地点了点头，还拍了拍胸脯，骄傲道，“师姐放心，我现在可能吃苦了，在荒境的时候我躺地上闭了眼就能睡着。”
柳月勉强忍住笑意，夸赞道，“嗯，师弟厉害。”
“对了，师姐你去水月谷的时候我能跟你一块吗？我想去看看师兄，毕竟我都快十年没见师兄了。”楚瓷眼巴巴地望着柳月。
柳月道，“师姐这里没问题。”
“那太好了了！”楚瓷喜道。
正好他此行可以将灵花雪昙交给林霜白制作解药。
等解药做好了再送给阮清漪，他心头的这一桩事就算解决了。
“但你需要得到师尊的首肯。”柳月想了想后道。
近期师尊对小师弟的严加管教，她是看在眼里的。以前师弟下山容易，这回却是师弟求了几回才准了今天这一次。
“啊？”楚瓷道，“行，那我去问问吧。”
楚瓷垂头丧气，挥别师姐，磨磨蹭蹭地去了陆黎的洞府。
也不知师尊是不是年纪大了，自荒境出来后愈发古怪了。以前师尊性子冷是冷，但还是愿意与他说话的。
现在不知怎的，要么用深沉的眼神望着他，要么躲在洞府里不让人来打扰他。
以前他可随意进去陆黎的洞府，现在倒好，还得在外面喊一声得了允许才能进去。
“师尊，徒儿有事找您。”楚瓷站在梅花树旁大声道。
他踮起脚尖，想揪下一朵艳丽的梅花。
下一刻，洞口挂着的草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起，俊美又冷淡的白衣仙人自洞府内走出来。
“何事？”陆黎淡淡道。
楚瓷把手背在身后，手心里攥着半朵梅花，梅花上有雪，被他手心的热度融化成水。
“我想陪师姐一道去水月谷。”楚瓷嘴角上扬，毫不吝啬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枝头上另一半梅花已然松动，艳红的花瓣颤动几下终是飘落，晃悠悠停在了少年乌黑的发顶。
楚瓷仰起头，眼睛往上瞅，却看不见头上的落花。
他正要伸手拂去，不想有人先他一步。
陆黎眼睫轻颤，向前迈了一步，微微俯身，伸出那修长雪白的手捏住小徒弟头上红花，两侧刻意散下的长发不经意间拂过小徒弟脸，留下一丝清雅微冷的梅香。
“留在……剑峰上不好么？”陆黎低声道。
楚瓷后退一步，攥着的手失了力道，手心的半朵梅花受到挤压，淡红的汁液顺着白净的指缝流下。
“我、我想去看望师兄。”楚瓷低下头，两眼直直望着脚尖。
陆黎送了手，另一半梅花随风飞走，就像他的小徒弟一样，总是在向往外面的世界。
“这一次莫要再像上次，一去不复返了。”陆黎叹道。
“您这是答应了？”楚瓷抬起头，惊喜道。
今天能下山还是他百般求来的，他还以为这次要随师姐离开得费一番功夫呢。
陆黎低低地嗯了一声，捉住小徒弟的手，取出块柔软的帕子，细致地为小徒弟擦拭掉手上的汁液。
“为师在这里等你。”陆黎道。
小徒弟不在，他也好静下心来想想以后，关于剑道，关于他的小徒弟。
有些他早已想好的事，如今还需再想一想才能继续。
小徒弟尚且年少，他不能着急。
“师尊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绝不叫师尊担心。”楚瓷认真道。
“嗯。”陆黎道。
楚瓷瞟了眼自己仍被抓着的手，“师尊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路上要听你师姐的话。”陆黎想了想，叮嘱了这么一句。
“还有吗？”楚瓷又道。
“给你师兄带句话，就算不在剑峰也莫忘每日练剑。”陆黎道。
“还有吗？”楚瓷眨了眨眼睛。
陆黎顿了下，道，“莫忘了回来。”
楚瓷刚想继续问，陆黎便道，“为师要说的都说完了。”
“哦——”楚瓷长长的哦了一声，晃了晃被抓着的手道，“那您倒是松手啊。”
陆黎一怔，冰雪造就的容颜悄然浮现一抹淡粉。
“为师一时忘了。”陆黎低声道，手一松，小徒弟温热的手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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