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剑的速度再快点。”
颜朔倚靠着树,双手抱胸，一双眼牢牢盯着持剑与荒兽对战的少年。
他腰间的火离刀微微出鞘，露出一点寒光。红色的灵力缠在刀柄上,一圈又一圈，看似松散浮动。但若少年有危险,灵力就会瞬间收紧，驱使着刀为少年斩去危险。
楚瓷绷着一张脸,闻言点了下头,手一紧，下一刻出剑的速度犹如闪电，快得令他对面的荒兽措手不及。
那是一头体型与楚瓷相仿的荒兽，通身灰色的长毛，长手长脚，速度很快。
楚瓷的剑太快,荒兽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没一会就被剑刺中好几下。
“嗷嗷！”荒兽往后一跳，拉开距离,不愿再与楚瓷打下去。
它捂着手臂,装作一副很痛的模样。
“继续。”楚瓷剑指着荒兽，认真道，“我还可以更快。”
暮想剑上裹了一层灵力，却不是为了伤人,而是防止锋利的剑刃一不小心戳穿了荒兽。所以他压根不信皮糙肉厚的荒兽会被伤到。
此兽是颜朔特意给楚瓷找来的陪练,代价是一堆令此兽眼馋的果子。
楚瓷往前走了两步,剑尖戳了戳荒兽的腿，不满道，“你这样的态度,说好的酬劳得扣一半。”
然而陪他练了大半天的荒兽已经腻了这个游戏，往地上一躺不动了。
起初挨打的是少年，没多久后他俩势均力敌，现在变成它挨打了。
荒兽没有人的智慧，但并不代表它傻。
“大哥。”楚瓷扭头，神情委屈又可怜。
没有什么比正在兴头上被打断更难受的了，楚瓷眼含渴望地望着颜朔，其中意义不难得知。
暮想剑也发出阵阵嗡鸣，显然也想继续战斗。
颜朔盯着暮想剑看了会，移开视线，眼神微暗。陆星阑乃是少年的师尊，又是个冰雪似的人，应当不会应咒。
尽管自我安慰了许久，但颜朔终不能放心，连带着看暮想剑也不顺眼。
有那么一刻，颜朔甚至想偷偷毁掉暮想剑，可到底是顾忌着剑已经认主，毁了剑亦会伤及剑主。
他舍不得少年受一点伤害。
“大哥？”楚瓷唤道。
颜朔回神，哈哈一笑，腰间的刀出鞘往少年所在的方向飞去。
楚瓷眼睛一亮，暮想剑周身的一层灵力散去。
“还请大哥赐教！”楚瓷舔了舔唇，经脉里流淌的灵力激动地加快了速度。
刀飞至少年身前时颜朔握住了刀柄，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朗，“大哥可不会手下留情。”
“大哥尽管使出全力。”楚瓷扬起下巴，挽了个剑花。
“好。”
颜朔神情一凛，火离刀裹挟着千钧之力向少年劈去。
楚瓷剑一横，挡住劈下的刀，却没挡住随之而来的力道，被压得手一沉，暮想剑脱手砸在地上。
楚瓷抿了下唇，脸皮崩得更紧了，低头捡起暮想剑，紧紧握住刀柄。
对剑修来说，剑脱手可真是太打脸了，面子里子都掉光了。
“力气不够。”颜朔眉头一皱，心中记下此事，想着日后要加强少年这方面的训练。
楚瓷哼了声，剑尖斜刺向颜朔的腰部。
他出剑的速度极快，而颜朔只轻轻一闪就让他刺了个空，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你确实可以更快。”颜朔严肃道。
少年有天赋，但他们这些刀修剑修可不是只靠天赋就能独当一面。
“速度和力量，你尚有欠缺。”颜朔说的直白，毫不留情面。
楚瓷气焰一消，不仅咬了咬牙，果然再好的前辈一旦变成师者就容易惹人讨厌。
不过他师尊除外，师尊虽然性子冷，教导时说的话也不多，但会在他舞完一套剑法后夸赞几句，足以抵消一切令人讨厌的的地方。
一想起师尊，楚瓷就难免难过，他算是看出来了，光靠他与颜朔二人，想出荒境几乎不亚于异想天开。
这都多少天过去了，连一丝出去的希望都看不到。
唉。
颜朔刀一扫，抬眼却见少年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他手一折，刀势往下斩去少年的一片衣摆。
他收了刀，难得黑了脸，“若是与你对战的是敌人，你此刻已经没命了。”
“对不起。”楚瓷回神，连忙低头认错。
他收起剑，耷拉着脑袋走到颜朔跟前，认错态度非常良好。
“我不该在对战的时候走神，保证没有下次。大哥你要是还生气，就打我吧，我保证不躲。”
楚瓷伸出手，主动领罚，白嫩的掌心高举着，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就是眼睛紧闭着。
颜朔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他还能真打少年不成？于是伸手在少年掌心拍了两下，叹道，“今天便到这里，明日继续。”
“那大哥不生气了？”
楚瓷收回手背在身后，微微抬头观察颜朔的神色，不料正好撞上颜朔的视线，顿时脸一红。
颜朔再大的气也消了，伸手揉乱了少年头顶的发，“不气了，但若你下次再犯，大哥一定狠狠打你手心。”
颜朔的声音带着笑意，好似在说笑，但楚瓷凭借在亲爹手下的经验察觉到他的认真。
他敢再犯，这位便宜大哥就真要打他！
楚瓷睁圆了眼，连连点头保证，“大哥放心，以后不论与谁对战，我都保证全神贯注！”
真像头小兔子，一有风吹草动就机灵地察觉到了。
“好孩子。”颜朔揽过少年的肩膀，拥着人转身就走，“天色不早了，大哥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嗷？”一旁瘫在地上的荒兽不乐意了，连忙爬起来对就要离开的两人叫嚷，“嗷嗷嗷！”
“大哥，酬劳。”楚瓷一拍脑袋，笑道，“咱们差点忘记给了。”
颜朔闻言解下腰间的储物袋递给少年，楚瓷抓着储物袋几步跑回去。
“只给你一半。”楚瓷倒出了一大堆新鲜水嫩的果子，又在荒兽眼前狠心地收走一半。
“嗷嗷嗷……”荒兽急了，想扒拉储物袋又碍于不远处颜朔释放出来的气势。
楚瓷晃了几下储物袋，嘿嘿一笑，“就不给你。”
不料荒兽误以为楚瓷真的只给它一半，抓耳挠腮了一会转身奔向森林。
“哎？回来啊！”楚瓷冲荒兽的背影喊道。
其实他是难得在这见到聪明机灵的荒兽，想逗一逗而已，不会真的克扣要给荒兽的果子。
“大哥，你要不把那小家伙再抓回来？”楚瓷无措道，“怎么说它也累了大半天，不能让它白费功夫。”
“瞧，它回来了。”颜朔抬了抬下巴，示意少年看森林的方向。
只见荒兽抱着一个半圆的褐色大果壳小心翼翼地跑过来，里面盛着清冽的液体，散发着香甜的酒香。
越闻那味道越勾人，想必味道一定很不错，楚瓷眼睛发亮。
“嗷。”
荒兽将大果壳轻轻放到楚瓷跟前，然后跑到果堆旁期待地望着他。
楚瓷摸了摸鼻子，索性将储物袋里剩余的果子都倒了出来，还顺手摸了把荒兽的脑袋。
灰色长毛软乎乎的，手感出乎意料地不错。
颜朔走到他身旁，取出个新葫芦将荒兽送来的果酒装起。
“此酒味道不错，你拿着喝。”颜朔道。
他也没想到小荒兽竟舍得拿出这玩意，若说只为换少年手里剩余的果子他是不信的。
“谢谢大哥。”楚瓷抱着葫芦开心道。
若说目前荒境有什么令人喜欢的，那便是各种可以食用的东西了，一个个味道好到令人想吞掉舌头。
短短数日，楚瓷的宝箱里就塞进了各种吃食。
“该走了。”颜朔望了望天。
“嗯。”楚瓷道，朝荒兽挥了挥手。
“嗷。”
荒兽有些不舍，但还是停留在原地，望着那只味道很好闻的奇怪兽走远。
“若磐真讨人喜欢。”颜朔低低笑道，含着些别样的意味。
“我爹也这么说过，嘿嘿。”楚瓷道。
颜朔的笑声更大了，乘着风传向很远的地方去。
“还有多远？我困了。”
楚瓷趴在颜朔背上，打了个哈欠。
颜朔说要带他看美景，可是好久都没到，而他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了。
“快了，要是困你就睡一会，等到了地方我再喊醒你。”颜朔微微侧头，对背上的少年朗声道。
“嗯。”
楚瓷将头靠在颜朔宽阔坚硬的背上，眼睛眨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颜朔放慢了速度，又加固了套在少年身上的防护罩。
许久之后，颜朔停下脚步，动作轻柔地放下少年。
“到了，醒醒。”颜朔唤道。
“困。”
楚瓷靠在颜朔肩膀上，打了个哈欠，眼含着水气缓缓睁开。
眼前是一处红色的花海，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花海上飞舞，像漫天星辰下了凡。
“走过去看看。”颜朔放开少年，笑道。
楚瓷挑了挑眉，走进花海，脚刚踏进去就发现了异样。
花海下不是泥土而是蓝色的冰，光洁的冰面倒映着灿烂的花朵与无数闪着光的小流萤。
些微肉眼可见的寒气从冰内冒出来，如烟如纱，为花海添了一份朦胧的美感，恍若仙境。
楚瓷弯下腰，摘了一怀的花塞进宝箱里，想着回去后送给丹峰弟子，若是没药用就送给师姐。
“大哥，看我。”
楚瓷发现身上不知何时落满了流萤，顿感好笑。他在花海里跑了起来，身上的流萤不见少，偏偏花海里的又被他惊起。
楚瓷到哪儿，哪儿的流萤就像炸了锅似的爆开，不过片刻又纷纷朝他涌去。
他觉得好玩，愈发撒了欢似的在花海里奔跑，
颜朔在花海外升起篝火，斜倚坐下来地，取出装着烈酒的葫芦，打开塞子就往嘴里倒了几口。
他眼睛望着花海里的少年，喉咙滚动几下，尽数将灼烧的酒液吞下。
玩够了，楚瓷才回来，额头上有薄汗，白皙的脸上晕着一片红。
“喝吗？”颜朔举起葫芦，浓烈的酒气袭上少年小巧的鼻梢。
楚瓷后退一步，摇了摇头，拿出之前荒兽送的果酒。
“我喝这个。”
楚瓷仰头就是一口，豪情万丈，“敬荒境！”
“敬！”颜朔举起葫芦，亦是倒了一口。
“敬前辈！”
楚瓷双手捧着葫芦，咕嘟就是一大口。
“敬我爹！呃~”
又一口下去，楚瓷脚下不稳，身子开始摇晃。
“敬我自己！”
葫芦里的果酒被喝光，楚瓷身体一软倒下。
颜朔眼疾手地快接住醉倒的少年倒在地上，大笑几声，举起葫芦便往嘴里倒酒，直至葫芦里再流不出一滴酒才罢休。
“痛快！”颜朔望着漫天星辰，大吼一声。
“痛快！哈哈哈……”楚瓷头枕着颜朔的胸膛，醉乎乎地跟着大喊，还笑个不停。
笑着笑着，楚瓷一翻身，把头埋在颜朔胸口，呜呜地哭起来。
“我们是不是真的出不去了……”楚瓷闷声道，眼泪没一会就打湿了颜朔胸口的衣服。
颜朔拍了拍少年的背，叹道，“会出去，一定会。”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没用，若是会点阵法之类的东西，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头绪，连安慰少年的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说我要是在这呆久了，师尊他们会不会把我忘了？”楚瓷在颜朔的衣服上蹭掉眼泪，喃喃道。
颜朔低笑道，“舍不得。”
“哦……”
楚瓷醉意朦胧的眼睛眨了眨，忽然坐起身来，扭头盯着颜朔的脸，更准确地说是那觊觎了许久的胡茬。
酒壮怂人胆，楚瓷慢吞吞地伸出手，一把按在了颜朔的嘴上。
颜朔感受着唇上传来的触感，哭笑不得，不知醉酒的少年想做什么，只好按兵不动。
楚瓷低下头，呼吸间清甜的酒气洒在颜朔脸上，那古铜色的皮肤情不自禁升起红云。
少年的脸离得太近了，吐息交融，果酒与烈酒纠缠在一起成了一种难言的蛊惑味道。
颜朔呼吸一窒，愣愣地望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许是醉酒，少年的脸红得厉害，眼尾处的红晕更是动人。
“你、你能不能变软一点？”楚瓷迷迷糊糊地只觉得手心被一些细短的东西扎着。
“什么？”颜朔没反应过来。
“不好摸。”楚瓷移开手，抓住颜朔的头发，嘟囔道，“扎手。”
颜朔莞尔，“那大哥明天就把胡子刮掉？”
“不要！”楚瓷双手捂住颜朔的下半张脸，瞪大了眼睛，认真道，”好看。”
那一声“好看”说的很轻，落进颜朔耳中又很有分量。
“那就留着。”颜朔闷笑道，握住藏在胸口衣物内的小玉瓶。
“这才对嘛。”
楚瓷打了个哈欠，趴在颜朔肌肉紧实的胸口，望着花海与流萤，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楚瓷很快出了荒境，见到许多思念已久的人，甚至还有远在天上的亲爹。
然而梦外，楚瓷与颜朔在荒境游荡了十年也没找到方法出去。
不过他们遇到了第三个人。
那是一小片平原，背靠大山，前方有一条河流蜿蜒穿过，而一座座简陋的石屋规律地分布着河流附近。
“莫非这里有人存在？”楚瓷惊喜道，迫不及待地想过去查看。
颜朔一把拉住少年的手，眉头紧皱，狐疑道，“我在此百多年，从未发现人迹，还是小心为妙。”
“或许是我运气好呢？我超级会带路。”楚瓷得意道，他真没想到颜朔一个修者居然不认路！
他不认路！而楚瓷直到在荒境生活了一年才发现这个可怕的事实。
他想看望曾经做他陪练的荒兽，顺便再换些果酒，不想颜朔带着他转悠了大半年都没找到那头荒兽生活的森林。
自此以后，楚瓷不得不主动承担认路带路一事。
颜朔抓住少年的手腕不放松，同时释放出神识查探此处，神识扫过大片地方后忽而在一处地方凝聚。
“这片地方除了你我，只有一人存在……”
而那个人，还是个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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