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平静锁定楚寒烟,道:“殿下该知道,公子对殿下的爱意如此之深,毫不夸张地说,殿下的期望就是公子的期望。若殿下一定要让公子回去,公子又怎么会拒绝?
所以殿下该问的是自己,让公子回到燕京城,如同小丑般饱受众人的同情、怜悯和非议,这是您的期盼吗?”
是她的期盼吗?
楚寒烟扪心自问,脑海不由得浮现了凤无眠的容颜。
或英姿勃发,或手掌乾坤,或战无不胜,或狼狈深情……
她不能欺骗自己,他的每一面她都不曾忘记。
正是因为记忆如此清晰,正是因为曾经毫不保留的爱恋,才会将自己逼入了两难的境地。
楚寒烟曾说,她不会再爱他,却也不会放过他,但事实上她不放弃的人是不是她自己?
她不舍得……让如此骄傲的人活在泥泞之地,不舍得他成为百姓口中的可怜虫……
毕竟他的傲骨从不曾被折损,他哪怕到了最后也是站着,用血肉之躯保护了他一生所爱。
她有什么资格折辱他?
不……
她从来都不想这般,她只是不知道如何放过他,如何放过她自己……
其实真正的可怜虫,是她。
楚寒烟眼眶发涩,她竭力压住那几乎决堤的、撕心裂肺的痛楚,轻声道:“我想见他一面。”
“当然。”
女子起身给楚寒烟带路,凤无眠就住在湖泊的正中央。
一庐青竹,一泓青水,一生寂寥。
他脸上带着白色的面罩,安静坐在竹制的轮椅上,一双苍白修长的手交叠着放在身前,清风拂过,让他白色的外袍被臌胀,愈发显得他枯瘦羸弱。
楚寒烟远远站在了桥梁之上,浅浅细雨落下,逐渐沾湿了她的衣衫。
青烟墨雨,风寂人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寒烟终于迈步朝他走去。
她四肢麻痹,走得很缓很慢,每一步都似乎要耗尽她的力量,待到他身边时,雨水已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楚寒烟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它们细细密密,连绵不绝,似要浸透她所有的倔强,凉透她所有的苦痛。
因为,他竟不曾再回眸看她一眼。
他们一生的纠缠,终究要留在这里了吗?
留在烟雨之中,最后袅袅随风散。
楚寒烟静静凝视他许久,男人终究没有抬眸,他攥紧双手,雨水让他变得狼狈,但他似乎连挪动轮椅避雨都做不到了。
这般无力,又这般倔强。
楚寒烟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少年的身影,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道:“我是来道歉的……”
凤无眠不答,只有楚寒烟的嗓音润着细雨,透着一股苦涩。
楚寒烟轻声道:“抱歉,让你痛苦了。都说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而今梦醒了,我们也该醒了……”
凤无眠依旧不答,楚寒烟狼狈又茫然地抬眸看向远山,许久后,徐徐道:“青莲山是个好地方,但距离燕京城太远太远,日后只怕不能再来探望你了……”
“往后余生,望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