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悠悠地穿过人声熙攘的京城街道,慕之明脸色很差,单手轻捏着眉心。
“少爷,你没事吧?”闻鹤音担忧地问,方才他进厢房寻慕之明时,见本该午休的慕之明坐在床榻上,小声喘着气,额上全是冷汗,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没事。”慕之明勉强地笑了笑,阖上眼睛。
可他一闭眼,午休时梦见的事,幕幕袭来。
他梦见自己步步行在雪寒彻骨的流放路上,披头散发,肩扛枷锁,冷是彻骨的冷,痛是剜心的痛。
他每走一步,就看见一人,先是被腰斩的父亲,再是冻得浑身发紫的母亲,还有大着肚子倒在血泊中的采薇……
最后是闻鹤音。
阿音衣衫不整,浑身是淤痕和鞭伤站在雪里,他先是一遍遍说:“少爷,我去找人救你,我一定会找到的。”
再后来他开始哭:“少爷,我好痛啊,我身上好痛呜呜。”
慕之明浑身是汗地从梦魇中惊醒,听见房门被轻轻推开,完好无损的闻鹤音从外头走进,见到他这副模样顿时吓了一跳:“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阿音。”慕之明颤声喊他。
闻鹤音走到床边,慕之明忙抓住他手腕,紧紧握在手里,肌肤相触温热且真实,令慕之明渐渐缓过神来。
“少爷……”闻鹤音面露难色,“我不……”
“行了行了。”慕之明哭笑不得,“知道你不喜欢我,去帮我端杯水来。”
“哦。”闻鹤音动作迅速地给慕之明倒了杯温水,慕之明囫囵喝下,长吁一口气,缓过神来问:“你进我厢房,可是有事寻我?”
“啊,对。”闻鹤音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
京兆府昨日发现了一名死相极惨的无名女尸。
腰部以上的正面被烧毁,令人无法看清面容,而背部有淤青和鞭伤。
符合之前慕之明同裴寒瑭描述的死状。
闻鹤音好奇:“少爷,你怎么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死尸啊。”
慕之明看着他,声音极轻:“如果我说是我猜的,你信吗?”
闻鹤音:“信啊,你说什么我都信。”
慕之明笑了笑。
他真是猜的。
慕之明知道自己每个至亲前世是因何而死,除了闻鹤音。
前世,闻鹤音说完要去寻人帮忙,离开后消失了两天两夜,第三日横尸街头,死相凄惨。
不过两日未见,仅仅两日,天人永隔。
慕之明猜测凶手之所敢如此猖狂胆大的缘由有二,一来是见慕家落魄潦倒其小小侍卫定无人牵挂,二来这个凶犯是个惯犯,阿音定不是第一个惨死在他手里的人。
所以那日见着京兆府少尹裴寒瑭,慕之明想到他负责京城治安刑案,就问起了这事。
只是让慕之明没想到的是,线索来得如此快。
但也好,闻鹤音前世的死一直是根深深扎在慕之明心中的毒刺,若能借此机会弄个水落石出,想必日后他不会再如此频繁地做噩梦了。
马车行至京兆府衙门口,裴寒瑭来迎,他行过礼后,将慕之明请进衙内:“慕大人,没想到你所问之事当真发生了,若不是我信得过你,当真很想怀疑此事与你是否有关呢。”
“你说什么呢。”慕之明还未开口,闻鹤音跳了出来,气愤道,“这事要是真和我家少爷有关系,他会主动问起你吗?岂不是自投罗网?”
裴寒瑭笑道:“小东西,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你何必这么急着护主?”说着又看向慕之明:“是我口无遮拦了,慕大人勿怪。”
慕之明作揖回礼:“我还得感谢裴大人愿意将此事告知我,不知那女尸是何情况?”
裴寒瑭说:“尸体是在城郊破庙枯井里发现,那处荒凉破败,平日根本无人去,幸而有一名路过京城的游僧在庙里歇脚,不然此冤真不知何时才能见天日。”
慕之明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仵作还在检查完尸体,如今我们一头雾水,毫无线索。”裴寒瑭看向慕之明,“慕大人,既然你未卜先知会有命案发生,那有没有其他事能告诉我的呢?”
慕之明摇摇头:“我所知道的,并不比你的多。”
“是吗……”裴寒瑭原以为能从慕之明这知晓什么,听到这回答不由地面露失望。
“裴大人。”慕之明抱拳,正色道,“我有一事,想斗胆求求裴大人,请问,此案我能否与大人一起探查,因为真凶是何人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我定不会烦扰到裴大人,并助大人一臂之力的。”
裴寒瑭疑惑地看着慕之明,实在无法理解他一个簪缨子弟,怎么会对这等不详之事感兴趣,他思索片刻,说:“慕大人,你也知道我们京兆府行事素来有规矩,允他人插足办案,是极其不妥当之事……”
听见此话,慕之明顿时面露沮丧,哪知裴寒瑭紧接一句:“但是呢,慕大人身后这位小侍卫此前为京兆府擒了飞贼立下大功,他武功了得,我相信此案有了他的帮忙,定有如神助,而他又是慕大人的侍卫,这平日,侍卫自然要跟在主子身旁的。”
慕之明眼睛一亮,明白裴寒瑭话中意思,忙感激地抱拳鞠躬行礼。
“免了免了。”裴寒瑭忙伸手阻止,“那女尸死状复杂,仵作今天怕是难有定论,慕大人明日下午再来吧。”
“好,那就先行告辞了。”慕之明拜别,与闻鹤音一同离去。
翌日清早,清露染梧桐,这才辰时,顾府便热闹了起来。
顾赫炎正在厢房用早膳,裴寒瑭一把推开门,兴冲冲地走进屋内:“煜熠,你猜我昨日和谁在一起?”
顾赫炎提不起精神,淡淡道:“谁?”
裴寒瑭拽过一条圆木凳,在顾赫炎对面坐下,手肘放在桌上,凑前挤眉弄眼:“你心心念念的燕国公世子,礼部侍郎大人,慕之明。”
顾赫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