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下午心神不定。不想到了近晚时分,苏孝方夫人从丫头嘴里得知女儿这两日茶饭不香,忙命人去把小姐叫过去,晚上跟她老两口一同吃晚饭。
苏孝方外圆内方,合府里包括二老爷苏孝正,都对他既敬且畏。唯独这个小女儿,向来在苏孝方跟前撒娇放肆毫无拘谨。往日只要有这个小女儿在,饭桌上总是笑声不断。
但今日苏晴儿却安安静静一言不发,苏孝方夫人想尽办法逗她说话,她也总是兴致缺缺笑得勉强。
苏孝方夫人难免担心,问苏晓方道:“老爷,你看咱们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啦?怎么今儿闷闷的不高兴呢?要不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吧?”
“娘我没事,只是不想说话而已!”苏晴儿赶忙接口。
“我看她也没事!”苏孝方捻须微笑,不以为意,“已经是大姑娘了,沉稳一些倒是好事!”
“这话说得也对!”苏夫人也笑起来,“今儿上午她二婶子还跟我说,两个孩子都大了,是时候将她跟袁昊的亲事定下来了……”
“我不要跟袁表哥定亲!”苏夫人话没说完,苏晴儿一口打断。
苏孝方夫妇相互一望,苏夫人狐疑地看着苏晴儿,问她:“你这孩子怎么啦?跟你袁表哥吵架啦?”
“我没跟他吵架,我就是不想跟他定亲!”苏晴儿回答,很坚定。
苏孝方夫妻眼见女儿嘟着小嘴,并不像是一时赌气,苏夫人心中愈发纳闷,只得放软了声调,问她:“到底是怎么啦?你跟你袁表哥一向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不喜欢他啦?”
“我就没喜欢过他好不好?”苏晴儿一下子红了脸颊,撒娇地冲着她妈叫,“我跟他好,只不过因为他对我好!可是现在……他也大了,我也大了,自然……该不该跟他定亲,我自己心里很明白!”
“什么叫做你自己心里明白?”苏孝方一下子拉长了脸,“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能由得你了?况且这两年你跟袁方那孩子常在一起玩闹,突然说不愿意了,别说你自个儿,就连我跟你娘的老脸都没处放了!”
苏晴儿被她爹一顿训斥,几乎就是从小到大第一遭,不由得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苏夫人赶忙说道:“老爷,她也不过一时小性儿罢了,你何必这么凶巴巴的?”
“我不是一时小性儿,我就是不跟袁表哥定亲!要不然,我一辈子不嫁好了,你们倘若逼我,我大不了出家做姑子去!”
苏晴儿满眼噙泪,站起身来要走。苏孝方大怒,伸手往桌上猛力一拍,方要大声呵斥,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刮起来一阵怪风,卷得院子里尘沙飞扬。
苏晴儿本来想跑出去的,却被那阵怪风迎面一吹,忙用袖子掩了口鼻,放眼向着院子里一望。
此时尚未黑定,天空中依旧有一丝晚霞,映照得院儿里颇为亮堂。但不知道是从天上、还是从墙角,居然涌出来一团团浓黑的烟雾。
苏晴儿不过是一愣神间,那雾已经将整个院子笼罩其中,甚而丝丝缕缕,向着屋子里奔涌漫延。
院中伺候的丫头佣人只吓得大呼小叫,纷纷走避。苏晴儿也慌了神,叫了一声:“爹!娘!这是怎么了?
苏夫人已经吓得连连叫嚷着:“晴儿你快过来,老爷这是怎么啦?
苏孝方同样没有经历过这般情形,但终究是个男人,赶忙喝一声:“晴儿你快到我跟前来!”
不过是瞬眼间的功夫,苏晴儿已经看不见爹娘的影子,只能循着声音,一边叫着“爹娘”,一边向着苏孝方摸了过去。
苏家一家人俱都心惊胆寒,起先还有些惊呼之声,但很快一个个慄慄自危噤若寒蝉。
偏是在那一片静寂当中,从法名道长住的院落里传来几声呼喝叱骂,苏晴儿紧紧依在她爹怀里,想问她爹一句话,当此之时,却竟不敢发出声音。
幸好在那几声喝骂声之后,只不过稍稍安静了一小下,那黑色的雾气便开始消散,就好像突然涌现的时候一样,也不过一刹那的功夫,从屋子里,到院子里,俱都清清朗朗干干净净,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苏孝方夫妻加上苏晴儿方松了一口气,远远只听法名叫道:“狼娃!狼娃!”
紧接着那声音仿似上了屋顶,依旧在大声叫喊:“狼娃!狼娃!”
苏晴儿心里“咯噔”一跳,苏孝方已经奔了出去,高声叫道:“三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晴儿跟着要往院子里奔,苏夫人一把拉住,说道:“别出去!”
苏晴儿满心记挂着狼娃,忙道一声:“雾都散啦,没事的!”
挣脱她娘的拉扯奔到院中靠在她爹跟前站着。
却见她三叔法名道长直如腾云驾雾一般,在几排房顶上纵得几纵,稳稳落在苏孝方跟苏晴儿面前。
“三弟到底怎么啦?”苏孝方开口又问。
“方才有妖孽行使妖法。”法名说,一脸凝重。
苏孝方“啊”的一声。刚刚经历那一番怪风黑雾,对“妖孽”之说更无怀疑,纵然素性稳沉,也不由心惊胆战结结巴巴问道:“真……真的?却不知……他找上我们家做什么?”
“大哥别怕,这妖孽应该是冲着我跟狼娃来的!”法名开口安抚,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之意,“我刚在黑雾里跟妖孽过了两招,那妖孽妖法高明,我不是他对手!”
“那那那……怎么办?”苏孝方一惊又问。
“那妖孽掳走了狼娃!”法名脸现惨然,稍稍抽一口气,忽而向着苏孝方一揖到底,“我须得赶紧出去追踪妖孽救我徒儿,老爹爹那里,还望大哥多多安抚!”
“你要往哪儿追踪?不如咱们大伙商量商量再说!”苏孝方赶忙劝阻。
法名脸现苦笑,说道:“耽搁下去,狼娃更是凶多吉少!况且两位兄长都是本本分分居家之人,哪能懂得这些江湖凶险?只怕也商量不出什么来!所以请大哥跟老爹爹说一声,等我找到徒儿,再来给老人家叩头!”
不等苏孝方再说,法名身形一晃,再次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视线之外。
苏晴儿听说狼娃被掳,不由得既担心又伤心,脸上却不敢表露。等苏孝方微微一叹低下脸来,苏晴儿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期期艾艾说道:“爹,咱们……就不能想办法帮帮三叔吗?”
“能怎么帮?”苏孝方微微一叹,“你三叔说得不错,咱们一家都是本分之人,不像你三叔一直在江湖闯荡!……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得罪妖孽,以致今日之祸!咱们别说帮不了,就算……想帮,只怕也是惹火烧身。”
苏晴儿知道爹爹说得没错,只怕被爹爹看出心事,一时不敢再说,只能怏怏的回去,难免一整晚翻来覆去,泪湿香枕。
苏老爷子好不容易盼到爱子回来,不成想两三日间,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偏偏苏孝正口无遮拦,说道:“这都是他自己在江湖上惹的祸事,要我说他走了倒好,也免得连累了咱们一大家子人!”
其实家里人多有这般想法,只不过只有这位性子率直的二老爷敢说出口来。结果把个老太爷气得大发雷霆,苏孝正赶忙跪地认错,这才作罢。
再过一天,苏老爷子终究心情郁闷,遂令苏明备车,要去十里开外青云观请羽白道长讲说道法,开解心魔。
一家人苦劝不听,反惹得老爷子说道:“你们怕孝忠带回灾祸,索性我也走得远远地,你们也就省了心了!”
这话一说,合家人哑口无言,只好安排几个细心地奴才随身服侍。
偏偏老太爷拧着性子,说道:“我是去拜道求法的,你们使这么些人跟着我,岂不是更让我不得清净?我看你们不是孝顺我,倒是想我早点死了才好!”
苏家兄弟无可奈何,只能嘱咐苏明小心照料。
苏晴儿这两日同样一颗心备受煎熬,又不敢说给人听,巴不得出门两天发散发散,正好借机上前,撒着娇非要跟苏老爷子一块儿去。
苏孝方夫妻想着有这个小孙女跟着,苏老爷子真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其一不至于苏明一人手忙脚乱;其二也不会让他苏家一家人背上不孝之名。
因之苏家人谁也不拦。苏老爷子最疼的就是这个孙女,被她痴缠不过,最终祖孙两个同上马车,苏明甩动马鞭,赶车前行。
苏家原是青云观大施主,羽白道长忙将苏老爷子请进观里,备茶叙谈。
苏晴儿候在一边,听两位老人家将谈道法,也没几句能够听懂。
当晚在青云观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返回苏家,不想走在路上,苏老爷子突然犯起病来。只吓得苏明魂飞魄散,苏晴儿哀哀泣哭。
幸好前边就有一处茶馆,苏明将马车停在茶馆跟前,想要讨些热开水救命,可巧遇到两个救星,不仅苏老爷子转危为安,苏晴儿也打听到了狼娃的一些消息。
而这两位救星,女的姓水,名叮咚。男的自然便是神通广大的胡力瑧了。